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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團活動區 => 網團活動區 => 银域 => 主题作者是: 靜海聆 于 2016-10-20, 周四 14:43:47

主题: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4:4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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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的利刃

作者:Tim Pratt      译者:Sunakai


第一章 谋事的搭档

“为什么会有人想在立石阵碰头?”罗德里克靠在一块爬满青苔的石碑上,眺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谁会想在树丛里谈生意?我更喜欢在酒馆干这种事。酒馆才是传统,那里更容易喝上一杯。而且我就住在一家酒馆上面,非常方便。”

“很明显我们神秘的未来雇主不想在公共场合被人看到和你在一起。”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身后瓮声瓮气地说,“而我实在不能责怪他。”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被人看到。”罗德里克揉了揉脸颊上的几道浅伤口,这是昨天酒馆里的某个女招待拿指甲抠出来的。他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暗示——他甚至提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但他怎么会知道她刚刚结婚,而且对于她的誓言异常严肃?幸好她嫁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店店主,而不是提蒙无数肌肉过于发达的角斗士之一,否则罗德里克恐怕就要面对更严重的伤残了。“或许他正被法律或者其他什么追捕。我们以前的确和罪犯合作过。”

“你是说除了我们彼此之外?”赫列姆说,“再说了,什么法律?我们在河流王国。在提蒙,毫无疑问,大部分纠纷的解决办法都是揍到对方血流成河为止。不过假如对方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恶棍,你会拒绝这份工作吗?”

“也许。现在我是个诚实的人了,赫列姆——至少在国界这一边。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刻。至少就人们所知道的而言。从不诚实的人那里获取好处更容易,没错。但是你必须承认,像这样安排会面实在可疑,将我骗到这里来,单独一个人。除去现在的伙伴之外。”罗德里克比较满意现在的位置——他的后背贴在巨石块上,视野清晰,他能够一直看到森林。至少没人能够从后面一刀插进他的腰子。但就他的喜好而言,周围依旧聚集着太多的阴影。“撬开门锁在我的枕头上留下一张纸条,告诉我说如果想赚钱就在黄昏时到这里来。并且还留下了一小口袋金子作为——什么?奖金?押金?保证金?”

“可爱的黄金。”赫列姆神往地说,“把它们堆起来,让我睡在上面,我将领会到快乐的真谛。”

“是的,我知道。你的口味非常单纯。不过我依旧认为我们应该拿着这袋硬币跑路。我已经厌倦了提蒙。我还呆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在竞技场输掉所有赌注后,我们已经穷得没法继续旅行了。但是现在我们有了一点钱——”

“是的,但如果我们离开,就会失去赚更多金币的机会。”赫列姆就跟平常一样实用主义,“而且眼下我们并没有获得其他报酬或者非法工作的预定,而那个小口袋可撑不了多久。特别是以你花钱的方式来说。你将我们最后的积蓄都花在了酒馆里第二漂亮的女招待身上,你还记得吧。”

“最漂亮的那个不能上啊。”罗德里克心不在焉地说,“但是,你看,难道你不觉得任何会蠢到提前给我一口袋钱的人都明显已经愚蠢得不值得我们为他工作了吗?相信我的可靠性实在无法体现出他们的判断力。”

“或者是愚蠢到让我们能从他们身上赚一大笔钱。”赫列姆说。

罗德里克沉吟了:“有道理。”

片刻之后,草丛簌簌地响了起来,一个身形跨出了阴影。虽然明显没有半身人或者矮人那么矮,不过在人类中毫无疑问算是小个子了。此人披着一条厚重的斗篷,似乎掩盖着某种畸形——也许是驼背,或者一个偏离了中心的多余头部。不过暗绿色斗篷本身是用上好布料制成的,边缘裹着精细复杂的深蓝色丝线刺绣,呈现出奇特的螺旋花纹。

“我叫扎肯。”人影说,声调尖细得让罗德里克怀疑来者是个女子,但他很难确定,“你是罗德里克,来自安多安?”

“我来自世界各地。”罗德里克说,“很高兴认识你。”他对她露出更有调戏意味的笑容,因为显得迷人总是不会错。

扎肯咯咯笑了起来,这让罗德里克的笑容下降了一个档次。毫无理由咯咯傻笑的人令他担忧。

“是真的吗?”她说,“人们说雇佣你也就等于雇佣了……你的剑?”

“没有剑的战士不是好战士。”事实上,如果不考虑他故意在这个地区散布的谣言,罗德里克根本就算不上一个战士。他更喜欢躲在暗处背刺别人,如果真的有必要动手的话——但是一个男人必须树立自己的形象。

扎肯凑近了几步:“是的,但是……你有一把特别的剑?”

“‘特别’是个好词。”赫列姆说,“此外还有‘惊人的’和‘美妙的’以及‘美妙得惊人的’——”

“这把剑会说话!”扎肯说,“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人们对它的夸张。”她伸长了脖子,试图瞥一眼那把收在罗德瑞克背上的魔法武器。

“我不是它。”赫列姆说,“‘他’更好一点,或者其他你愿意使用的尊称。”

“请收下我的道歉,伟大的剑刃。”扎肯说,听起来她似乎被逗乐了。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她当然听说过这把剑。近些年来想要罗德里克本人的只有法官、守卫以及偶尔出离愤怒的雇主。

“我可以看看它——我是说,他吗?”扎肯又急急地走近了几步,毫不掩饰的热情显得甚至有些猥亵。

“当然,放我从剑鞘里出去。”赫列姆命令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的感知能力是魔法的。”罗德里克说,“你又没有眼睛。我就不明白一般的皮革刀鞘怎么可能阻碍你的视野。”不过他离开了巨石,伸手握住右肩上的长剑剑柄,动作流利地将赫列姆从剑鞘中拔了出来。他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只见剑刃上闪耀着……呃,暮光。正午的阳光会显得更戏剧性一些。

不过今晚赫列姆看起来的确特别光芒四射:近四英尺长的剑刃由活生生的寒冰构成,透明结晶的剑刃锋利得难以置信,刀身是渐变的乳白色,正中心微微散发着蓝色光芒。寒气卷曲着从整个剑身朝四面散发,在潮湿的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白雾。

“看吧。”罗德里克说,“这位是赫列姆,我的搭档。如果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诡计,想把我骗到这里来好偷走我的剑的话,你最好三思而行。上一个未经允许拿起赫列姆的人因为冻伤失去了半条手臂。”

“不过如果你能献上足够多的金币,比如说足以填满一个干涸的中型湖泊的话——”赫列姆说。

“嘘,你这家伙。”罗德瑞克说。

“不。”扎肯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我不是来这里偷你的剑的。我来这里是为了邀请你们加入我,以及我的雇主,进行一场神圣的征途。”

“一场征途!”赫列姆说。对于一把没有舌头、嘴巴甚至发声器官的智能寒冰剑来说,他的声音出奇地像人类。赫列姆听起来像个老人,几十年时间都开着一家毫无盈利的商店,嘴里叼着一个陶制的烟斗坐在门廊上侃侃而谈,并且教他的侄子说些下流笑话。“我爱征途。神圣的征途,不能更好。”

“一场征途。”罗德里克重复了一遍,叹了口气,“好吧。又不是每个人会荣耀地死在这些征途上。你的雇主在哪里?”

“我的主人忙于虔诚的事物。他是一个非常神圣的人。”

“一个神圣的人?”这一次罗德里克皱起了眉头,“哪一种神圣?那种不认同赌博和酗酒的?还是那种喜欢在黑石头祭坛上活祭清白处子的?又或者……?”

“那种非常富有的神圣。”扎肯说,“并且他对你的道德没有兴趣,或者说缺乏兴趣。只要你能在我们的旅途中保护和援助我们,他就会满足,而你会得到丰厚的报酬。”

“再说了,你根本就不是个处男。”赫列姆说,“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一点。”

“让我们谈点细节。”罗德里克说,“甚至可以是大概流程。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一路上有谁会想要杀死我们?以及你们准备支付什么样的报酬?”

“我们要去布雷沃。”扎肯抬起头看着赫列姆,后者依旧在黄昏中闪耀。她的脸属于正常人类,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扁平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左右眼睛颜色不同,一蓝一绿——而且两只眼睛所看的方向略有不同,让她的目光显得像一条呆呆的鱼。“我们将前往你所见过的任何地图的最边缘。我们要寻找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圣之物,它已经被封印了几千年。没有特定的人想杀死我们,但河流王国是个危险的地方,布雷沃的某些地区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有巨大宝藏的地方当然也会有强大的守护者,此外还有寻找同样宝藏的其他队伍……我的主人和我并非没有力量,但我们都不太擅长使用武器。而且队伍中光是有个拿着长剑的健壮男人就足以威慑许多普通强盗——”

“他问到了报酬。”赫列姆说,“那也是我真正关心的部分,所以请不要忘记说明,谢谢。”

扎肯偏了偏头,明显是在疑惑——就像以前许多人一样——魔法长剑想要金子来做什么。“我的主人很传统。我们会支付所有开支,毫无疑问。如果你帮助我们达成了目的,罗德里克,我们将支付等于你体重的黄金作为报酬。”她顿了顿,“或者是等价的宝石、宝藏、不动产,或者是由安布萨朗银行开据的银票。”

“是他现在的体重,还是在旅程结束时的体重?”赫列姆尖锐地指出。

扎肯眨了眨眼睛:“很好的问题。精明,有远见。就让我们说……旅程结束时的怎么样?”

“呒。”赫列姆说,“我不喜欢这主意。长途旅行通常会导致体重下降。不过他现在也谈不上多健壮,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你最好开始吃些油腻多糖的食物,罗德里克。我希望在我们抵达布雷沃时你胖得连马都驮不动。”

“这些条件可以接受。”罗德里克平静地说。等于他体重的宝藏?那足以装上满满一箱子的金币作为赫列姆的床铺,还有足够的剩下给罗德里克,让他过上一直虔诚向往的富足生活,他可不介意让那种生活成为日常。此外还有她提到的那个神器——想必那东西对于正确的顾客来说可值得上一些钱。

“那个神器是什么?”赫列姆问。罗德里克强压下阻止他的冲动。赫列姆有个坏毛病就是爱揭他们的老底。

“一个神圣的遗物。”扎肯说,“其本身并没有多大价值,对于其他人也毫无意义,除了我主人所属的教派之外。”

罗德里克点点头。“我懂了。”也许她说的是真的没错。但是如果这个神圣的人所属的教派愿意在冒险开始之际就同意支付等于一个男人体重的黄金,那么他们会为了遗物本身支付多少赎金?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赫列姆问。

“明天在这里等我们。”扎肯说,“日落前两小时。”

罗德里克皱起了眉头:“你们想在夜晚赶路?”

她耸耸肩,一个肩膀比另一边垮得更低,“我的主人决定日程。我听说在离这里大概两小时路程的地方有个露营地,他打算在那里过夜。”

“谁付钱谁说了算。”罗德里克鞠了一躬,“到时候见。”

扎肯又消失在了草丛中,她的步伐拖拖拉拉很是奇怪,但速度却快得惊人。

“好啦。”罗德里克说,“我想事情谈成了。让我们回到血腥链枷花光我们的定金吧。”

“你最好留下足够的金币铺满我们房间里一个抽屉。”赫列姆说,“我可不想再睡在光秃秃的木板上了。”

“睡觉!说得就好像你要睡觉一样。”罗德里克步伐轻快地离开了立石阵,顺着一条古老的小径朝着提蒙的方向走去。城市周围的树林并不是特别危险——因为角斗竞技场的存在,让提蒙成为了整个河流王国中重武装战士密度最高的地方,而他们都有义务保护平民——但是世界上总有些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的强盗以及来自领国拉兹米兰的鬼鬼祟祟的特工,他们垂涎于提蒙的财富。许多年前罗德里克就已经学到了警惕的价值,虽然实际上他学到的更类似于“在没人看守的时候你要谨慎;若你想给某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则要显得夸张而醒目,如果几率更偏向于成功的话。”

罗德里克并非胆小鬼,但他发现参与太多打架斗殴会让他肌肉酸痛,而这影响他享受性爱、睡眠以及其他肉体上的欢愉。

他们平安地回到主路上,没有遭遇任何盗贼、地痞、间谍或者疯狂的野兽。活着,口袋里的硬币随着步伐叮当作响——真是种令人愉悦的感觉。赫列姆回到了剑鞘里,一路保持着沉默。人们似乎总能注意到会说话的魔法寒冰剑。他们或是目瞪口呆,或是计划偷走这把传闻中的魔法剑,或是单纯地提出太多过于乏味的问题,因此赫列姆在公众场合很少说话。此外这也有突袭的考虑在里面。这些年来,发现你的敌人装备着另外一个敌人可让他们的许多对手都陷入了措手不及之中。

罗德里克在城门口停下来问候了屈姆雷。自他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和这个巡夜守卫保持着友好关系。这是罗德里克的小规则之一:只要有可能,一定得和一个能打开城门让你能在半夜偷偷溜出去的人搞好关系。这个守卫用一条粗麻绳帮他将赫列姆的剑柄绑在了剑鞘上。在提蒙,普通人入城时必须捆死他们的武器或者将其交给守卫;而那些已经出道的角斗士却能随心所欲地能用光秃秃的匕首当首饰。

罗德里克信步穿过城门,冲着几张熟悉的面孔点头致意,特别是那些伤痕累累的面孔。你可不会希望与这些人为敌。

中央大道两侧的木石建筑中,大部分商店依旧在营业,虽然很快就只会剩下酒吧和赌场继续做生意。远处,还算得上富丽堂皇的冠军堡垒隐约矗立在其他建筑屋顶上,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阿罗登竞技场——城里最大的建筑。罗德里克去那里看过几场战斗——他下赌注最多的那几场——但他的座位实在太糟糕,他几乎什么都没看到,除了他那“万无一失”的头颅在角斗结束时滚落在沙地上。血腥运动并非他喜爱的游戏。他更需要后街小巷中的赌博,特别是如果能带自己的骰子的话。

“阿罗登。”罗德里克停下脚步注视着竞技场,“他说来还是什么神呢。简直就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局,你不觉得吗?他宣称他会从天堂回归,保护我们远离邪恶,但当约定之日到来时,他放了我们鸽子。我在旅店里究竟用过多少次同样的把戏?‘哦,我今晚回来支付我的账单。’哈!当然,他们说阿罗登死了,对于失约来说可真是个好理由,毕竟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我曾经遇见过阿罗登。”赫列姆的声音低沉而模糊。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什么?那个阿罗登?一万年前他不就已经离开我们凡人的位面了吗?”

赫列姆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长剑咕哝着,“经过一段时间后,你们人类看起来都一个样儿。”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他是亚兹兰特人——最后的亚兹兰特人。我很怀疑他会长得像我们——”

“两足兽,一个头,上面长着头发。两条手臂。足够接近了。”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通常情况下他几乎不可能辨别赫列姆究竟是在吹牛、撒谎、骗人或者他的确非常古老。甚至连这把剑也不太确定自己真正的过去。不过现在要紧的只有他们的未来。如果明天就要出发进行一场艰苦漫长的旅行,那么他们最好享受今晚的时光。

他们现在的家是血腥链枷楼上的一个房间,距离竞技场足够近,当风向正好时甚至能听到人群的尖叫。除去酒馆的名字和那个描绘着正在滴血的多头链枷的招牌之外,这里并非是个特别野蛮或者粗劣的酒馆。这只不过是提蒙——角斗士之城的审美观:鲜血、武器、许多悬挂的头颅等等。就所有建立在鲜血上的地方而言,这里是罗德里克见过的相对礼貌的地方之一。毕竟你所遇见的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带满武器经验丰富的竞技场斗士,这个事实不断提醒人们要注意他们的礼仪。

罗德里克在走进血腥链枷的大厅前磕掉了靴子上的泥土——当他第一次在里面留下泥巴脚印后老板娘可让他好好消受了一番她的毒舌。而他坚信应该和房东搞好关系,至少在他逃过支付最后的账单之前。

夜幕才刚刚降临,酒馆里还没有太多人,他在吧台边找到了一个座位。最漂亮的女招待索妮娅——就是之前他试图勾引,结果赏了他一个带指甲抓痕的耳光的那个——眯起眼睛瞅了他一眼,然后消失在了后台。但是甜心吉儿带着笑容走了过来,为他斟了一杯啤酒。他抿了一口,咂了咂嘴:“非常感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秀发令我联想起——”

“省省吧。”她依旧在微笑,但他现在注意到她的眼神却十分严肃,“明天再来和我调情,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罗德里克抬起一边眉毛,露出一个他知道很迷人很有说服力的表情:“除非你打算今晚将我骑死——”

“是索尼娅。”她说,“她不喜欢你跟她说话的方式。”

“我想我可以道歉,虽然我无法想象她的感情为什么会受到伤害。如果一个女人不漂亮、不非凡、不惊人,我才不会要求她作伴呢。当然,我眼前的这位美人也包括在内。所以事实上当我提出要求时根本就是一种赞赏——”

“你是外地来的。”吉儿的声音很难过,听起来像是一种担忧,“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试图告诉她这一点,但她依旧很恼火。我们的大部分顾客都知道不要去招惹她。”

“我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罗德里克说,“更别提是刚刚结婚了。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管住自己的舌头。”不完全正确,不过他会换一种方式搭讪她。“我们干嘛要谈这么乏味的事情,特别是在我有一袋子金子并且——”

“你也许应该离开城里。”她试图用她的臀部将他从吧台凳子上挤下去。

“但为什么?她的丈夫是个正经人,我对此毫无疑问,但他经营着一家商店,甚至不是那种可怕的武器店或者屠宰店。只不过是家百货商店而已。这种男人不像是会挑战我进行一场决——”

“不。”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隆隆的重低音中充满了乐趣,“但是她哥哥会。”




第二章 野兽和美女

吉儿转身走开了,而罗德里克后悔没有听从她的警告。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虽然此时此刻他只想要麦酒和女伴。他转过身——不太迅速地——朝后靠在吧台上,然后抬头朝上、朝上、朝上看到了索妮娅哥哥的脸。

“请原谅。”他说,“但你是索尼娅的亲戚吗?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不过——”

“我曾经和她一样漂亮,直到有人砸扁了我的鼻子,以及一把剑划破了我的脸。”那个高塔般的人身上鼓起一块块结实的肌肉。他穿着一套皮制胸带,上面缝满了刀鞘,上下左右地插满了数不清的刀子。罗德里克实在看不出他和索尼娅之间有任何家族遗传的相似性,除了他们都拥有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这个男人被太阳晒得黝黑,只有伤痕组织呈现出苍白的颜色,与索尼娅娇嫩的皮肤相同。他的脸就像是一张被摧残过的肉面具。“我的名字叫暗黑斯革尔。”

“索尼娅和暗黑斯革尔。你们真是由同一对父母命名的?”罗德里克举起麦酒凑到嘴边,但斯革尔一巴掌扇飞了他的杯子,酒精(和水——大部分都是水)泼洒在吧台、凳子和地板上。罗德里克看了看这些湿漉漉的水渍。“老板娘是个讲究干净整洁的人。”他说,“她不会喜欢这片狼藉,而她在不高兴的时候可能会变得很凶猛。如果你有机会在竞技场里遇上她,你恐怕会比现在看起来更狼狈。”

“我是提蒙的血印角斗士,”斯革尔说,“我——”

“噢,这可真是让人舒了一大口气。”罗德里克动作夸张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我刚刚可真是吓坏了呢。”

斯革尔皱了皱眉头,也许吧,因为事实上只有他的伤痕抽动了一下。“你是新来的,也许你不知道,但在竞技场上赢过十场战斗的角斗士将获得血印的称号,而在这里血印拥有特殊的——”

“特殊的权利,对,没错,可以携带出鞘的武器,能够拥有自己的财产等等——”罗德里克打了个响指,“你一定拥有索尼娅丈夫经营的那家商店,对不对?真好啊,家族事业。但是你们血印角斗士也有特殊的责任,不是吗?如果你只是普通角斗士,不带血印的那种,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干上一架,然后两个人都会被拖到法官面前,两个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为什么不呢?你甚至可以杀了我,然后逃到树林里,躲避残酷的正义。这只是对我犯下的罪行做出了一点点过激反应,但你至少可以选择这种解决办法。”罗德里克用手指划过吧台上的麦酒,然后吸吮掉指尖上的一滴,“但你是血印。你不能杀我。因为像你这种身材的战士到处屠杀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只会让角斗士、竞技场以及其他高贵的人和事物蒙羞而已。血印角斗士随便在酒吧杀人的惩罚是什么?光溜溜地和饥饿的凶暴熊一起被丢进竞技场,不是吗?”

“看来你很清楚我们的风俗。”斯革尔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说。

“每到一个新城市后都仔细研读当地法律是很有用的。”罗德里克说,“我发现这通常能解决之后遇到的困境。你看,我没有攻击你的意思,而且我也可以保证你不可能用激将法迫使我出手。如果你攻击我,对你的名声没什么好处。你不能在法官面前痛揍我一顿,哪怕你是血印,因为我没有犯法。我从没有碰过索尼娅,而她如果高尚到只因为一个不恰当的暗示就放出她野蛮的哥哥来咬人的话,我实在无法想象她在对法律陈述我究竟怎样侵犯了她的事实上撒谎。”

“也许我是不能。”斯革尔说,“但我可以启用《申诉法》。”

罗德里克眯起眼睛,仿佛在思考他指的究竟是什么,但事实上他非常清楚这个男人的意思。“啊,对。当纠纷不可调和时,血印角斗士可以挑战任何人在竞技场决斗,无论对方是否是血印。”

“别担心。”斯革尔说,“我不会坚持要求决斗到一方死亡为止。我会好好揍你一顿,然后把你丢出城去。”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句无心的评论?说真的?我就不能向索尼娅道歉,然后给你买杯喝的,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吗?”

斯革尔耸耸肩,肌肉随之起伏:“她是我的小妹妹。我一生都在保护她。而她看重她的荣誉。”

“呒。”罗德里克坐回吧台边的凳子上,“但我不。我是说,我不看重自己的荣誉。恐怕我是没机会和你一起站在竞技场上了,明天下午我得离开提蒙。”

角斗士咧开嘴笑了,露出许多锉得尖尖的牙齿:“我相信我们能在明天早上安排点活动,甚至可以是今天晚上。我们的较量不会持续太久——竞技场的经理能找个空子把我们安插进去。”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我不会为娱乐他人而战,斯革尔,这会让我看起来像是只拴着锁链跳舞的猴子。我拒绝。”

斯革尔将手放在罗德里克肩膀上,捏紧。“你不能拒绝。我是血印,我启用《申诉法》。”

“我讨厌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罗德里克真诚地说,“你确定我们就不能用更友好的办法和谈吗?”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呒。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在我的故乡,如果你提出要跟人决斗,被挑战的一方通常能自由地选择武器。你认为在如今的状况下这也算是公平条件吗?”

斯革尔哼了一声:“你想选择武器?好。我精通所有种类的武器。我会很高兴用硬头锤将你砸扁,或者用链枷抽死你,或者用战斧砍掉你的一只脚——”

“不,我要用我自己的长剑战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是我最顺手的武器。当然你也可以使用长剑,用你能找到的最好的那把。”

斯革尔皱起了眉头,这说明他并没罗德里克想象的那么愚蠢。他觉得这里面可能有诡计。“如果你是个阿尔多瑞剑士,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一些传闻……”

“不,没那么厉害。我也就是个还算合格的剑士——我能够保护好自己——但没什么特别的与众不同,没有。”

“那很好。就用长剑。我会安排我们的决——”

“如果你必须这么做的话。”罗德里克竖起一根手指,“但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你坚持要在竞技场对峙,我会杀死你的。”

斯革尔闷声笑了起来,人群中也传来了几声干笑。“你?”角斗士问。

“是的,我,间接的。更直接地说,我的剑会杀死你。请你重新考虑一下,斯革尔。如果你死了,谁来保护甜蜜的索尼娅的荣誉呢?”

“我在竞技场上从没输过!我赢过五十场战斗,蠢货。我拥有力量和速度,我能挥舞出钢铁编织的铜墙铁壁。我——”

“我有一把名叫赫列姆的会说话的魔法剑。”罗德里克说着,在凳子上转过半圈,敲桌示意了一下正瞪着他的酒保。“我觉得来杯喝的不错。”他柔和地说,“我想我们快谈完了。”

斯革尔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扳了回来:“一把会说话的剑?这就是你的威胁?你是不是以为我——”

“就让我们跟他战好了,罗德里克。”赫列姆的声音在剑鞘中嗡嗡作响,“他话太多了。我很愿意尝尝他的肠子。”

“你真恶心。”罗德里克说,声音压过了房间中的窃窃私语,“你为什么会想要尝别人的肠子?”

“我这是在比喻。”赫列姆嘟哝着,“事实上我什么都尝不到——”

“这是个小把戏!”斯革尔抱着手臂皱起了眉头,“他将他的声音投到了别处,就跟去年冬天来这儿的那个吟游诗人一样。”

罗德里克转了转眼睛。

“他的剑鞘在冒烟。”酒保说,“看。”

“啊,是的。”罗德里克说,“我没有提到么?赫列姆是一把有生命的冰构成的长剑。当他烦躁——这个词的意思是‘生气’,斯革尔——的时候,他会变得更寒冷,而且,没错,这会形成一点点白色水汽。当然,没有什么能比他贯穿一个人的肠子时蒸腾出的白雾更壮观了。光是想想那些冰块击中大量热腾腾的——”

“我不相信你。”斯革尔说,“魔法剑很普通——我们在竞技场也有一些用于特殊战斗。但是会说话的剑?它们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而像你这种只会傻笑的家伙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强大的武器——”

“他从一条蛇龙的宝藏堆里拯救了我。”赫列姆说,“自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我不喜欢打架。”罗德里克的目光正好与吉儿相遇,便冲她抛了个媚眼,“但是,没错,是真的。我爬进一条蛇龙的巢穴,带着伟大的宝藏归来。”

“那给我看看你的这把剑。”斯革尔命令道。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算得上聪明,斯革尔,但我可不会毫无理由地触犯法律。我不是血印,所以我在提蒙不能携带出鞘的武器。或者是出鞘的冰块,理论上来说。这就是可怜的赫列姆为什么被塞在剑鞘里还被麻绳绑了起来,因为这样我就不可能轻松地将他拔出来了。别怪我——这是你们的法律。”

“我是法官。”周围聚集起来的人群中一个老人说。他仅有一只眼睛,看起来像个混得不错的退休海盗。“我给你特别豁免权,给我们看看你的这把剑。”

罗德里克瞟了一眼吉儿,后者点点头说:“是真的,他是政府的人。”

“那么后退。”罗德里克说,“我不想看到有人冻伤。”围观者形成的圈子非常配合地让开了一块空地。犹豫片刻之后,斯革尔也退开了。罗德里克将手伸到背后,用力扯开那条将剑柄和剑鞘系在一起的绳子,然后麻利地抽出了赫列姆。后者抓住这个展示的好机会:白烟滚滚,蓝光闪耀,整把剑就像一根钻石节杖般闪闪发光。

“哦,来吧。”赫列姆说,“仰望我。我是冰之死神。我是凝固心脏的寒气。我是——”

“没错,就是这样,够了。”罗德里克将剑收起来,“行了,斯革尔,我们还是别决斗了。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将这所有一切都抛到脑后——”

“你有种决斗时不要使用那把剑。”斯革尔说,“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战斗——”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哦,那么你能不使用五十场战斗积累下来的经验吗?不用你的身高优势、出众的速度和力量?让我装备一把魔法长剑不过是让这场比试差不多算得上公平。再说了,你同意让我选择武器。而我一开始就选择了魔法长剑。我相信你也可以找到一些电光闪烁或者涂满毒药的长剑——那会让你多少有一点的获胜机会。”

“并不。”赫列姆说,“我会把他冻在原地,然后你就能像敲掉树枝上的冰棱一样折断他的手脚。”

“没错。”罗德里克说,“但我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斯革尔看向法官。“这把剑会说话。”他说,“我相信它应该算作一个参战者,而不是一件武器。”

这个角斗士远比罗德里克猜测的更聪明,但却依旧蠢到不懂得避免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罗德里克几乎要佩服起斯革尔这种纯粹嗜血的思想了。他当然可以反击。没什么会让罗德里克担心他不能。“噢,会说话的剑是人了?那么如果赫列姆赢得几场比赛后,他也能在城里买块土地?”

“智能武器的权利平等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追求。”赫列姆庄严地说。

法官捋了捋胡子:“呒,这把剑能移动吗?飞行或者类似的?它能够依照自己的意愿战斗吗?”

“我希望我能。”赫列姆说,“罗德里克拿剑的架势糟糕透顶。我自己能做得更好。”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不,赫列姆不能移动。说话与冰系魔法差不多就是他的极限了。如果他能自己移动,我相信在我拯救他之前他不会选择几十年来都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条蛇龙的屁股下面。”

法官耸了耸肩,“竞技场允许使用魔法武器,暗黑斯革尔,如果这把长剑没有拿持者就不能移动的话,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判定它是一个参战者。”

“魔法武器当然是被允许的。”罗德里克说,“它们能让演出更精彩,不是吗?听着,如果你坚持并且时间允许的话,我会和你决斗,但是杀了你会只让我感觉更糟糕,所以——”

斯革尔哼了一声:“这事儿没完,渣滓。你的剑可不能保护你死于背后的一把刀子——”

“法官,我意识到我在这里拥有极少的法律权利,但我必须指出,如果你们发现我的背上插着一把刀子——不是非常公正的做法——那么你也许应该将斯革尔列为首要嫌疑犯,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公正!”斯革尔咆哮道,“你拿着一把魔法剑然后宣称要公正——”

“我可从来没有宣称过这种事情!”罗德里克说,“我是个实用主义者,而非运动员。但是你看,我可不是阿罗登竞技场的血印战士。我是一个佣兵。对于我所选择的职业来说,荣誉从来就不是必需条件——但对于你的工作来说却是。现在,我们是否依旧得选择一个决斗的日子?”

斯革尔踌躇了。他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而罗德里克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事到如今,选择退缩将会暴露他的懦弱,但在竞技场被一个外地人用魔法剑杀死也很难为他带来什么荣誉。不过现在选择暴露懦弱的一个好处是至少能保住小命。

“他说了愿意道歉。”法官说,“我觉得他并没有恶意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我和所有人一样喜爱索尼娅,但是人们会喝醉,会说错话。不值得为了这种事情战到死,对吧?你拥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为什么要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斯革尔转过身,步伐沉重地离开了酒馆,而索尼娅再次消失在了后面。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虽然人们依旧在偷偷打量罗德里克,以及他背上的剑鞘。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我只想让每个人都知道,上一个试图偷走赫列姆的人只得到了大量的冰块,而他的手臂整个冻黑脱落了下来。”

“不全对。”赫列姆说,“外科医生不得不切掉它,在它变黑之后。我相信它迟早是会脱落的,如果他等得足够久。”

“没错。”罗德里克说,“我都忘记了。别再提这件事情,真是骇人听闻呢。”

人们不再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们,而酒保终于不情愿地给罗德里克端来了另一杯啤酒。这个佣兵——嗯,他经常假装是个佣兵——快活地啜着酒,而法官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我不认为你有兴趣在竞技场里打几场?会说话的剑可是挺新奇的卖点。你能赚不少钱。”

“不,谢谢。”罗德里克说,“我不太喜欢角斗士的方式。”

法官咕哝了几句:“你说你是个佣兵。也只是为钱战斗而已。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嗨,当你是个佣兵时,”罗德里克说,“你能出去环游世界。”



主题: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4:49:15
第三章 祭司,无赖,剑

“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当罗德里克在房间门口偷偷张望,看斯革尔和他的朋友们是否在大厅里时,吉儿在走廊里说。

他冲她嬉笑起来:“想进来坐坐吗?我还没完全决定要从床上爬起来。我可以改变我的想法。”

“难得有个早上休息,我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说,“但我想再次警告你。你上次可没有听我的。”

“我是一个出色的聆听者。”罗德里克说,“你说。”

“冒犯索尼娅就已经够糟糕了——你可能是无意的,但依旧很糟糕。而你现在羞辱了斯革尔的荣誉,让他看起来像个胆小鬼,这让事态变得极为严重。”

“在要跟一把会说话的剑战斗的情况下,选择退缩并非懦弱。那是聪明的选择。我让他显得更明智。”

“斯革尔可不会这么想。只要你还在提蒙的城墙内,他就不会攻击你。但一旦你出了城,如果他觉得能在无人目击的情况下伤害你……”她耸了耸肩。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昨天晚上你告诉我应该离开城里,而今天你又告诉我应该留在城里。你确定不是为了自己的理由在试图挽留我吗?”

“你还没有那么英俊,罗德里克。”她拍了拍他的脸,走开了,但屁股却扭得更夸张了一些。罗德里克满怀欣赏地看着她。提蒙不是个坏地方,除去他在赌博上输掉的钱、徘徊不散的鲜血和汗水的气味,以及那个一身伤疤想要杀死他的蠢货。但不管怎么说,找到工作总是件好事。

罗德里克穿好衣服,将赫列姆绑在背上,然后下了楼。就在他快到门口时,房东老板娘——一个来自北方寒冷世界的目光锐利的女人——堵住了他的去路。“现在你得支付你的账单。”她说。

“我想我可能会再住——”

“昨天晚上我听见你说你准备今天离开。”她叉起手。

“啊,那个,那只不过是为了避免斯革尔带来麻烦的一种说法而已。得啦,我是值得信任的,你一直都没有让我提前支付——”

“我们非常欢迎你今晚再回来。”她的声音就像滑动的冰川一样不可抗拒,“我甚至愿意为你保留你的房间,如果你希望的话。但你现在必须支付你欠的所有账单。”

罗德里克歪辄嘴笑了起来:“当然,我很高兴做能让你安心的事情。”他在这女人伸出来的手中倒了一大把扎肯给他的定金,远远超过他所需要支付的价格。

“我想睡在那些金子上。”当罗德里克走出酒馆时,赫列姆咕哝道。

“我情肯跟那些角斗士们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因为钱的事情跟那个女人发生纠纷。”罗德里克说,“她是令人敬畏的。”

他花了一上午时间做好了出发准备:去武器店将他的匕首打磨锋利——那里的大砂轮比他的磨刀石更迅速也更好玩——然后他尽可能地补充了旅行背包里的内容:在炼金商店买了几瓶治疗药水,从肉店搞了些盐腌的猪肉和牛肉,以及其他零碎物品。他想去百货店买几样东西,但他不太确定在昨晚发生了那些事情后那里会欢迎他的到来。他只能相信扎肯和她神秘的主人能提供他缺少的必需品。

罗德里克漫步着走向竞技场,倒不是因为他想看比赛,而是因为竞技场周围出售的那些便宜又好吃的食物。他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何时才能再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他绕着巨大的石制竞技场走了一圈,在午饭高峰期的拥挤人群和远处传来的金属撞击声中最后一次试吃了当地的所有美食。塞满了一肚子烤肉、烤坚果、涂着辛辣的蔬菜糊的面包片后,他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可以上路了。

他在城门口停下来,又从屈姆雷的酒瓶里喝了几口酒。这个守卫才刚刚抵达门楼,开始他的下午班,而他已经听说了罗德里克和斯革尔的那场口角。“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屈姆雷说,“他总是脾气暴躁,而且他总是十分溺爱他的妹妹。”

“你应该提前警告我不要跟她调情的。”罗德里克说。

“调情!”屈姆雷脸上的脂肪随着他的笑声抖动,“我可听说你问她是不是想——”

“得了得了,我当时喝了好几杯了。也许我是有点粗俗,但我可没有恶意。”他拍了拍守卫的肩膀,“我想我该走了。”

“好,行。明天你带酒来。”

罗德里克咧嘴笑了:“等我下次见到你时,我的朋友,所有酒钱都算在我头上。”

屈姆雷的表情沉了下来:“噢。你是真要走了?”

“是真的。有人给了我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而我必须追随硬币的呼唤。提蒙可是个让人花光钱财的好地方。”

“那么祝你幸运。”屈姆雷严肃地说,“另外在你离城几个小时内的路上最好注意你的周围。法律在城墙外执行得可不是那么好。如果斯革尔在外面杀了你,你看……如果没人找到你的尸体,那就谈不上谋杀,而这周围可有不少河流能抛尸。”

“索尼娅是个幸运的女人。”罗德里克说,“就算有人割断了我的喉咙,我那些所谓的家人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吧。毫无疑问他们也绝对不会发誓要找那伤害了我感情的人复仇。”

“嗯,要知道,斯革尔和索尼娅是一对孤儿,当他们的父亲死在竞技场里后,他们——”

罗德里克摆了摆手:“不,够了,别跟我讲他们过去是如何艰辛、如何求生又如何获得成功的心灵鸡汤故事,我可受不了。说不定过会儿我还得砍掉他的头呢,我可不想因为你告诉我的甜蜜小故事而犹豫不决。”他拍了拍屈姆雷的背,然后信步穿过城门,顺着主路朝立石阵的方向走去。

“你偷了他的酒瓶,对不对?”赫列姆说。

“只不过是我在喝完最后一口之后忘记了还给他而已。”罗德里克说,“再说,近一个月来他都一直享受着与我交谈的乐趣,这可是无法比拟的。我自然也应该获得相应的报酬吧?”

“真难以置信你居然会有人类朋友。”赫列姆说,“哦,等等,你没有。”

“至少我能依靠我自己的能力逃走,你这个大镇纸。”

他们继续朝着树林前进,快活地斗着嘴,太阳在他们的身后逐渐沉了下去。


***

立石阵边有三匹马,其中一匹驮着旅行用的补给。在稍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拴着第四头动物:沙一样的颜色,长长的脖子,背上鼓起个大瘤子。

“那个是……骆驼?”罗德里克说。他从没亲眼见过骆驼,只看过一些图片,而图片可没有传达出那种臭气。这个庞然大兽瞪着他,眼神比他见过的任何马都更聪明且满怀敌意。

“我不喜欢马。”扎肯说着,从一块立石后蹒跚着走了出来。她穿着和前一天相同的袍子,不过兜帽拉了下来,露出她难看的头部、油腻纠结的褐色头发以及那两只完全不匹配的鼓眼睛。“或者更准确地说,马不喜欢我。”的确是这样没错,当她走近时,那些传统的坐骑们都回避开去,“骆驼是更宽容的生物。或者,我应该说,它们对所有骑在自己背上的人都抱有同等的憎恨。”

“我不认为骆驼在这么靠北的地方能活得很好。”罗德里克说,试图不去质问她一开始是怎样弄到手这么一头动物的。留点神秘感总是更有趣。

“呃,现在是夏天。而且要是这家伙因为天太冷而死掉的话,我可以骑在你的肩膀上,嗯哼?我们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罗德里克说,“我听到一些风声说树林里有个游荡的角斗士,堕落成了强盗,专门打劫旅行者。”

“我确信你能保护我们不受这种威胁的骚扰。”扎肯说,“选你要骑哪匹马吧。我的主人对这种事不太在意。”

罗德里克打量了一番这些动物。他是个相当在行的马匹评估专家——能够知道东西的价值总是很有用,特别是当你有机会偷走其中一匹时——而这些都是精良的动物,看起来强壮又健康。所有马都被阉过,平和而温顺,明显不是战马或赛马,但却是稳定有力的负重用的好马,适合长途旅行。黑色那匹最大,也是看起来最健壮的,于是他决定走向那匹栗色的——现在对他的主人表现出一点点尊重,这能让未来的抢夺和偷窃变得更加出其不意。

罗德里克拍了拍栗马的脖子,检查了一下马鞍和其他钉扣。这些东西不是特别雍容华贵,但却都质量上乘,全新或者几乎全新。扎肯的这个神秘主人的确在经济上受到了神祇的祝福。他开始将背包中的一些东西——当他需要靠着两条腿跑走时可以不带走的东西——转移到鞍袋里。“为什么雇佣我?”他问,“你的主人可以用支付给我的钱雇佣整整一车队的护卫。当然我值这个价,甚至更多,但我很好奇。”

扎肯摆弄着她那头骆驼身上各种奇形怪状的钉扣:“我主人更喜欢小队伍,这样可以更迅速地移动。而且如果需要出去觅食的话,三个人能比十个人更容易养活——我们有钱,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却没法花钱。像你这样一个人,带着一把像赫列姆一样的武器,和许多普通保镖的能力不相上下。至于他为什么支付你这么多钱……这对他来说不是大事儿。他拥有的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子。就像鱼儿不会吝啬水,太阳不会保留其热量。如果你为他服务得足够好,我的主人会给你更多的奖赏。”

“他叫什么?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很难想象自己也一直叫他‘主人’……”

“我的名字叫奥贝德。”一个身穿午夜般深邃暗蓝色袍子的人影缓缓走进立石阵,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我感谢你加入我们的远征。”他的整个面部特征都隐藏在兜帽下,甚至连手上都戴着手套。

“这是我的荣幸。”罗德里克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他不知道这样露骨的媚态是否能取悦这位祭司,“扎肯告诉我说您是一位神圣的人,但是她没有提到您属于哪个教派。我是否应该使用特定的头衔来称呼您呢?圣洁的阁下,或者——”

“奥贝德就行了。”扎肯说,“但是我的主人非常热切地想要认识我们队伍中的另一位成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奥贝德看起来对任何事物都毫不热切——他就像是商店里用来展示袍子的人体模特一样——但罗德里克耸了耸肩,拔出赫列姆,用一只手将他举起来。这把长剑没有像之前那样闪烁或者冒烟,因为赫列姆没有试图卖弄,但剑身依旧像水晶般晶莹透明。

奥贝德走近了些,昂起头:“你真的会说话吗,长剑?”罗德里克无法判断这个牧师的口音属于哪里,拖拖拉拉的元音和软化的辅音都很陌生。但在内海周边地区中,他毕竟还有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

“当我有话要说时。”赫列姆回答。

“哈!”罗德里克说,“以及其他许多时候。赫列姆在陌生人面前通常会显得更安静一些,不过一旦他习惯了你的存在,你就会非常熟悉他的声音。比你希望的更熟悉。”

“长剑。”奥贝德庄重地说,“你多少岁了?”

“好问题。”赫列姆说,“但很难回答。当你曾经是龙的宝藏,然后又变成蛇龙的宝藏时,那些年月仿佛都一块儿逝去了。就那样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虽然有成堆的可爱的黄金珠宝堆在我身边,帮我度过那些岁月。我也在各地进行过这样那样的冒险,当然——罗德里克并不是拿起我的第一双手——但是……计算时间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

这可真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罗德里克曾试图弄清赫列姆的历史,但这把剑的左右言他却令人抓狂,而且这些含糊其词还并不是因为他保持沉默或者单纯健忘。这把剑熟悉许多人们闻所未闻的事物,有时还会进行一些最为奇特的发言,比如昨天提到的他曾经遇见过阿罗登。

“但你一定非常古老。”奥贝德低声说,“几百年,是吗?或者几千年?”

“他们已经不再制作像我一样的剑了。”赫列姆骄傲地说,“真正的工艺,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奥贝德低下头——或者低下他的兜帽,差不多。“您的同行是我们的荣幸,长剑。”他示意了一下扎肯,后者搬来一张马凳,帮他骑上马。这可真是小题大做,更别提他们两个都穿着袍子。奥贝德的一举一动都表明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坐上马背。不过当在马鞍上坐稳了后,他便直起身,后背笔挺,充满尊严。“我带路。”他说。

“别把我收进剑鞘。”赫列姆说,“我可以警惕后方。”

“随便你。”罗德里克将赫列姆收到背后,但他没把剑插进剑鞘,而是让剑身滑过剑鞘外侧。当赫列姆到达一个合适的位置后,这把剑就释放出冰之封印,将自己和剑鞘上开裂破损的皮革冻在一起,紧紧粘在罗德里克的背上。如果罗德里克需要拿剑,他可以像平时一样迅速地从身后抽出剑,因为赫列姆可以在瞬间融化掉冰之封印。他们通常不这样进行旅行,因为这会暴露赫列姆的魔法属性,而且还会对剑鞘造成严重伤害。

奥贝德抖了抖缰绳,他的黑马就开始找路穿越树林,驮着补给的马拴在它身后,沉重而缓慢地跟上前去。罗德里克考虑了一下是否应该提出将载货马拴在自己的坐骑上,但他觉得应该等一段时间再提出这种要求。这样安排能够让他更容易地带着祭司的财产——也许包括一大笔金币——逃走,但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定只掠走一匹马的战利品——特别是在这趟旅途结束时可能会有更巨大的财富在等着他。他需要更多地了解一下他们寻找的那个遗物。

扎肯的骆驼跪了下来,让她手忙脚乱地爬到自己背上——为什么他们不能教马也这么做呢?——然后她就启程跟上了她的主人。骆驼邪恶地环视着周围的树木,仿佛不信任它们一般。罗德里克催促他的马跟上骆驼,打算追上去和扎肯聊聊天,但他的马却坚地拒绝走在骆驼旁边。有可能是它不喜欢骆驼,或者不喜欢扎肯,或者两者兼有。他尽可能地接近她,然后开口道:“奥贝德究竟是什么的牧师?”他之前非常谨慎地尝试过一两次,但都没有成功,所以他决定冒险更直接一些。“我这么问只是想知道他是否精通治疗魔法,或者拥有让强盗心脏爆裂的力量,或者类似的能力。这在冒险中会很有帮助。”

“我的主人崇拜戈兹雷。”扎肯说。

“啊。”罗德里克对于神祇的了解基本限制于他偶尔在抢劫神殿时听到的诅咒谩骂以及他睡过的各种虔诚女人在销魂之际所呼喊的名讳而已。“海之神什么的,对吗?水手和港口之类的?”

“海之女神。”扎肯纠正他,“以及风之神。一个双面神,一面呈现为男性,另一面呈现为女性。”

“啊,对,我想起来了。我总是在想,这样的灵活性在寻找夜晚的伴侣时一定非常有用。”

扎肯咯咯地笑了起来,罗德里克也露出了笑容。很好,这个古怪的小……不管她是什么……还是有点幽默感的。他忍不住向她调情,虽然扎肯全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女人味,不过随时磨练自己的技能总是好的。“那么崇拜戈兹雷能赚钱?”罗德里克说。

“海洋的恩惠可以是非常……富足的。”扎肯说,“如果女神愿意的话。”

“哈。”罗德里克试图让自己的马更靠近她一些,但它却再次避开了,让他在马鞍上不由得摇晃起来,“不过我们现在距离大海可是有些距离呢——”罗德里克开口道。

然后他就闭上了嘴,因为一根箭击中了他的鞍袋,距离他的大腿只有几英寸。




第四章 不幸的再会

“箭!”他大喊着从马背另一侧滑下,将这头动物当作一堵肉盾。这么做对他的马来说可真不友善,特别是考虑到刚刚如果不是这头动物主动避开扎肯的话,弓箭手恐怕能正中罗德里克的心窝。奥贝德吼了一个单词,一道微微发光的拱形屏障出现在他周围,半透明的色彩在屏障表面描画出漩涡般的纹路,黯淡的彩虹如同肥皂泡上的颜色一样流转。又是两根箭飞来,击中了牧师创造的屏障,但却爆发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扎肯没有下骆驼,只是举起手,咯咯笑了起来。

十英尺长的黑色触手从微光屏障边缘外的地面爆发而出,如同猛烈生长的植物。它们扭动挥舞着爬进树丛,有人尖叫了一声,然后一条触手就开始朝反方向往回拉,将一个男人拖向他们。他挣扎着,用两只手上的匕首不断地刺向这些魔法的产物。

当然,这个人正是暗黑斯革尔,埋伏在这里试图完成杀死罗德里克的承诺。

“我感应不到树林里有其他人。”奥贝德宣布说,“这个强盗似乎是单干的。”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闪烁屏障消失了。

“我不是强盗!”斯革尔吼道,“我是提蒙的血印角斗士——”

“现在你想起来你是血印了。”扎肯说着,再度咯咯笑了起来。其他触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向斯革尔,缠住他的四肢。不过值得称赞的是,这个角斗士一直勇敢地用他的刀子挥砍着周围的触手,直到两只手都被完全固定为止。

“你在保护队伍的工作上可真是贡献杰出。”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身后说。

“你给我闭嘴。如果有必要用剑解决,我当然愿意出马。”他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你是个法师,扎肯?还是说那些触手也都是奥贝德搞出来的?我得说它们的确很……有海洋风格。”

女人摇了摇头:“不,触手是我的。我是一个投身于神秘艺术的人。它们会在很短时间内榨干这个贼的生命力。”

“我认识他。”罗德里克说,“一个来自提蒙的角斗士,如他所言,也是一个糟糕的弓箭手。不过话说回来,角斗士通常很少会有用远程武器的机会。我猜他一定有段催人泪下的过去,最后只好改行做起了拦路抢劫。”

“你这……渣滓……”那强盗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但触手在他胸口收紧,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

“我建议过他不要走这条路。”罗德里克说,这的确是没错,“斯革尔,你更希望我干净利落地杀了你吗?我可以干脆地砍掉你的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斯革尔的眼球凸了出来,但罗德里克无法判断这是出于暴怒还是因为触手缠得太紧。

“没必要。”扎肯说,“他已经死了。”触手松开斯革尔瘫软的尸体,缩回了地里。地面上只留下少许触手滑过时掀起的土迹。

奥贝德已经开始继续前进了,但罗德里克停下来检查了一下斯革尔的尸体,确定他是真死透了。简直就是个愚蠢的送死理由,荣誉——甚至还不是他自己的荣誉,而是他妹妹的。并且她甚至都没有真正受到玷污!(因为罗德里克根本就没得到机会。)真是不值得。罗德里克毫不客气地从这个男人的背带上拿走了几把更好的刀子,然后快步回到他的马身边。

“搜刮尸体。”扎肯说,“好主意。”她也走向那个死人,俯身查看起来。她的位置正好挡住了罗德里克的视线。“呒,”她说,“他有一对漂亮的眼睛。”

罗德里克一边上马一边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扎肯也走了回来,爬上自己的骆驼。他回头扫了一眼那具尸体。他脸上的是血?他想问扎肯究竟拿走了什么……但他觉得她恐怕不会回答。

当他们重新启程开始追赶奥贝德后,罗德里克开口道:“你的主人似乎根本不需要我。你们两个看起来足以应付任何麻烦。”

“我相信在搬运重物时你能起到一点作用。”扎肯说。她这是在调戏他吗?罗德里克以前在旅程中也有过罗曼史,但他却并不能真正接受与扎肯调情的想法。她只是太……古怪,不论是外表还是性格。虽说在旅程中度过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后……

不。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在大部分情况下。

“有时候魔法不如对准脑袋的强力一击有效。”她继续道,“从另一方面来说,魔法需要学习或者祈祷,一旦我们的法术用光,我们也就是普通凡人而已,而且还是不太擅长武器的那种。但你却可以一整天都不停地挥舞长剑。”

“没错。”罗德里克说,“不过我更愿意在挥舞长剑的中途停下来休息休息,吃个午饭,下午再来顿便餐。”

他们继续朝东骑行,速度算不上特别赶。按照这种进度,他们需要好几个星期时间才能抵达布雷沃。“我只是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罗德里克说,“我们是准备穿过七拱吗?”他从来没去过那个王国,但他知道对于热爱自然的人来说,七拱简直妙不可言——那里的天空更碧蓝,空气更清新,其他事物也更美好,因为德鲁伊们统治那里,而他们非常看重这些方面。

“不,我们会转而向北,穿过匕印。”扎肯回答,“接着是洛瑞克荒原、皮塔克斯,以及被称作失窃之地的地区——那里的主权归属依旧有争议——然后我们就站在布雷沃的国土上了。”她摇了摇头,“当然前提是我们在路上的这段时间里,这些王国没有毁灭分裂成一大堆更小的国家,而在河流王国这可是永远无法确定的。当然,洛瑞克荒原挺稳定的,因为那里除了巨魔横行的荒野之外再无其他。”

“匕印的名声不太好。”罗德里克试图表现得更委婉一些,“有许多偏执的投毒者,不是吗?但七拱却算得上是这附近最接近‘安全国家’定义的地方。如果我们先穿过那里然后再转向北方,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都不需要担心被强盗骚扰。对于我来说,七拱有太多德鲁伊——个人观点——但我认为像你的主人奥贝德那样的自然之神祭司会喜欢跟他们作伴,更别说这也能让我们的前半段旅程更有趣一些。而且如果选这条路的话,我们也许能完全绕开洛瑞克荒原,然后穿过格莱顿——我相信只要你不谈论政治,那地方就是安全——”

“七拱有太多妖精,”扎肯说,“我对妖精的感觉就跟马对我的感觉一样。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在匕印被毒杀或者暗杀。这地方没人拥有希望我们死的理由。每个人的刀尖上都涂着可怕毒药的事实反而让匕印的居民都彬彬有礼,我听说。至于洛瑞克荒原,我的主人非常期待能陶醉于自然之壮美。你不会害怕几个鬼婆或者巨魔对吧?”

“不怕,不过,比起那些令人不悦的生物,我更喜欢与德鲁伊相处——”

“他只是想搞森林里的水妖精而已。”赫列姆说。

“胡说。我以前的确追求过水妖精,一些特定的水妖精,偶尔地,但这并不等于说我的肉欲只局限于水妖精——”

“如果你想试图弄清罗德里克为什么想做某件事。”赫列姆依旧兴致勃勃地说,“那么你只需要扪心自问:这能帮他搞到钱或者女人吗?其答案必为二者之一。”

“就好像你比我好一样!”罗德里克说。

“我是比你好。”赫列姆说,“女人对我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只有黄金。这让我比你显得更专一更可靠。”

“你们两个喜欢聊天。”扎肯说,“真是件好事。我的主人通常更喜欢独自沉思,而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安静了点儿。你们能帮我消磨路上的时光,特别是在遭遇那些试图抢劫和杀掉我们的人之间的时光。”

***

夜幕降临时,奥贝德在一条奔流的小溪边选定了今晚的露营地。小溪上游是个小瀑布,源源不断地将水注入一个小池塘中。罗德里克不太愿意在距离流水这么近的地方扎营——整个晚上你的耳朵里都会充斥着哗哗水声,根本不可能听到手攥刀子的人爬进营地里——但扎肯打消了他的疑虑:“我的主人会设置结界。别担心——如果有人试图偷袭我们,我们会知道的。他们身体爆炸的声音一定震耳欲聋。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两个可以安排守夜。反正我也不会睡多长时间。我可以守前半夜,然后你——”

“我来守夜。”赫列姆说,“我不用睡觉。只要把我插在营地中央就行。我可以看到所有方向。”

罗德里克满怀感激地将长剑插在了柔软的地面上。赫列姆从剑尖释放出少许冰块,将自己更稳固地冻在土层上,然后宣称他非常满意现在的位置。罗德里克帮扎肯设立好营地——她的动作迅速而有效率——又收集起篝火所需的木柴,然后从小溪打来一锅水。“看起你以前经常露营过。”他说,“在你的故乡,时常需要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过夜吗?”

法师哼了一声:“艰苦?这才不艰苦。睡在一个满是白化蜘蛛的漆黑山洞里才叫艰苦。不过我很喜欢它们为自己成千上万个孩子所吟唱的摇篮曲。”

“你可真是个怪人,扎肯。”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从我孩提时代起,通常随之而来的还有攻击我的尝试或者一只砸过来的靴子。似乎没人用像我一样的方式来看待这个世界。他们在最丑陋的事物中发现美好,而在最美丽的事物中发现丑恶。你们大部分人才是怪人。”她在火边蹲下来,开始从一个腰包里拿出些香草撕碎,丢进锅里。

“炖菜吗?”他说,“极度不实用的料理,炖菜。需要无限长的时间。”

“不,这是我的……药,你可以这么认为。我很愿意和你分享,但如果你没有它能治愈的疾病,其效果则是无法预测的,而且恐怕不会很愉悦。”

“啊。那么我需要自己准备晚饭吗?”

“我的主人通常会提供晚餐。”她说,“他很喜欢这么做。不过首先他需要进行一个特定的仪式——”

“祭司现在全裸着呢。”赫列姆说,“我倒是不介意——在我看来,你们不过就是一堆各种颜色不同的鼓鼓囊囊的肢体而已。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提一下,从战术角度来说。”

罗德里克斜眼瞟了一下暗处,正好看见拴起来的坐骑后面,奥贝德苍白的肉体滑进了水池里。“仪式?”他说,“通常我听说那叫做‘洗澡’。”

“清洁身体是其中的一部分。”扎肯说,“我的主人是海洋的信徒。这条河最终将会汇入大海,就和所有河流一样,因此他每天都喜欢潜入水中,重新感受他与海洋的联系,聆听女神那遥远的低吟。”

“女神那遥远的低吟是逆流而上的吗?”罗德里克说,“我一定得记住这点才行。他在那里面究竟都做什么?”

“冥想,祈祷,集中精神。”扎肯耸耸肩,舀起一勺刺鼻的药水,倒入木头杯子中,“神圣的人。”她闻了闻药水腾起的蒸汽,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东西,然后咧嘴做了个怪相。

等到奥贝德从水池里露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庄重严肃地走出水面,飞快地穿上长袍,然后才走向火光照耀的区域。他将两条肥肥的鲑鱼丢到扎肯脚边,然后瞪了罗德里克一眼。后者敬畏了向后缩了缩:“这都是你现抓的?”

“他是海洋女神的祭司。”扎肯说,“水域的赠礼什么的。”

“收拾一下这些鱼。”奥贝德说,“我吃那条小的。你们俩分那条大的。”

“非常感谢您。”扎肯说,但奥贝德已经退到离篝火较远的一侧,在火光边缘的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法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细长的刀子:“我负责他那条,你清理我们这条?”

“没问题。”

“我们通常都吃生鱼。”扎肯说,“当你下嘴时它还活着是最好不过的,不过这也能凑合。你呢?”

“啊。”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我比较喜欢熟的,特别是加一点柠檬,也许再配上几个烤土豆——”

“随便你。”扎肯打了个寒颤,仿佛光是想到烤熟的鱼就已经让她恶心了,“我们都有自己的习俗。我不会对此评头论足。”她清理着手中的鱼,手法与其说精确,倒不如说充满了狂热。罗德里克抽出自己的刀子,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当菜板。

“所有进食行为都很恶心。”赫列姆说,“吞食其他活物以求生?简直就是野蛮,真的。这让我想吐,如果我能吐的话。植物不算太糟,我想,但是肉——”

“你曾告诉我说你最爱的感觉是被插进一个巨大动物温暖的内脏里,直到剑柄。”罗德里克说,“而现在你却又要因为我吃肉而鄙视我?”

“插进一个巨大动物的肠子和进食完全就是两码事。”赫列姆说,“那是感触,懂吗?是身体上——”

“所以那不像是吃饭,而更像是做爱。”扎肯说。

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罗德里克开口道:“记得提醒我永远不要和你做爱,扎肯。”

法师窃笑了起来。

***

罗德里克发现自己难以入睡,虽然他的肚子里饱饱的,篝火暖暖的,而他的剑——恐怕是同伴中最危险的东西——随时守护着他。这些年来他参加过几个冒险队伍,而他总需要花些时间才能习惯和陌生人睡在一起。不管怎么说,罗德里克还没有彻底放弃偷走所有东西然后趁夜色溜走的念头,因此他也总是提防着类似的被背叛的可能性。

最终,他模模糊糊地陷入了浅浅的睡眠之中,不平静的梦境里充斥着诡异的低语。当他黎明前醒来时,发现奥贝德正蹲在营地中央,对赫列姆低声说着话。祭司注意到罗德里克醒了后,便站起来朝着载货的马匹走去,开始进行上路前的准备。

罗德里克伸了个懒腰,解决完他早晨的生理需要后,就把赫列姆从土里拔了出来——冰块瞬间融化,让赫列姆轻松地离开了地面——然后他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长剑。“你和那个神圣的人在聊什么?”

“龙。”赫列姆说,“这人对龙感兴趣,就和许多人一样,而我当然是关于龙的权威——”

“一头龙曾经在你上面坐过一段时间。”罗德里克说,“或者应该说你如此声称。我不确定在某样东西下面呆过一阵子就能让你变成相关权威。以此逻辑来看,我是天花板的权威。”

“以及劣质的妓女。”赫列姆说,“噢,等等,你的确是关于她们的权威。”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那个男人至少和我们其中一个交谈。”罗德里克让赫列姆再次冻在了他后背的剑鞘上,“事实上,并不。一开始我猜测他可能只是天性沉默,或者太担心那些精神上的事物,令他没时间来考虑友好交谈之类的琐事,但如果他愿意和你说话——”

“你能怪他吗?我可是非凡的。”赫列姆说,“世界上可没有多少有智能有生命的寒冰剑,而像你一样的佣兵却和泥巴一样常见。”

“也不是那么常见。”扎肯在营地周围来回穿梭,效率地收拾起他们的各种物品,“至少他可是不同寻常地英俊。大部分佣兵的脸都被揍得更难看一些。”

“给他点时间。”赫列姆说,“来日方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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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4:52:05
第五章 荒凉的河岸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一直以相对固定的速度朝着北边和东边前进。在潮湿的森林之间偶尔也能利用一些正好方向相同的路。正午时分,罗德里克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我们有可能停下来吃点什么吗?”

扎肯摇摇头:“主人希望在夜幕降临时抵达这条河的一个分支。今天我们只能坐在马背上吃东西。”

罗德里克呻吟起来:“太不人道了。一整天都坐在马背上?如果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屁股在哪儿,恐怕很难在战斗中表现出色。”

“你只需要挥舞你的魔法剑,我相信所有坏蛋都会立刻逃走的。”她在鞍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块颜色苍白还带斑点的肉干,“想来一口吗?”

“这是什么?”

“肉。”

“是的,我看出来了,但是什么肉?”

“如果你坚持要问,”扎肯说,“则说明你还不够饿。”她一口撕下一片肉干,冲他咧嘴笑笑,然后就背过了身。

“听着,你至少得跟我说话。”罗德里克说,“要是没人能交谈,我的脑子会和屁股一样麻木。”

扎肯咕哝了些什么,但她嘴里塞满了食物,所以罗德里克没听清她的话。不过她的声调听起来似乎并不想跟他继续聊下来。罗德里克叹了口气,让他的马放慢脚步,和法师以及她奇怪的坐骑拉开了距离。他那匹骟马明显放松了许多。

“你可以和我聊天。”赫列姆说,“难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和你交谈了吗?”

“好吧,就让我们说说话。昨天你看见她对斯革尔都做了些什么吗?”

“当然。我无所不知,当我没被塞进那剑鞘里时。”

“那么你愿意分享一下你的观察结果吗,无所不知的大剑?”

“她挖出了暗黑斯革尔的眼球,将它们装进了一个小口袋里。”赫列姆说。

罗德里克盯着扎肯的后背。她那高高拱起的肩膀是不是换了一边?他发誓之前看到凸起是在左肩上。她是真的有畸形吗?还是说她只是姿势特别糟糕而已?“他的眼球。”罗德里克重复了一遍,“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说它们是漂亮的眼睛。也许她收集漂亮的东西。”

“我发现人类并非是你所熟悉的领域,因为你从来没有花上一个世纪的时间躺在我们某个人的下面,但挖掉别人的眼球并将装进小口袋里可不是典型的人类行为。”

“她是个法师。”赫列姆说,“法师本来就属于人类中比较奇怪的一种,不是吗?也许她需要眼球来施展一些魔法。或者她可以朝人投掷出燃烧的魔法眼球,如果她拥有正确的材料的话。”

“或者它们可以用来施展一些远距离偷窥的法术。”罗德里克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赫列姆承认。

“但就算是收集法术材料,这方式也太惊悚了。”

“我相信她只是注重实用性而已。你觉得我们有多大的几率会经过一个专门为奥术专家提供材料的商店?她必须在能获得施法材料时动手。再说了,如果她从一个商店里买来泡在盐水中的眼球,你觉得又会好到哪儿去么?它们总得是从某些地方来的。说实话,你真是太多疑了。”

罗德里克摇摇头:“我完全无法猜透她。大部分人都很容易看透。她的主人冷淡而傲慢,但这没什么问题,我认识许多人都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胜一筹,并且不喜欢和下等人们混在一起——”

“他和我说话。说明他还是能分辨出优劣的。”

“——但扎肯却只是怪异。”

“哦,我懂你的意思了。”赫列姆说,“很好,继续。”

“你懂我什么意思了?”

“你在试图弄明白他们的心理,这样我们就可以——”

“嘘!”罗德里克说,“也许她会从尸体上偷耳朵,这样就可以施展远距离偷听的法术了。”

“你愿意讨论她有多么怪异而丝毫不担心被她听到,却不愿意谈论我们的——”

“闭嘴!让我们保留一点属于我们的小秘密,好么?觉得某人很怪异只是种看法而已,并且我很确定她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评论。我敢说她一定知道自己很怪异——她明显不傻。”

赫列姆没有回答。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保密那件……更敏感的事情,仅此而已。”

依旧没有回答。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嗯?”罗德里克说,“无声抗议?”

“我只是一把剑。”赫列姆说,“一把你拿持在手中的武器,是你个人的财产,所以当你告诉我闭嘴时,我当然得服从,了不起的罗德里克!霜之刃、御冬者、伟大赫列姆的持有者——”

“算了!我还是接受无声抗议好了。”

***

他们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让马喝水和休息——这又引发扎肯评头论足了一番:与她那永不知疲惫的骆驼相比,马是多么地无能——接着又是强行军,虽然还不至于一路策马狂奔,但是在地形允许的条件下他们的前进速度近乎小跑。河流王国有很多树,至少在提蒙的地盘内。这里没有多少伐木工,而没多久罗德里克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厌倦了树木。他甚至开始希望有个强盗跳出来打破这一潭死水般的百无聊赖。

那天他们没能抵达河边,这让奥贝德极端不悦。罗德里克在他们的营地——一个被废弃的猎人小棚子里——听见祭司低声抱怨,而扎肯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罗德里克问赫列姆。

长剑说:“噢,大概意思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太慢了,这个该死的混账国家太大了,之类的。扎肯告诉他说一旦到了匕印,我们就能走得更快些,那里的路更好。但他看起来完全没息怒。现在他叫她……哈!看这个。”

祭司又朝树林深处走了一点,扎肯从载货马上拿了两个大水袋,跟了上去。树干之间隐约闪过几道肉色,罗德里克意识到祭司又脱光了。然后就传来了泼水的声音。“难道扎肯正在用水袋里的水浇他?”他难以置信地问。

“看起来是的。”赫列姆回答。

“但为什么?他昨晚才洗了澡。好吧,扎肯说溪流能让他与那无所不有的伟大海洋相连。但淋一身冰冷的饮用水又有什么好处呢?”

“也许这是某种净身仪式?”赫列姆说。

“最好是。我可不希望这是某种单纯的洁癖。我们要旅行好几个星期——他最好习惯弄得一身脏。而且这简直是浪费水。”

“我们又不在沙漠里,罗德里克。”赫列姆指出,“而且就算在沙漠里,我也是一把魔法寒冰剑。冰不过就是冷冻的水,我可以创造我们需要的水。你只需要等它化掉就好。”

“要知道我可不喜欢喝你融化出来的水。你会说话,多少能算是活的。这就像是喝别人的泪水或者汗水一样。”

“更像是喝别人的尿,我认为。”赫列姆说。

“作为一个没有血肉之躯的东西,你可真是恶心得惊人,长剑。”

片刻之后扎肯回来了,快活地咕哝着什么。奥贝德依旧在树林中一言不发,或许在生闷气、冥想或者忙别的事情。“我想今晚恐怕不会有鱼了。”扎肯说,“但我想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打些猎物。我们还不至于立刻就需要肉干救命。兔子不就是在黄昏时分觅食的?”

“兔子的觅食习惯可不是我的专业领域。”罗德里克说,扎肯耸耸肩就走开了。考虑到她古怪的走路姿势,你不会认为她能潜行,但她钻进树丛里时却没发出半点声响。约半个小时后,她回来了,两手上各提着一只死兔子。其中一只没了头,另一只则明显被烧焦了。“你用魔法打猎?”罗德里克说。

“那我还能怎么打猎?你看我像个射手么?”她把兔子丢到罗德里克脚下,“想帮我打理一下这些么,罗德里克亲爱的?”

“我以为你的主人喜欢做饭。”

扎肯耸耸肩:“我所谓的'做饭'大部分时候是说'捉鱼并生吃'。但我们现在没鱼了。”

“他是个祭司对吧?难道他就不能……”罗德里克不太确定地挥了挥手,“创造食物?”

“当然可以。但你以前吃过创造出来的食物么?永远是白面包、燕麦粥以及一些其他一些平淡无味的东西。没人会心甘情愿去吃那种东西,特别是当你手边有一整只兔子时。再说,我的主人更喜欢保留这些法术以备不测。去吧,拿起你的刀子——今天你一场战斗都没有打,现在至少能帮我宰只兔子吧。”

趁着扎肯又为自己煮了一锅草药的时候,罗德里克清理好兔子,开始在篝火上设烤架。“别烤我的。”扎肯说着,一把抓走了一只兔子。

“你该不会也打算生吃那个吧?鱼,也就算了。我去过一些港口,那些地方也有吃生鱼的习惯。但生兔子?”

“做熟了会破坏味道。”她说。

“你就不担心会生病?我知道有个人,吃了生猪肉后就很可怕地死掉了——”

她指了指自己:“我是神秘艺术的学徒,罗德里克。普通的疾病根本奈何不了我。我更可能死于一场致命的魔法事故;被召唤来的虚体怪物生吞活剥;无意中变成一只火蜥蜴,或者类似的事情。”

罗德里克开始烤他的兔子,故意不去看扎肯用牙齿撕下兔子生肉的一幕,“你的主人不吃吗?”

“他在禁食。”她边嚼边说,“就今晚。”

“哦,好极了,我相信饥饿能改善他的情绪。”

她咽下食物,咧嘴笑了,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齿。

“作为一名神秘艺术的学徒,”罗德里克说,“我可没看到你进行多少学习。我以为法师都是没日没夜地埋头于法术书中。难道魔法不是以某种固定的速度从你的脑海中消失,需要不停地用阅读来将它们塞回去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日出之前的几个小时里没有借着火光阅读?”她说,“我睡得可没你多。”

“昨晚你没看书。”赫列姆插进嘴来,“你醒着,但是没看书。”

她耸耸肩:“我的记忆力非常好。我不需要面前摆着书。当我闭上眼睛时我能看到书里的每一页。这比扛着一大摞重死人的书籍到处走要容易得多。”

“我不认为魔法是这样工作的。”罗德里克开口道。

这是头一次扎肯冲他大吼起来:“我不会告诉你怎么挥剑,所以你也别跟我说魔法的原理。”她拿起自己的兔子,踱到篝火另一边去了。

“你又在无意间魅惑了另一名女性。”赫列姆说。

“这是我的天赋。”罗德里克烤着兔子,用手撕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碎肉吃。虽然算不上一顿他喜爱的大餐,但至少比饿肚子好,更比生吃任何会呼吸会奔跑的动物好。

他又把赫列姆插在营地中央守夜,然后在棚子周围走了走,活动了一下整天骑马造成的僵硬肌肉。当他回到营地时,奥贝德正背靠一棵树坐着,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在坐着睡觉。扎肯躺在地上,明显在看火焰上的烟雾袅袅升上阴云密布的天空。两个人都没跟他说话,于是罗德里克向赫列姆道过晚安便休息了。他在火堆边蜷缩起来,累得甚至没来得及在坠入梦乡前展望、计划或者幻想一下身为大富翁的愉悦。

***

第二天早上,在近乎沉默着吃完早饭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塞伦河的三岔口,提蒙在这里与东岸的七拱以及北岸匕印分割开来。这里的河道很宽,但水流相对平缓,也不太深——不错的惊喜,因为河流王国在不少区域都有变成沼泽王国的趋势。当河流出现在视野中后,奥贝德就加快了马速,罗德里克和扎肯还没来得及赶上他,他就已经跳进了水里,游到了远处。至今为止罗德里克甚至都还没能好好看清楚他的脸长什么样。

罗德里克下了马,将这头动物牵到河边喝水。他瞟了一眼扎肯,叹了口气,又将其他坐骑也都带到水边。骆驼低头闻了闻水,然后扭开了头,或许是因为这并非它喜爱的绿洲清泉,或许只是这种动物天性叛逆而已。

“你的主人一定是半条鱼。”罗德里克说,漫步到扎肯身边。她正用手挡着阳光,极目眺望河对岸。

“他的力量来源于跟海洋的联系。”扎肯说,声音中听不出半丝不悦的迹象——不论前一晚他如何冒犯到她,她现在似乎也已经遗忘或者原谅了他。“不是我会选择的道路,但对他管用。我只希望这水里没有吃人的怪物。”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这附近不是有一个吃人怪物的聚集地么?”

“外海。”她说,“是的,这个城市聚集着来自内海各水域的难民,我是这么听说的。海恶魔、人鱼,罕见的纳迦和海鬼婆,甚至还有一些鱼魔怪和鳃人。我很想知道这样一大堆生物最后怎么会都困在了这样一条河里。要知道在海洋中时他们大部分都在互相争战。但我相信在距离他们古老故乡如此遥远的地方,他们总会有达成共识的好理由。”

“你的那个奥贝德主人会想去拜访他们么?我想那些种族里肯定有他的朋友,以及其他戈兹雷的信徒?”

“我相信他会很愿意去表达一下他的敬意。但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很急。他希望能在这个月结束之前离开河流王国进入布雷沃。”

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背上笑起来:“那我希望他记得带上一条飞天魔毯。你们这些脆弱的两脚兽和你们骑的那些四脚兽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她叹了口气:“是的,我试图说服他,他的计划不切实际。但我的主人是个狂信者。”她瞟了他一眼,“我没有负面的意思。他有热情,有动力,而没有耐性导致了他的坏脾气。值得尊敬,但我想说……”她耸耸肩,一个肩膀垮得比另一个更低,“我们要找的那个神器反正也等了很久了。再多几个星期也不会改变什么。再说我们付给你的工资又不是按小时算的。”

“如果我们穿过七拱的话事情会容易很多。”罗德里克说,“你看,就在那边,我们只需要跨过这条河。那边的草地都真比这边更绿些。”

扎肯摇了摇头:“决定我们路线可不是你的责任之一。把马准备好——我的主人很快就会想继续赶路。”

罗德里克耸了耸肩,开始忙着收拾那些坐骑们。“啊,罗德里克,我们有麻烦了。”片刻之后,赫列姆在他背上说。

罗德里克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穿肮脏皮甲的矮个儿男人站在扎肯身后,手里的刀子正抵着她的喉咙。另一个身壮如牛的大汉用手里的箭指着奥贝德。祭司在水里沉沉浮浮——他离岸有些距离,但毫无疑问在射程之中。

“好剑。”那个绑架了扎肯的强盗说,“我要了。此外我还要拿走其他所有东西。”




第六章 退贼之剑

罗德里克冲扎肯偏了偏头:“这次没触手么?今天早上你忘记看书了?”

“我可以发言么?”扎肯问。她身后的强盗皱了皱眉头,对着她的耳朵咕哝了几句。那一定是某种许可,因为她接着说到:“我的主人要求我在再次受到攻击时不要动手。我想他是看看雇佣你的钱花得值不值。”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真的?他在测试我?我被冒犯了。”

“把你的剑丢到地上。”那强盗说,“然后从马旁边走开。以及那个,呃——那个不是马的动物。不管它是什么,我敢保证它很值钱。我们并不想杀了你们——血腥场面有时候会让动物受惊,而它们可值不少钱——但如果你给我们找麻烦,我们也不惜冒险就是。”

“如果你坚持的话。”罗德里克说着,迅速拔出赫列姆,向下挥出一个格挡的姿势。一英尺长的明亮冰矛——真正的巨冰锥,在空气动力学上跟一捆壁炉拨火棍一模一样——从赫列姆划过的痕迹飞出,穿透了大个子强盗的皮甲。他当场倒地,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短暂的呻吟。就在强盗准星偏开的瞬间,奥贝德也从视野中消失了,他的头没入了水面下。

抵着扎肯喉咙的那个强盗大吼起来:“我会杀了她!”

罗德里克耸耸肩:“河里那个才是给我付工资的人。你手上的只是另一个雇员罢了。随你喜欢。”

“哦,妙极了。”扎肯说,但依旧在笑,“能知道我的立场可真好。”

“不过,为了能让老大高兴……”罗德里克朝强盗逼近几步,手中高举着赫列姆明亮的剑刃,“我会杀了你,在你杀了她之后。只是为了让这里的强盗们都知道,想要伤害我们队里的成员,就必须有人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诸如此类。而我的这把剑——顺便他会吸取灵魂——将品尝你的生命,吞噬你的记忆。在今后的许多年中,我将利用平时的闲暇追踪你的每一个朋友和亲人,并照样杀了他们。这听起来有些多余,我知道,但我可是专业的,不管怎么说,我严肃认真地对待我的工作。”然后赫列姆发出一阵非常配合的魔法轰鸣,听起来很像一群天使的翅膀被拔掉时的惨叫。

强盗明显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他偷偷地瞟了一眼被冰层覆盖的同伴,然后说:“我相信我们能达成一个协议?”

罗德里克灿烂地笑了:“看情况咯。你身上有多少金币?”

强盗叹了口气,放开扎肯。“我就是这样开始拦路抢劫的,要知道。”他忧伤地说,递过了钱袋,然后又在示意下交出了他的武器。“我原本只是个路过的旅行者而已,我被抢了,于是我想‘乞丐不过是讨生活,我要像这些家伙一样抢东西’。后来我和那边的胖子贝尔瓦斯合伙,过上了还不错的日子。要知道在河流王国的某些地区里,这种做法甚至不算触犯法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想再找一个人加入队伍呢?”

但罗德里克觉得计划伺机抢劫全队的队友有两个就已经足够了,于是他说:“那得看主人的意思,我想。”

强盗扫了一眼河面:“他还没浮出水面。你确定他没有溺水?”

扎肯哼了一声:“他没事。”

强盗又看了她一眼:“很抱歉刚刚用刀抵着你的喉咙,以及其他——”

她以惯用的怪异姿势耸了耸肩:“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威胁要杀了我,而且也不是第一次队友中的某人说‘如果你要杀她就动手吧,我们可以接受。’我的生活故事。”

“那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扎肯。”罗德里克说。

“现在你这么说了。”强盗说,“那么关于你的剑会吸取灵魂,吞噬我的生命什么的也都是胡说了?”

“不,那是真的。”罗德里克撒谎道。

河边有什么动了一下,然后奥贝德就走上岸来,穿着他湿透了的袍子。“我雇佣你可不是让你为我们招人的。”奥贝德说,“或者对这些山贼展示你的仁慈。我雇佣你是让你干掉威胁我们的人。杀了他。”

罗德里克抬起一边眉毛:“这个小兄弟现在已经不再对我们造成威胁了。从一开始起他就不是个威胁。我不会谋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而且也没有必要。我已经拿到他所有的钱了。”

奥贝德捏紧了拳头:“杀了他。”

“不。”罗德里克说,声音中没有愤怒或咄咄逼人,他的语气就好像在拒绝一杯红茶。

这两个男人互瞪着——或者应该说罗德里克如此认为。奥贝德的眼睛深藏在兜帽下,但他确实因为狂怒而全身颤抖。

“那我还是走自己的路吧。”强盗说着飞快地后退了,“很抱歉为你们带来这些不便——”

扎肯冲他比了个手势,非常随意的那种,然后一团嘶嘶作响的东西就从她的指尖射出,喷了那男人一脸一身。他尖叫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然后倒下满地滚动、挣扎,淡淡的烟雾扭曲着从他身上升起。

罗德里克反射性地举起剑,但扎肯只是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我杀死那些主人希望死的人。”奥贝德对于她的行动没有太多反应,但他的拳头松开了,也没有继续发抖了。

片刻之后那个强盗就不动了,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呻吟。“你对他做了什么?”罗德里克问。

“酸液。”扎肯说,“可怕的东西,会腐蚀皮革、皮肤、肌肉、骨头。如果时间够长的话甚至能穿透钢铁。我也能吐出这种东西,所以最好记得如果你打算偷偷吻我,”她抛了个媚眼,“没有事先取得我的同意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罗德里克走到强盗身边,后者瞪大了极度痛苦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的脸惨不忍睹,好些地方都已经露出了颅骨,许多硬币大小的酸液斑点正缓慢地烧蚀着他的喉咙和胸口。“抱歉。”罗德里克说,将赫列姆刺进了他的心脏。

“哈。”赫列姆说,“真好。温暖的感觉。非常不幸的一幕,但感觉依旧妙极了。”

罗德里克抽回赫列姆,鲜血泉涌般从伤口中喷出来,但很快就变成了一股细流。那男人的眼睛露出刚死之人才有的那种玻璃般的空洞,就好像一座废屋的窗口。

“仁慈。”奥贝德啐了一口,转身朝马走去。罗德里克跟了上去,但只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不太确定他现在应该说什么——以及他想说什么。

与此同时,扎肯蹒跚走到那具被酸液覆盖的尸体边,跪下来,片刻后又站了起来。罗德里克没有回头看她,但他非常确定她挖出了死人的眼球,成为了她诡异的收藏品之一。法师走过来拍了拍罗德里克的肩膀,吓得他缩了一下。“走吧。”她快活地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奥贝德依旧希望我继续跟你们旅行吗?”

“除非他跟我说不,否则我想是的。你依旧希望跟随我们吗?”

“啊,呃嗯。”罗德里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我们倒也不知道如果放他一条生路的话,这个家伙就不会倒打一耙地杀了我们。”

“这么想就对了。”扎肯说,“没人强迫他选择拦路抢劫的生活,而做这一行的代价就是偶尔会被喷一身酸液。不过你最好暂时跟远一点。我会跟奥贝德谈谈。他听我的,有时候,当他愿意听的时候。”

他们爬上坐骑,继续赶路,扎肯尽可能地将她的骆驼靠到奥贝德的马边。罗德里克跟在后面有些距离的地方,这次并不是很有兴趣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在他的背上,赫列姆开口道:“你以前又不是没杀过人。”

“没有谋杀过人,像那样。我通常只会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杀才会动手。”

“是的,但大部分时候你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那些被你抢劫或者欺骗的人杀死。”赫列姆指出,“别说的就好像他们没有合法理由一样。”

“我可不认为合法的理由就能让我任人摆布。但毫无理由的杀戮?这又是为什么?我已经拿到了他的钱袋。”

“主人想看你是否能够保护队伍。我觉得这很合理。”

“主人。”罗德里克说,“听听你这口气!”

“唔,说得好。扎肯说话的方式让我都忘记了‘主人’并非奥贝德的名字。”

“也许他希望我死,这样他就可以试图偷走你了,赫列姆。”

“如果他希望你死,扎肯会朝你的脸上来一泡酸液。”

“嗯,但这样你就不会跟他们走,不是吗?如果你看到他们单纯地杀了我的话。我是说,他们可以试图拿起你,但你会跟他们战斗。对不对?”

“如果我有眼睛的话,罗德里克,我现在就会冲着你转转眼睛。是的,如果他们杀了你,我会尽力跟他们战斗。我们是搭档。我不愿意为谋杀你的人效力。”

“所以也许他们在设计让我被杀掉,这样他们就可以假装不为我的死亡负责,然后再说服你为他们工作。如果你就是他们寻找的那个神器怎么办?”

“我觉得你只是太疑神疑鬼了。”赫列姆说,“首先如果我是受到戈兹雷祝福的东西,我觉得自己一定会知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坚持这一观点,我也看不出有何不妥。多半分疑神疑鬼对你有好处。”

前面的马和骆驼停下了脚步,然后扎肯让她的坐骑掉过头来走向罗德里克。“你已经得到了原谅。”她说,“我向主人指出你非常迅速且有效地杀死了那个威胁他的强盗,这一点足以证明你的能力。我也解释说你拒绝杀害一个无力反抗的陌生人说明你今后在某天会尝试谋杀我们的可能性也相对较低——我告诉他说在佣兵中有原则的人可不多,而这值得珍惜。”

罗德里克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你相信这种说辞吗?”

“我相信我们需要你来帮助我们抵达目的地。”扎肯说,“如果主人讨厌你的话,我们恐怕不会有多大进展。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以前一样亲切待你了。”

“那么你呢?”罗德里克说,“那真的只是策略而已。如果那人没有让步的话我会杀了他——”

“嗯哼。”赫列姆说。

“我会用赫列姆杀了他,是的。”罗德里克说,“或者将他的匕首冻碎。”

“事实上,”赫列姆说,“我需要让温度降到极低,才有可能让钢铁粉碎,估计在那之前他的血肉就已经全部晶状化了。所以匕首大概是他最后才会考虑的问题。”

扎肯笑了起来:“我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罗德里克。我的主人说让你去战斗,但如果你被打翻在地并祈求强盗饶你一命的话,我也不会就为了证明奥贝德的观点而单纯等死。我可不是没有力量的人。不要担心我受伤的感情,你更需要思考的是怎样在一开始就保证没人能要挟我们当人质。”

他们沿着河岸朝北行进,罗德里克不时张望一下河对岸七拱的绿色原野和森林。他们走到一座桥边,奥贝德停下马,仔细观察着。这座桥在河面上高高拱起,大概是为了能让河船顺利从下面通过,而且它是罗德里克见过的最古怪的建筑。在提蒙这一边,它用木材和绳索修成,很实用很结实,但远谈不上美丽。但在跨过河流中心线后,桥发生了变化:光秃秃的木板变成了有生命的树木,伸展的树枝上长满了茂密的绿叶,缠绕着藤蔓,点缀着花朵,蜜蜂在嗡嗡,小鸟在跳跃。这或许也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桥梁。对于从提蒙充满血腥的残酷转化到七拱精致纤细的这个过程,人们恐怕是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比眼前这幅画面更完美。

“我想我是真的无法说服你们跨过那座桥了?”罗德里克说。

“太多妖精。”扎肯说,“看看河那边!他们要收取多少过桥费才能维持这样一座桥上的魔法?”

罗德里克摇摇头:“我到河流王国的时间还不太长,但我知道他们基本戒律中的一条,他们所谓的《河流自由法》中一条——行任何路,渡所有河。没有过路费,也没有边境检查。任何人都可以去往任何地方。而任何试图改变这一点的人都会很快学到他们错在哪里。”

“自由。”赫列姆说,“可以自由地前往任何地方。听起来不错,直到你发现这也意味着别人能自由地砍掉你的双腿,偷走你的靴子。顺便我每天都衷心地感谢——哦,就说戈兹雷吧——我没有双腿。”

“这条政策让我们也轻松不少。”扎肯说,“要在每一个国境哨卡上都解释一番我们的事业可不是件容易事情,特别是在这种遍地小国的地方。”

“我甚至自己都还没有完全理解我们的事业。”罗德里克说,“前往布雷沃的征途,你说的,寻找一件神器,但细节……”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高贵的战士。当你需要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些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扎肯催促她的骆驼朝前走去。

等她离开后,赫列姆说:“我们真的应该——”

“是。”罗德里克说,“是,我知道。”

***

那天晚上他们依旧在提蒙境内露营,但距离匕印已经不远了。奥贝德又进行了他的河流仪式,并带回四条大鱼。罗德里克心怀赞美地烤熟了他那份,并非常真诚毫无做作地感谢奥贝德,虽然祭司看起来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吮干净手指上最后一点油星后,罗德里克站了起来:“我再去捡些木柴。今晚看起来会很冷。”

扎肯打了个呵欠,耸了耸肩,而奥贝德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于是罗德里克带着赫列姆朝树林深处走去。

“有观察结果了吗?”他们走到距营地相当远的地方,罗德里克觉得除非是锐耳术之类的魔法否则没人能够偷听到他们后,他才开口问到。

“当然。”赫列姆回答,“让我们瞧瞧。身为一名奥法学徒,扎肯似乎根本就没学习过。我认识一些法师,他们总是将鼻子埋在书本或卷轴中。而扎肯的手指上根本就没有书写留下的茧子,甚至看不到半点墨水的痕迹。”

“什么?”罗德里克说,“你认为她在假冒?假装是个法师,用某种魔法物品来制造她的触手,喷出她的酸液?我可不希望队伍里还有另一个冒牌货。你和我就足够了。”

“我只是观察。”赫列姆说,“而下结论则是你的事。不过我不同意被人称作冒牌货。你假装自己是个佣兵,而事实上你却是个贼以及见机行事的强盗,但我却真的是一把神奇罕见有智能的魔法寒冰剑。”

“并且同样是一个贼以及见机行事的强盗。”

“人类很复杂。”赫列姆说,“魔法剑更复杂。”

“他们的睡眠习惯呢?”

“扎肯会睡几个小时,但她总在半夜醒来,然后盯着篝火自言自语——”

“她都说些什么?”

“她说‘噢,罗德里克,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温暖我的被窝?’哈,不,我不知道。她只是在咕哝。我甚至都不确定她说的是一种真正的语言。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低声的咯咯笑。奥贝德则安静得多,但他的睡觉时间也没有我们希望的那么长。他起床的时间从理论上来说应该还叫做‘昨天’。他起来后一般会冥想、祈祷或者做其他类似的事情,但我很难判断在那种状态下他对于周围的事物究竟有多警觉。”

“也许不足以忽略我们偷走马和他们所有的东西,我想。”罗德里克说。

“差不多。如果我们打算单纯地拿了东西就跑,我猜午夜前后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我更愿意再观察一段时间来确定他们的习惯——几个晚上让人很难得出准确结论。而且他们可能会比平时更惊醒一些,因为我们毕竟才加入队伍不久,他们还没有彻底信任我们。”

“从不再怀疑你的人那里偷东西要容易得多。”罗德里克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再继续跟着他们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坏处呢?至今为止这份工作甚至称不上辛苦。”

“我同意。”赫列姆说,“而且还有那个我们寻找的神器。我很愿意知道更多关于这个神器的事情。”

“比如说,会不会是一座完全由黄金和宝石铸成的大鱼或者其他什么的雕像?”罗德里克说,“我也很想知道。”

“如果我们跟着他们走完全程,最后却发现他们只是在致力发掘某个古老圣人的舍利子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那可就叫人抓狂了,这种东西只有精神上的价值。”

“嗯,这我可不太同意。”罗德里克说,“在我看来,只有执迷不悟的偏见才让人看不到一个具有精神意义的物品所拥有的价值。任何拥有巨大精神价值的东西都拥有真正的价值——因为你可以将其卖回给那些能够理解其精神价值的人。”

“你真的想成为一场神圣征途的中心么?”赫列姆问。

“整体来说,不。还是一条金子做的鱼更好。”罗德里克弯腰捡了几根树枝,这样他们回去的时候看起来才会更合理一些。

“那么你就应该弄清楚。”赫列姆说,“去和奥贝德谈谈,显得迷人些。弄清楚我们究竟在找什么。”

“你怎么不去问?事实上他只跟你说过五个单词以上的句子。”

“只有龙而已。”赫列姆说,“那男人对龙充满了狂热,想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我跟他讲的内容其实没有那么多。”

罗德里克将另一根木头塞到手臂下面,然后回头盯着远处营地里摇曳的火光沉默了片刻:“你不会认为最后有条龙吧?守护着这个不管是什么的神器?我可不确定相当于体重的黄金值得让我去面对一条龙。”

“面对龙也没有那么糟糕。”赫列姆说,“如果我们打输了,我大概就又会回到宝藏堆里,躺在成山的黄金上。”

“但我可不会有这么快乐的结局。”

“是你决定当个人类而不是像剑一样明智的东西,这又不是我的错。”赫列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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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01:45
罗德里克遇到赫列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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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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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06:02
第七章 百无聊赖

第二天他们穿过国境,在正午前进入了匕印,并涉过一条塞伦河的支流,从这里开始上游的河段被当地人称作“匕首河”。这个国家的地域特色也很快就明显起来,脚下出现了真正的道路,让他们之后的路程也走得相对顺畅——这让奥贝德高兴。

路上也能看到其他人。到处都有农民骑着动物或靠着自己的双腿风尘仆仆地赶路。不过让罗德里克暗暗失望的是没人在试图暗杀或毒杀别人。他在提蒙的所有时间里听说的都是匕印居民如何老谋深算又卑劣无比,他们如何喜欢用毒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用一根带刺的大木棍真诚地对准敌人头上来一下。(对于提蒙的居民来说,能比匕印人更讨厌的人只有拉兹米兰人;这两者都同样糟糕,不过拉兹米兰甚至不是河流王国的一部分。)

冒险小队在一个小有规模的村庄停下来给马喂水,并补充他们所需的补给。罗德里克和赫列姆(收入剑鞘中以免招来太多评论)趁机在附近逛了逛。这个地方看起来与任何繁荣的贸易小镇都相差无几,不过这里的药剂师却可疑地囤积着大量毒参和致命的茄科植物,并且铁匠们似乎都有锻造锋利小匕首的狂热爱好。

罗德里克对他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出无可挑剔的礼仪。在匕印,一条命可不值几个钱——字面意义上的。据说你只需花上少得可怜的金币就能雇佣一个刺客学徒来杀掉你指定的任何人,而他当然不认为一个单纯路过的外地人就能免于成为这种暗杀的目标。

他回到其他队友身边时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出发。罗德里克凝视了酒馆片刻,然后爬上马,坐上马鞍时不悦地缩了缩身子。至少这里的路更好一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旅途不会太颠簸。

当他们顺着一条车辙清晰的土路前进时,罗德里克催促自己的马赶上奥贝德,直到他和穿袍子的祭司并肩前行。“我还没有感谢您邀请我加入这次旅行,”他说,“我很抱歉……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不愉快。我明白你只是想要测试我的能力。”

奥贝德没有半点反应。这简直就像是在和一根围栏柱子或者一头蠢得不同寻常的牛交谈。不过罗德里克依旧尽职地继续说道:“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发誓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全力以赴。我会随时牢记将我们的路途安全放在第一位。我很好奇你的信仰,如果你不介意我提问的话。我必须承认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不过这只是因为我没有机会接触它,而不是真正的缺乏兴趣。我很想听听更多的关于你的神戈兹雷——”

奥贝德的声音平坦得就像一片玄武岩荒野:“你对戈兹雷毫无兴趣。”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奥贝德是个祭司。谁知道他拥有什么能力呢?也许从声音中他就能发觉谎言?

“告诉我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奥贝德说着,将他隐藏在兜帽下的脸转向了罗德里克。

我想知道我们寻找的这个神器究竟是什么,罗德里克想,以及它能卖多少钱。不过这个答案不可能得到很好的结果。为了安全起见,罗德里克觉得他应该问一个真正的问题,一个他的确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以防奥贝德的确能感应到他的诚实。“我想知道我们是否会在这次旅途中遭遇一条龙。”

奥贝德沉默不语。

“只是因为,赫列姆告诉我说你在问他关于龙的事情,如果我们真要对付那种生物,我希望我能提前做好准备,所以……”

“没有龙。”祭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被逗乐了?“我们寻找的神器或许会有守护者,但我的研究结果让我相信这里面不会有任何与龙相关的东西。我知道你从一条蛇龙的巢穴中拯救了赫列姆。所以我想你应该拥有对付凶暴爬虫类生物的经验?蛇龙并不是龙,但他们很相似。”

“啊,嗯,关于这一点——”罗德里克开口道。

“那条蛇龙当时在睡觉。”赫列姆说,他的声音虽然被剑鞘削弱了许多,但依旧能听得很清楚,“他们会冬眠,要知道,有时候甚至长达几个世纪。罗德里克偷偷摸了进来,拿起我就跑。我没有尖声叫醒那个怪兽的唯一理由是罗德里克保证会给我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赫列姆顿了顿,“话说回来,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你承诺给我的东西?”

“在这场征途结束后,你们两个都会收到丰厚的报酬。”奥贝德说,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少许愉悦,“我希望那能让你满意,长剑。”

“至少能算个好的开始。”赫列姆说。

“别再来烦我了,罗德里克。我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我相信扎肯能够为你排忧解难或者回答其他问题。”

“当然。”罗德里克说,“很抱歉打扰了您。”他让马放慢脚步,看着奥贝德走远了,然后等着扎肯追上来。“你是对的。”他对她说,“奥贝德对我的态度就和平常一样亲切友好。”

扎肯咯咯笑起来:“龙?说真的?那就是你担心的问题?”

“如果你能告诉我终点究竟有什么的话,或许我就不会放纵自己这样胡思乱想了。”

她耸了耸肩:“我们会不停地前进前进前进,然后我们会抵达布雷沃。然后我们会尽量朝北走,然后我们会找到那个神器,你会得到报酬,然后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这计划真是简单得令人称赞。”罗德里克说,“不过看起来里面可隐藏了不少神秘之处。”

“神秘是好的。”法师——或者不管她是什么——说,“我可不想看到你失去兴趣。”

***

他们穿越匕印的一路上风平浪静,赶路的速度也相对稳定。除去这里的政府在本质上属于被人形容为“谋杀政治”的无政府主义外,这个国家算得上河流王国中最大也是最安全的地域之一。他们路过的一些城镇中有些是微型军事独裁制,有些只是过度成长的军事堡垒;而另一些则拥有市长甚至议会。当地人用冰冷而彬彬有礼的目光狐疑地打量他们,在他们购买的每样东西上都要狠狠地敲诈一笔,并且在他们离开时不会有只言片语的告别。在这个国家呆了几天后,罗德里克意识到如果一个陌生人非常热情地向自己打招呼或者只是态度相较随意的话,他就会开始四下张望是否会有匕首插进自己的后背,或者自己的脖子上已经被套好了绞索。

他们绕开人称“刺客之城”的首都,顺着一条几乎朝向正北的河流前进。有天晚上他们在旅店投宿,奥贝德独占了一个房间并让人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罗德里克怀疑那男人其实整晚都泡在澡盆里。这可不会让他惊讶。奥贝德对于水的喜爱就和罗德里克对女人与酒的喜爱一样强烈。

大部分日子里他们都露营,睡在星空下,虽然夜晚正一天天变得寒冷起来——由此可以预见在布雷沃他们将会遭受怎样的天气。扎肯说他们要前往地图的边缘,而罗德里克见过的大部分地图边缘都描绘着厚厚的寒冰。赫列姆毫不在意,但赫列姆毕竟不会被冻死。

不幸的是,用最少限度的信息来推测今后究竟会发生的联想并没有在太长时间里占据罗德里克的思绪。在匕印度过了几天后,罗德里克就已经无聊到开始希望晚上有刺客来袭击他们,好打破这种单调沉闷。他甚至不再关心扎肯生吃了她的鱼而奥贝德什么都没吃,也不再觉得祭司半夜三更跳进水里很古怪,扎肯无故对着空气哧哧傻笑的举动让他感觉不到毛骨悚然,而看到那头骆驼时他也不再会毫无缘由地紧张了。他们正很危险地陷入一种按部就班的生活,而按部就班是死亡的同义词。

“我们正很危险地陷入一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当他们远远跟在扎肯的骆驼后面前进时,罗德里克对赫列姆说,“而按部就班是——”

“非常美好的事情。”赫列姆说,“不管我们有没有付出努力,报酬反正都一样。这简直妙极了。”

“这很无聊。而无聊是我难以忍受的事物之一。更糟糕的是,从实际角度来看,这让我失去敏锐。我开始变得麻木、满足,并且正在逐渐丢失作为一个优秀战士应有的警惕性。”

“你又不是战士。”赫列姆嘲笑道,“你是个贼加骗子加投机主义者,只不过偶尔会被卷入一场战斗。”

“而你是个懒惰的享乐主义者,只是不知何为被困在了一把拥有强大力量的武器里。有时候我们还是得假装出我们对外所表现的身份才行。”

“也就是说你希望有强盗跳出来抢劫我们咯?”赫列姆说。

“这倒没必要。但我很想遇见点有趣的事情。比如遇见一个从风泣荒原那边来的兜售神器的永生商贩;发现一个满是美貌水妖精的废墟;在一棵滴落红宝石眼泪的树下露营;哪怕只是一条能够满足愿望的会说话的鱼也好啊。而现在除了阴沉的农民、过路的巡逻队、果子都被摘光了的树和平凡的河鳟之外再无其他。”

“你带着一把有生命的寒冰剑。”赫列姆说,“而你却在抱怨你的生活中缺乏奇迹?”

“你是很神奇没错啦。”罗德里克说,“但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已经不会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叹的了。”

“这简直就跟结婚一样糟糕。”赫列姆说,“耐心点。我们已经很接近匕印和洛瑞克荒原之间的国境了,没错。根据我在提蒙顺耳听来的传言,那将是一片没有半点文明基础的土地,到处都是地精的巢穴、巨魔的山洞、鬼火以及其他可怕的怪物,大自然用其智慧选择它们诅咒了这片北方的土地。”

“所以你觉得我们会在那儿看到奇迹?”罗德里克说,“每条山脉后都有一个新世界?”

“不。”赫列姆说,“但我认为从四面八方的冰雾中传来的咆哮声会让你害怕得忘记无聊。”

***

“这个地区的边境线标注得不太清楚,主人。”扎肯说着,低头俯视铺在营地边缘一块平坦大石头上的旧地图。魔法光源照亮了地图,但就和扎肯的其他魔法一样,她创造出来的并非明亮的白光或者火焰般的黄光,而是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绿色光球不知所措地飘浮在她的头旁边。她用手指出一条弯弯曲曲朝着地图顶部延伸蓝线,与此同时罗德里克斜眼盯着地图,试图弄清楚他究竟在看什么东西。

奥贝德根本没有耗费精力来看地图。也许这就是他雇佣扎肯的原因。

“不过最后一段好路是在今天早上走完的。”扎肯说,“如果我们还没进入洛瑞克荒原的话,也应该快了。我想距离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人烟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匕首河在这个地方变成屠龙河——哈,好得很,相信所有龙都已经死翘翘了,这可真叫人安心,不过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杀了他们。我们可以顺着河走一段。我知道你喜欢尽可能靠近水域,但我们应该避免太过靠近屠龙河畔的鸦守要塞。没人知道现在那个地方住着什么怪物,通常情况下那里都是地精酋长和鬼婆统治者的家园。不过我们只要向西拐,就能立刻回到所谓文明世界的怀抱。”

奥贝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地理在故意跟他作对一样,然后他步伐沉重地走到河边。

“既然这片荒原根本就没开化,你又是从哪儿搞到地图的呢?”罗德里克问。

扎肯耸耸肩:“金钱能买来的东西有时能出乎意料。这张地图是洛瑞克本人在一次冒险中绘制的。我相信大致地理不会错……但其他部分就难说了。我敢打赌大部分地精聚落都已经迁移到了别处,因为地精部落之间总在争战。而且除了鸦守之外,这里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标注在地图上。”

“洛瑞克,哦?”罗德里克说,“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这个地区都以他的名字命名?”

“他是这里有史以来最接近人类统治者的存在,虽然他很早以前就死了。任何在这片荒野中长时间逗留的人都很容易死掉——包括大部分土著生物。幸运的是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穿越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噢,不到一百英里。”她轻描淡写地说,“全都是荒郊野岭。然后我们就会离开洛瑞克荒原进入安全的……呃,哪里都算不上。无人占领区,原始的土地。我希望我们能尽可能远地绕过亥巴尔废墟北边,那里现在一个活人都没有,而鬼魂却比一般城市里的耗子还多。接着是一片大森林,我们可以从中间穿过或者绕着边缘走,然后是皮塔克斯,接着是失窃之地——说实话这里算作布雷沃的一部分,然后就是布雷沃本土了。”

“一旦我们到了布雷沃,毫无疑问必须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柔软的床铺。”罗德里克说。

“恐怕更多是的危险、盗墓贼和跃跃欲试想要杀掉我们的人,这可不像之前那些只因为我们路过就不会主动出手的家伙。不过我并不担心。我们有你强壮的右臂来保护我们。”

“我的左臂也不太糟糕。”罗德里克说。

“的确不比右臂差。”赫列姆说,“但这并不代表你的某只手就特别好。”




第八章 迷雾中

第二天正午时他们毫无疑问已经在洛瑞克荒原境内。天气明显变冷了许多,地面也更加陡峭和狂野,哪怕太阳升起很长时间后,冰雾也依旧贴着地面徘徊不肯散去。在这种地方露营将是地狱:冰冻的雾气会隐藏各种怪物,也将毁灭他们睡上一觉的希望,任何有安全意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里的空气难道不新鲜吗?”赫列姆高叫道,“而且甜美!”

罗德里克嘘了他一声:“你想让一百英里内的每个地精都来找我们么?”

“地精,哼。你知道我杀死过多少个地精吗?”

“并不。”扎肯将她的骆驼靠过来。他们现在的队形比平时更紧凑,因为马儿们更愿意忍耐与扎肯作伴。很明显它们闻到和听到的某些东西比扎肯更令它们不安。

“嗯,没有,事实上,就我记得而言。”赫列姆说,“零个地精。你们难道不觉得我应该重写这一记录?地精有很多金币,对不对?”

“我认为他们会拿走尸体上的所有东西。”罗德里克说,“包括金币。所以你依旧可以满怀希望。但你究竟都在说些什么?新鲜空气?你甚至不会呼吸。”

“我又不是没感觉。”赫列姆说,“难道我就不能感受么?”

“噢,我知道你能感受。”罗德里克说,“跟你说,扎肯,最开始的几个月里赫列姆一直让我用磨刀石打磨他,直到有一天他说漏嘴,说作为一把魔法剑,他的剑刃根本就不会变钝。他只不过是喜欢那种感触。”罗德里克耸耸肩。

“我怀念那块磨刀石。”赫列姆唏嘘道,“我在那块磨刀石上获得了许多快乐。我依旧很想知道她究竟怎样了,有时候。”

下午刚过一半,地精就来了。在罗德里克的预想中,大群地精应该身穿臭烘烘的抹布,挥舞着原始的武器,呲牙咧嘴地咆哮着一拥而上,用可怕的力量吞噬整个冒险小队。但是他们没有发动攻击。约五十个地精集结在西边的山脉上,排成一列,俯瞰着他们,并同时用短促尖锐的声音互相交谈着。这简直就像是被一群可怕的小学生围观一样。个子最高的地精也不过刚刚超过三英尺,他们的脑袋像是巨大的甜瓜,不过横七竖八地长着太多尖牙。他们穿着毛皮和皮革——不过也许最好别去思考这些皮革究竟是从什么生物身上剥下来的——他们还拿着质量意外上乘的装备、长武器、斧头和矛,毫无疑问都是多年来从手下败将的遗物中搜刮来的。有些地精还骑着一种和狗差不多大小的老鼠模样的生物,看起来凶神恶煞,足以跟狼群一场好斗并且还能占上风。

罗德里克观察了一下地形。他不是战术家,但就算没有军事天赋也足以看出他们小队的位置非常不利。地精们占据着高地。罗德里克的队伍一直沿着河流前进——奥贝德执意如此——因此他们东边被水流所阻断,无法撤退。北边只有更多荒原,滞留的迷雾下隐藏着许多能让人摔断腿的大石头和深坑。他们可以尝试勒马回头,顺着来路狂奔,不过最后肯定还是会被地精部落追上并拦截。当然他们也能直接对地精发起冲锋,罗德里克想,这么做的好处是能够迅速解决问题。

“你觉得你可以消灭掉一小支地精军团么?”罗德里克问,“就靠你自己?”

“当然。”赫列姆说。

“在过程中我或者其他人不会因此丧命?”

“什么?”赫列姆说,“你们中不能有人死?我想我可以试试看。”

“我希望你能赢。”罗德里克说,“除非你很愿意成为地精宝藏中的一部分。”

“金子就是金子。”赫列姆说,“只要是黄金床铺我就能接受。”

“你会怀念跟我聊天的日子。”罗德里克说。

“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扎肯说,声音中好奇的成分远多过害怕。

“何必呢?”罗德里克说,“他们在人数上远远胜过我们,而且又将我们堵在了他们和河流之间。他们完全可以慢慢来。也许他们正在讨论究竟谁可以先吃掉我们。我敢肯定如果我们人更多的话,他们会选择突袭,但现在这样……”他耸了耸肩,“他们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甚至都不觉得他们会因为占了上风而得意。他们大概只是在想为什么有三个人类在荒原上乱逛。或者他们在担心我们是某个陷阱的诱饵,迷雾中其实藏了一整队骑兵。”罗德里克偏了偏头,“我想我们应该着手干掉他们了。”

“地精很迷信。”扎肯说,“只要适当展示些魔法就能把他们吓得四处乱跑。”她扫了一眼奥贝德,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地精,正凝视着河面。“主人?你有什么想法吗?”

奥贝德转过带着兜帽的头,瞟了一眼那些生物。“我去讲和。”他说,声音听起来就像被迫同意去做一件沉闷的家务事一样。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步伐沉重地朝着西边地精所在的地方走去,而罗德里克甚至还没想出来应该回答什么才算合理。

“他们会杀了他。”罗德里克说,“他们会吃了他。”他顿了顿,“如果他被吃掉了,我依旧有工钱拿吗?”

“我的主人很擅长活下来。”扎肯说,但她也一副担心的模样。

“他所谓的讲和究竟是什么意思?”罗德里克说。

“意思是彬彬有礼地与敌人交谈。”赫列姆说,罗德里克低吼了一声。

“我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这又能有什么用?他们大概都不说同一种语——”

奥贝德开口了,音量比之前罗德里克听到过的任何时候都更大,而他说的语言很奇怪,充满了喉咙里的咕隆声和尖锐的喘息声以及磕牙的响声。但地精们的反应却像是被电了一样:他们开始疯狂地原地打转,然后左右分开,让其中一个地精走到前面。这个地精非常胖——考虑到这种生物每天可以吃掉等同自己体重的食物并在第二天早上依旧饥肠辘辘,这么胖可是相当惊人的——他骑着一条和矮脚马差不多大小的地精狗狗。胖地精冲着奥贝德吠了几声,祭司带着强力而自信的语气作了回答。

地精酋长畏缩了,四下环视了一周他的部下,然后抬头望天。他咕哝了几句,于是奥贝德又走近了一点,并将手伸进袍子里。他将一个小物体交给了地精——看起来像是魔杖或者小权杖一样的东西?——然后酋长非常虔诚地接了过去。他用这根棒子指向天空,片刻后,一团火焰从顶端喷了出来。

“噢,好极了。”赫列姆说,“奥贝德给了地精部落魔法火焰。这简直太了不起了。”

“你在担心什么?”罗德里克试图隐藏自己的震惊和担忧,“你又不会融化。”

“不会,但魔法火焰可以融化我的冰块,这让我们多少有些不利。”

“我的主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扎肯说,“再说了,其实也不过就是五十多个地精而已。我可以干掉……嗯,十个。你们两人,我看看,一人二十个……”

“他们还有那些狗呢。”罗德里克说。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扎肯说,“你也可以杀掉那些狗。我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

但是奥贝德已经转身背向地精部落,开始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坡往回走了,而地精们就像迷雾一样散去了——不是洛瑞克荒原这样的迷雾,很明显这里的迷雾永远都不会散去,只是普通迷雾那样而已。

“就这样?”罗德里克说,“你给了他们一个礼物,他们就走了?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们然后再拿走那根魔杖呢?”

奥贝德在他的坐骑边停下了脚步:“有时候信仰神祇的人们可以找到相同的立场,罗德里克。”

“别跟我说那些地精都崇拜戈兹雷?”罗德里克说。

“许多地精都住在海边。”扎肯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这听起来多少算合理——”

“我以为地精都崇拜——我不知道——恶魔!”罗德里克说。

“偏见。”奥贝德说着爬上他的马。他在马鞍上坐稳,抓起缰绳,然后说:“不,他们不信仰戈兹雷。他们有其他的信仰。但在诸神之间也有联盟,有时候这能让他们在凡间的追随者们也联合起来。在你的眼中这些地精只不过是怪物而已,但他们也是自然的生物,他们崇拜森林、山洞、溪流和荒野——以及这些地方的神灵。我给他们的魔杖不是礼物,而是报酬。他们会传话给跟他们联盟的部落,保证我们拥有一条安全的道路。当然对于地精来说这只不过意味着他们不会试图杀掉我们,而不代表他们就会保护我们。不过我会尽可能获得这样的帮助。我又一次让你的工作变轻松了,佣兵。”

“所以我们可以安全地穿过洛瑞克荒原了?”罗德里克说,“这真是个很棒的把戏。”

“不,只是地精不会尝试杀掉我们。”赫列姆说,“而且只是一部分地精而已。这里依旧还有巨魔、鬼婆和大堆大堆的食肉植物需要担心。”

罗德里克摇摇头:“就算如此……也许我需要重新考虑宗教问题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赫列姆说,“加入任何愿意接受你成为一员的宗教都让我觉得有必要三思而行。”

“你就继续自我感觉良好吧,长剑。至少我不会对磨刀石产生欲望。”

赫列姆呻吟起来:“你就一定得再次提到她是吗?”

***

河流逐渐变得宽阔,水流也不再明显,整个水域像是一片散布着水洼的低地,边缘柔软且难与陆地区分开来。原本清晰可见的河岸已经成了满是软泥和芦苇的沼泽。更远的地方依旧有更深的水体,但几乎难以察觉到水的流动,看起来像是一面湖。夜幕开始降临,但这周围根本没有适合露营的地方,光是为了避开意外踩进发臭的淤泥中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全力。而地面上覆盖着缥缈的白雾也丝毫没有半点帮助。

“我可以冻住一些稀泥。”赫列姆说,“你们可以在上面露营。坚固的地面,只要你们愿意。”

“啊,没错,没什么比睡在冰床上更惬意了。”罗德里克说,“简直舒适极了。”

“你可以铺点树枝树叶,或者其他东西。”赫列姆说,“甚至还可以点堆火。我的冰是魔法的,不会轻易融化。”

“我们继续前进。”扎肯说,“主人相信我们马上就能找到露营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罗德里克说,“就像是——”

“那里。”奥贝德说,指向河中心。

罗德里克眯起眼看过去。大概在30码远的地方有座岛,上面长着好几棵大树,看起来足够坚固的样子。“你想让我们在那种地方露营?那里四面环水,可没有多少撤退的选择。”

“是的,但也不像是游荡的巨魔会顺路经过的样子。”扎肯叹了口气,“我的主人喜欢游泳,但我不喜欢。而且我完全不知道骆驼会有什么反应。在它的故乡可是很难找到无法淌过的水域。马会游泳,对吧?”

“没必要游泳。”罗德里克说,“赫列姆想要冻死我们的好心提议让我有了个更好的主意。你可以给我们建座桥么,老朋友?”

“‘老朋友’,他说,当他有求于人的时候。”赫列姆说。

罗德里克伸直手臂举平了剑,对准了河流,白色的寒气开始围绕着剑身打转。“这很简单,有这么浓的雾。”赫列姆说,“有许多湿气可以利用。”没错,地面附近徘徊的雾气开始凝固、变硬,形成一条大约10英尺宽的道路,从泥泞的水边一直延伸到岛上。

“这能支撑我们的重量吗?”扎肯说。

“你可以在上面造一座城堡。”赫列姆说,“别害怕,但是注意脚下。我尽可能创造出粗糙的表面,但这毕竟还是冰,多少会有些滑。”

扎肯从她的骆驼上爬下来,用靴子尖试探了一下这条路。她咕哝了一声:“好吧。”然后抓起自己坐骑的缰绳,牵着它走上冰路。骆驼跟着她,没有比平时抱怨更多。冰层没有裂口,也没有移动。赫列姆的工作成果很牢靠。

奥贝德不屑地瞟了一眼冰桥,径直走进水里。他顺着桥涉水追上扎肯,此时他的头差不多只到她的脚踝。他扯下身上的袍子,将其丢到冰面上,而法师毫无怨言地捡了起来。然后奥贝德就一头扎进水里,开始稳稳地朝着小岛游去。

“那么我会负责你的马。”罗德里克叫道,“还有我的马。所有三匹马。不用感谢我,甚至不用叫我这么做,真的,这只是服务的一部分。”

“呒~”赫列姆在他身后说。

“我知道。”罗德里克低声道,“装满黄金的鞍袋,而你可以转念融化掉的冰桥,把法师沉到水里。但在这个国家我们可逃不出多远,特别是晚上。而且还有那个神器……”

“是的,好吧。”赫列姆说,“你不能责怪一把心急的剑。”

罗德里克将自己的骟马系在载货马身后,而载货马原本就拴在奥贝德坐骑的后面。他牵着三匹马走上冰桥,晶莹的冰层在他脚下吱嘎作响,但是足够粗糙的表面提供了相当不错的抓力。他牵着马走得很慢,不过最终还是抵达了对岸。当他带着马踏上坚实的土地时,扎肯已经在一棵被闪电劈死的树附近设起了营地。这棵树以前一定遮挡了岛上的大片土地,吸收了所有能接受到的阳光,因为这片区域几乎没什么植被。奥贝德不知去向——相信他一定又在与他的神交流或者在哪儿洗头什么的。

“我想我最好检查一下这座岛。”罗德里克说,“确定附近没有其他怪物。”

“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扎肯说着咯咯笑了起来,“基本上没必要。主人会设置结界保护我们,而且这座岛还没有大到能够形成危险生态的地步。再说他能够感应到生命的灵光——”

“你们雇佣我来保护你们。”罗德里克说,“至少让我把表面形式做够吧。再说这里可能会有圈套、陷阱、满是尖刺的陷坑或者巨大的食肉植物。食肉植物有灵光吗?”

扎肯耸耸肩:“随便你咯。赫列姆可以暂时融化掉那座桥吗?然后明天早上再造一座?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么棒的天然护城河……”

“当然。”赫列姆说,“只要我的持有者把我朝着正确的方向挥舞一下……”

罗德里克拴好马,拿着长剑穿过不断滴水的树林回到桥边。他对着河流挥舞了一下赫列姆,魔法冰块就立刻融化消失在虚无和雾气中了。然后他们沿着岛的外围走了一圈——这没花多少时间,这座岛大概呈圆形,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五十英尺,岛岸都是坚硬的岩石——他们还看到了几棵倒下的枯树。赫列姆在黑暗中的视觉与在日光下一样优良,而他没有看到任何危险土著生物的迹象。

罗德里克在岛岸边驻足片刻,注视着较远一侧的河岸。这段河流极宽,大概有100码左右,绿幽幽的光团漂浮在远处的树林间。“鬼火。”他说,“我听说过那些东西,但从没见过。他们喜欢引诱人们走进他们的死亡陷阱并吞噬他们的恐惧,对吧?”

“有可能。”赫列姆说,“他们只是普通的沼气泡泡。”

“你是盲目乐观吧?我认为他们更像是会飞的可怕怪物,依靠恐惧为生。”

“你从来都心无恐惧真是件好事。”赫列姆说。

“我想你所谓的‘恐惧’只是‘踌躇’的意思。不过只要鬼火们一直呆在那边,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回到营地,发现奥贝德已经抓好了鱼——祭司今晚甚至开口说了话,简短地称赞了当地河流中可食用野味的丰富与优质。他们像平时一样消磨过傍晚的时光,然后罗德里克终于将赫列姆插在营地中央守夜,自己去睡觉了。

夜半三更的某个时刻,罗德里克突然被一阵异常强烈的尿意惊醒。也许是因为周围充耳不绝的水声,不管是岛屿两侧哗哗的河流还是树枝上滴滴答答落个不停的露水——他甚至梦到自己在一个地下废墟里探索,而废墟的一半都沉没在不见天日的暗黑湖底。他环视了一眼营地,发现奥贝德和扎肯都在沉睡。又是一次偷走马匹和金子的绝佳时机,但他又一次决定放弃。

他走到距离营地几步远的地方,冲着一棵树释放了他的生理需求……然后听到了一段歌声。

罗德里克系好裤子,皱了皱眉头,然后摸了一下腰间的刀子。歌声,在洛瑞克荒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河里面也有类似海妖之类的东西么?

奥贝德的保护结界非常强力。没有任何比浣熊大的东西能踏上岛而不引发各种类型的魔法警报。罗德里克前去探查,同时努力侧耳聆听是否有更多歌声,但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走到岛边。在一块悬空水面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和棕色皮毛的女人。月光下,她的长发乌黑发亮,她怀抱一把鲁特琴,正凝视着河面,如同一个正在酝酿歌词的诗人。她扭头看向罗德里克,那面庞简直就是他最中意的类型:精致美丽,棱角分明,眼中闪耀着智慧以及若有似无的一丝淘气。但当她看到罗德里克后,那对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鲁特琴从她手中脱落,在石头上弹了几下后掉进了水里。“你是谁?”她尖叫道,“你在我的岛上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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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23:47
第九章 女巫之岛

“有趣。”罗德里克说,“让我想想。你不是魅魔,对不对?我想魅魔应该更性感些——更暴露,少穿点毛皮而多露点肉。我看见了你的后背,所以你也不是林妖,这种妖精前面像美丽的女人,后面却是空洞的枯树干——我以前杀过一个,在某处的古老坟墓里。你可能是个变形怪,变成了你曾经遇见或杀过的女人的模样——虽然我认为变形怪更喜欢在人类社区中狩猎,所以在这样的荒野中几乎不可能遇见他们。又或者——”

这个女人傲慢地挺直了身子:“我是洛瑞克本人率领的远征队的最后幸存者,我居住在这个岛上,因为这里很容易捕鱼,而且巨魔不喜欢游泳。我从来没料到会再次见到其他人类,虽然我能理解你怀疑我——”

“不,抱歉。”罗德里克说,“我们扎营的时候我已经探索过了这座岛了。没人居住在这里。”

“那边有个山洞——”

“不,没有。”他说,态度称得上彬彬有礼,“而且我们有个祭司向我保证这岛上没有任何智慧生物。这也就说明你是从外面来的,试图进入岛上。我猜你一定正好就坐在祭司的魔法结界外侧,不是吗?毫无疑问是希望能将我们骗出去一个一个地干掉。”

皮毛外套从女人的肩膀上滑落,露出湿漉漉的白衬衫,几乎都没有扣。她朝后半躺在石头上,对他露出洁白的胸膛。“你觉得我美吗?”她说。

“当然。我会趁现在尽情享受眼前的美景。不过我猜你很快就会变成某种不太有魅力的东西——也许是长着老虎或者豺狼头的女人?我听说过那样的变形生物。”

“也许我只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巫。”她甩了甩长发,眼神放荡地盯着他,狐狸般的面容比之前更加愉悦而狡黠,“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心怀不轨,但你为何如此确定我就不是人呢?”

“因为你完全就是我梦中情人的类型。”罗德里克忧伤地说,“而我这辈子还没有积够德来碰上那种好运,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一个那样的女人。”他最后欣赏了一次她的酥胸,然后开始朝着岛中心往回走。

“你去哪儿?”她的声音不再甜美,带着一种尖锐的气恼。

他回过身:“去叫醒我的朋友们。我们是支小队伍,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我很确定他们中的一个会更清楚你究竟是个什么,以及怎样驱逐或杀死你,或者进行其他恰当的处理。不过为了报答你向我展示出如此令人饥渴难耐的丰腴,我给你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在我带着同伴回来之前离开吧,我不会追赶你。”

她起身冲着石头啐了一口:“你真无趣,男人。我通常喜欢先玩弄我的食物。但最后我还是会克服失望,照样吃了你。”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那么来啊,穿过结界。我相信结果绝对值得一看。我们的祭司提到类似血肉从骨头上脱落,内脏爆出体外四下滚落之类的事情。我想我们的法师也在里面加入了一些她自己的法术,而她的口味偏向于酸液、触手和其他不太美好的东西。如果你打算冲刺我,请先变成一种不太招人喜欢的外形——看到现在的你这样可爱的女人被糟蹋可会令我的幻想破灭。”

这个怪物似乎并不在意罗德里克形容的各种痛苦。“结界,是的,我感应到了。描绘在石头上和刻在树干上的符文。效果很完美,我得称赞你们的祭司。这座岛被保护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她叹了口气,“所以我只能连岛一起干了。”这个不是女人的生物站起来后退到石头边缘,然后故意一脚踩空,掉进了水里。

罗德里克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他好像被耍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曾经出现在无数个糟糕夜晚的无数赌桌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他就意识到了答案,当整个岛都开始下沉时。

***

“赫列姆!”罗德里克高喊,“扎肯,奥贝德,我们正受到攻击,岛在下沉!”他连滚带爬地冲回去,只见泡沫泛滥的河水已经开始浸入营地,而他的警告几乎没有必要。扎肯和奥贝德正在迅速抢救任何他们能从波峰浪口抢救出来的东西。

“报告。”奥贝德吼着,一边将他的睡袋丢到一匹紧张兮兮的马背上。这头动物正依次轮流着将它的蹄子提出水面,仿佛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水里。

罗德里克一把抓起赫列姆,这时水已经淹过了剑身的一半。“那边有个女人——呃,她看起来像个女人,很漂亮的那种。她说她想吃了我们。结界将她拒之在外,但是接着她不知怎的就让这个岛沉了——”

“自然魔法。”扎肯凝视着在她小腿周围打转的水流,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想让一个岛沉没的话,我会尝试提升水位,或将下面的岩石变成稀泥,但我必须游到水底才能这么做……”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奥贝德,“鬼婆?”

“很有可能。”奥贝德扯掉他的袍子,光溜溜地冲进了黑暗中。

“他这是去哪儿?”罗德里克困惑不解地问。

“我们的结界正和岛一起下沉。”扎肯说,“我猜他是去查看有什么可以补救的办法没有。你觉得赫列姆能给我们创造出更多坚实的地面么?”

“把我的剑尖伸进水里,罗德里克。”赫列姆说,“这有点棘手。我可不想把你们的腿都冻在冰里。”

罗德里克想象了一下那个女人——鬼婆?——找上门来却发现他们所有人,包括动物和人都速冻在冰块里的场景。真可怕。简直就像是为她准备了一顿丰盛大餐。“那么集中精力,赫列姆。”他让剑接触到水面,现在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踝。

有好一会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罗德里克的脚底下传来了一股推力,他开始上升,而他不得不倾斜身体保持平衡。

“一层冰。”赫列姆说,而此时罗德里克的脑海中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长剑的声音应该带有更多水泡声,就像他把脸埋在水里试图说话时一样才对。“现在只有一块浮冰,不过我会找到机会固定……”

骆驼踏了几步,于是冰层就朝一侧翘了起来,这让罗德里克回想起某个夏日的午后,十六岁的自己在一块湖中央的木头浮板上和一个漂亮姑娘亲吻以及做更多事情。当他们抱在一起滚时,那块浮板也像这样翘起来。他们有没有弄翻浮板然后滚进水里来着?他不记得了。如果有的话,他们一定溅起了大朵水花,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如果这块浮冰翻了,恐怕不会有多少笑声。但会有更多的水花。

扎肯安抚她的骆驼平静下来,几匹马似乎在思考究竟应该跳进水里还是留在原地,而最后它们决定站立不动。他们周围的树歪斜着向下沉没,树枝也开始消失在水下。罗德里克庆幸他们选了一块空地扎营。如果他们在树冠下方的话,下沉的树木很可能会将他们压入水中,带到水底溺死,或将他们压扁在赫列姆的浮冰上。树木迅速消失的一幕让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非现实感。

浮冰的平台安定下来,罗德里克猜是赫列姆已经将其牢牢地和湖底冻在了一起,用魔法的冰柱支撑起他们的重量。“我想最好也就这样了。”赫列姆说,罗德里克将剑从冰里拔了出来。

“我曾听说北方有些部落会把他们的老人放在浮冰上,让他们顺流漂到海里去送死。”扎肯说,“我想那一定比在冰层里挖个坟墓更实际。”

“我应该造座通往河边的桥么?”

罗德里克沉吟了片刻:“如果我们逃走,那么正等在外面的某些东西就会追赶我们。她沉掉了这座岛,因为她希望我们会因此恐慌,尝试游泳逃走,这样她就可以在混乱中发起攻击。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留在这里,等她先采取行动。”

“你是拥有实战经验的人。”扎肯说,“如果你说这是最好的选择,那么我相信你。我会保持警觉,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杀掉。”

“奥贝德呢?”罗德里克扫视了一遍水面,“你觉得他会不会……?”

扎肯摇摇头:“他活着。如果他死了我会知道的。我们之间有一种……联系。他非常擅长游泳,而且还有能让他在水中和水下轻松行动的法术,不需要上来换气。我相信他正尽全力试图拯救我们。”

罗德里克咕哝了几句,在冰面中央缓慢地转身查看四周是否有危险。没有鬼婆的影子,但河对岸的鬼火却开始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飘来。罗德里克不由得诅咒起来:“那些该死的东西。”

“呒。”扎肯说,“要知道他们依靠恐惧为食。你一定很害怕。他们能感觉到。”

“也许是马受了惊。”罗德里克反驳说。

“普通动物的恐慌并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扎肯说,“他们拥有更优雅的品味。”她走到冰台边缘。“嗨,兄弟们!”她叫道,一个蓝幽幽的光球就朝她靠近了些。扎肯低头行礼,而其中两个光球看起来似乎在讨论什么。

“她在和那东西交谈?”赫列姆说,“那可是恐怖魔法凝聚而成的飞天光球。看,它中间有个骷髅——而那东西根本就没有骨头,至少不会是类人生物的骨头,但它懂得骷髅很吓人,所以故意显示出其模样来。”

“骷髅是很吓人。”罗德里克说,“我总是害怕我的骷髅会过早地暴露在空气中。”

鬼火上下跳动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女人在行屈膝礼,然后它就飘回了同伴那里,而它们全都撤退回较远的河岸去了。扎肯走过来,快活地搓着手:“好了,搞定了。”

“你会说它们的语言?”罗德里克问。

扎肯抬起一条毛茸茸的眉毛:“通常情况下鬼火会说很多种人类的语言,但他们更喜欢用邪怪语交谈——这种语言是某些祖先来自于……就让我们说……这个世界之外的生物所使用的语言。我在奥法学习的过程中也正好精通了这种语言。他们见我并不害怕,而他们又不能真的吃掉我,所以他们同意谈判。他们打算在附近继续逗留一阵子,看鬼婆是否会发动攻击,或者应该说是鬼婆们——他们告诉我说这条河里住了一群鬼婆,其中有个特别残酷卑劣的首领,统治着其他下等鬼婆。鬼火们在等着看我们是否会被逼到……他们怎么说的来着?‘美味的恐惧爆发’的地步。但如果我们幸存的话,他们就会离开。我跟他们提到了世界之伤,关于恶魔领主德斯卡瑞在距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如何大规模地散播恐惧。他们很高兴能获得这条消息。毕竟从来没人跟他们提起过任何事情。”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怎么能与他们进行文明有意义的对话,像这样邪恶的——”

扎肯似乎大吃了一惊。她将手放在罗德里克的手臂上:“你为什么称他们为邪恶?好吧,他们的确是希望智能生物遭遇不幸和恐惧,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很邪恶。他们只是……与众不同。他们以恐惧的精神能量为食粮并非他们的错。他们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生物本能。用恐惧让人发疯对他们来说是必需的——恐惧是他们的农业。”

“我得说这可是经过曲解的‘邪恶’定义。”罗德里克说,但在他们能够继续争论下去之前,三个方向的水面都开始冒泡翻腾,三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生物从水里冒了出来。她们是鬼婆,罗德里克知道,虽然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种生物——其中两个大概只比罗德里克本人矮一点点,骨瘦如柴,驼背弓得让扎肯看起来简直形态优美。茂密海藻般的头发披散在她们可怕的脸上,扭曲的肢体在月光下如同发绿的腐肉。

第三个鬼婆虽然也同样驼背得厉害,但站起来却比罗德里克更高大,她黑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瘤疣,如同身着坚硬似铁的铠甲。她的腰间挂着一串用人类手掌穿成的腰带,她的爪子发出生锈金属的摩擦声。她冲着罗德里克咧嘴一笑,那些尖牙如同下水道一样令人作呕。

“晚上好,旅行者们。”她说,声音和那个坐在石头上的狐面美女一模一样。然后她朝他抛来一个媚眼。




第十章 暗夜利爪

扎肯毫不犹豫地挥舞起手臂,对准离她最近的鬼婆喷出一股酸液。鬼婆闪身跳进水里,消失在视野中,但立马又从几英尺外的水里冒出来,再次逼近了他们。

罗德里克将赫列姆举到胸前,以防守姿态接近大个子鬼婆,同时他也非常清晰地意识到面对这个鬼婆就意味着将他的后背展示给其他敌人。不过如果能射出一些冰刺或者将一个鬼婆的脚冻在冰面上的话,至少还能让战局算得上公平——

鬼婆首领朝前猛扑过来,罗德里克举起赫列姆进行格挡。但她的攻击距离大得惊人,黑漆漆的爪子抓伤了罗德里克的侧面,在他肋骨下方和臀部之间拉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只是擦伤,但罗德里克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痛苦地吸了口冷气,防守的姿势也随之松懈下来。

“稳住。”赫列姆说,于是罗德里克挣扎着再次将剑举起来。用剑战斗可不是他的强项;而且他平时除了四处挥舞赫列姆摆出一些很戏剧化的造型外也不太需要付出更多努力。赫列姆正全力以赴地弥补着罗德里克的失误,他向鬼婆吹出一阵冰风,但后者却灵巧地躲开了。罗德里克咬紧牙关朝她的方向挥出赫列姆,对她射出一支冰矛,挂伤了她的手臂,本应流血的地方淌出一股粘稠的黑色物质。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扎肯正与另一个鬼婆作战,他的右边时不时闪过几道绿光,大概是她在施展法术。马和骆驼都已经陷入恐慌,它们跳下冰面,试图游到岸边去。

赫列姆发出一阵嗡鸣,寒气在剑身上翻腾,正逐渐形成他真正强大的魔法之一。罗德里克并不完全清楚这把剑的真正力量——也许赫列姆自己也不知道——但在经过了足够的时间和努力后,罗德里克知道这把剑能召唤来橙子大小的冰雹风暴,能将敌人冻在魔法冰块里,还能展现出其他与冰相关的奇迹。

有人从后面攻击了罗德里克——想必是另一个鬼婆随从——于是他又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鬼婆首领就击中了他,将他的手臂打到一边——而赫列姆从他失去感觉的手指间飞了出去,拍在水面上,立刻就沉了。

罗德里克盯着水面上他最好的朋友以及最伟大的武器消失的地方。这把剑无法自行移动。他能做的最好尝试就是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冰茧里浮上水面,但是他们以前曾经谈到过这种做法的缺点——赫列姆将会随波逐流,被带到下游,也许遥远得让罗德里克再也不能找回他。长剑更可能会等在河底,希望有人能把他捞起来——

两个鬼婆朝着罗德里克逼近过来。

对。此时此刻他有比失去朋友更迫在眉睫的问题要解决。

他伸手摸到腰带上的刀子,两手各持一把猛然朝两侧划过,希望能挑断鬼婆们的腿筋。他两下都击中了,鬼婆们嘶吼着退开了。他的刀子上附有一点特殊的魔力,能让伤口异常疼痛,如同金属上涂着盐和柠檬汁以及蜜蜂的毒液。但他可不会奢望自己能靠着两把只有些许魔力的匕首战胜鬼婆们。“来帮帮忙!”他大叫道。

不知是什么东西撞破了冰面,那个正与扎肯战斗的鬼婆落进水里,发出了尖叫。她是被河里的怪物攻击了吗?还是说奥贝德终于发挥作用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鬼婆的不幸都让扎肯得空来帮助罗德里克。她大步跨过冰面,伸出一只长得不合理的手臂,看起来就像是用软蜡做成的一样。她攥着一根颜色苍白的小魔杖——毫无疑问是奥贝德的魔法玩具之一——戳到了较小的鬼婆腿上。那怪物嘶声叫着想逃走,但她的腿从绿色变成了灰色,拖在她的身后,看起来似乎正在逐渐变成石头。

妙极了。现在罗德里克只需要跟一个鬼婆作战。当然,她可没有在他面前被吓得目瞪口呆。他慌乱地站稳脚步,举起刀子,盯着这怪物。她的面孔短暂地发出一阵微光,然后就变成了他在石头上遇见了那个狐面女郎的模样。在扭曲怪异的身躯上,她的五官也被反衬得奇形怪状。她距离他太近,无法有效地投掷刀子,但如果他靠近过去的话,那些可怕的利爪一定能将他开膛破肚。

“来吧,亲爱的。”她低声软语道,“我会从你的脚开始吃,我想,这样你就可以看着自己消失在我的喉咙——”

一支箭的羽毛箭尾出现在她的一个眼眶中,片刻后另一支也出现在她的另一只眼里。幻象的面庞消失了,鬼婆呻吟着朝后倒下。罗德里克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抓紧了他的好运气,他以脚踝为轴心扭身将一把匕首甩向那个正和扎肯缠斗的鬼婆。这个生物的左半身几乎完全变成了石头,但幸运的是罗德里克击中了她的右边,正好扎进喉咙里。

这个鬼婆尖叫起来,扎肯张嘴就冲她扭曲的脸上吐了一口酸液。或许这次攻击本不足以杀死她,但是两支箭也同样扎进了她的脸上,然后鬼婆就倒在冰面上。

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只有河水哗哗地拍打着他们所在的冰台边缘。罗德里克和扎肯扭头朝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毛皮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手里握着一张弓。他像是走过舞厅里的大理石地面一样轻松踏过水面。“嗨,冒险者们!”他扯开嗓门叫道,声音里充满了快活。

奥贝德从水里冒出来,光溜溜地爬上冰做的平台。赤身裸体的事实似乎并不令他困扰,而这实属幸运,因为他的换洗衣物都载在一匹游远了的马背上。这时罗德里克才第一次有机会看清楚奥贝德的模样——月光下他显得极其苍白,瘦长的马脸,弯曲的细眉,深色的眼睛,而且一根头发都没有。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外貌显得优雅高贵,但罗德里克无法立刻判断出他的民族或者国籍,而通常他总是这方面的专家——快速鉴定一个人的出身能极大地帮助他诈骗他们的物质财富。

“欢迎加入我们。”罗德里克说。

奥贝德冷眼看着他:“水里还有另外两个鬼婆。我在把第三个拖下水之前就将她们两个都干掉了。你又杀了几个呢?”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对,很好,我应该知道的。从理论上说,我一个都没有干掉,不过我至少在其中一个上出了点儿力。但这都是因为我们这位新朋友。”他冲着正走过来的男人偏了偏头,后者明显是个森林中的游侠,“我们很幸运,他——”

“他不是我的朋友。”奥贝德说。

“请展现你的宽厚,主人。”扎肯咕哝道,“他也许救了我们的命,或者至少他帮我们摆脱了一些麻烦。就算再不济,毕竟罗德里克也差点就死了。”

“如果那样可真是不幸。”奥贝德说着,突然变得警觉起来,“长剑呢?赫列姆呢?”

罗德里克摇摇头。“掉水里了。”他指了指,“他没事,只是在河底等着被打捞——”

奥贝德立刻就跳回河里去了。罗德里克看着他消失在水面,耸了耸肩:“看起来不需要麻烦我自己下去游泳了,我想。”

弓箭手抵达了冰台边,罗德里克走过去一边咧嘴笑着一边伸出了手。此人有着明显的精灵特征,耳朵尖尖的,站起来比罗德里克高出一个头。风吹雨晒的面孔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在问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终于再次与多年不见的兄弟重聚。他紧紧握住罗德里克的手,力气很大,但罗德里克能感觉到这人并非是在尝试炫耀自己的力量或者吓唬他——他只不过是那种会把每件事情都做彻底的人。

“大半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清理掉那个鬼婆群的机会!”弓箭手说,声音洪亮有力,“但要一个一个地干掉她们几乎不可能,而我又无法一次打五个。你们来得真是太好了。”

“你来得才真是太好了。”扎肯甜甜地说,罗德里克则惊讶地看着她。很明显扎肯并没有表现出如此甜蜜热情的习惯,不过弓箭手毕竟刚刚才从死神那里救了他们一命。

“我叫西利安。”他说,“风与火告诉我今天我将获得伟大的朋友,而它们的预兆正确地引导着我。我可以得知你们的名字吗?”

预兆?哦,天哪。也许戈兹雷的确在关注他们的队伍——或者只是西利安有点自欺欺人。这些年来罗德里克认识许多迷信的人,他们所谓的征兆在罗德里克眼中不过是偶然的巧合。但是这种容易上当受骗的心理通常都能让他占尽便宜。“我的名字叫罗德里克。”他说,“我是个受雇的战士,负责护送法师扎肯和她的主人——牧师奥贝德——前往布雷沃。”

“那么奥贝德就是那个光着身子的人了。”西利安说,与此同时祭司的双手出现在平台的边缘,其中一只抓着冰面,另一只紧握赫列姆。

“我错过了所有的乐趣。”赫列姆抱怨道,“我从来都没插进过鬼婆体内;那一定会很有趣。”罗德里克快步跑过冰面,在接过赫列姆之后才帮忙把奥贝德拉出了水面。

“一把会说话的剑!”西利安说,“你们果然是命中注定要创造传说的英雄!”

“这个弓箭手名叫西利安。”罗德里克告诉祭司,而后者甩开他的手,仿佛罗德里克的碰触很肮脏,“他长期以来都是那群鬼婆的敌人。”

“那么我们杀掉这么多一定帮了他大忙。”奥贝德瞪着游侠,“这很好,这意味着我们就不欠他人情了。”

“没错,是我欠你们的。”西利安说,“作为报答,我愿意帮助你们穿过这片荒原。”

“我们的队伍不需要更多成员。”奥贝德说,但罗德里克惊讶地发现扎肯这次竟然表示了反对。

“主人。考虑到我们需要穿过这片荒原,我觉得一个拥有当地知识的人所提供的服务将为我们带来莫大的好处。”她微笑起来,“而且你知道我喜欢混血儿。”

“如果他干扰了我们的任务——”奥贝德开口说到,但扎肯打断了他:“是的,当然,我知道,主人。”

祭司走向游侠:“那么很好,西利安。我们欢迎你,而且我们……感谢……你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

“很高兴能认识你。”西利安满面笑容,“我从来没与鳃人交谈过。是什么让你如此远离海洋?”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扎肯哧哧地笑了起来。

“我的法师稍后会作解释。”奥贝德说完就跳进河里,朝着岸边游去。

***

等扎肯在寒冷的平台上收获了鬼婆们的眼球后,赫列姆为队伍冻出一条通向河岸的桥。他们找回了马和骆驼——这些动物游上岸后就在原地挤成了一团,不愿冒险踏入黑暗之中——然后在较干的地面上再次扎营。

待他们都安顿下来后,扎肯就和罗德里克、赫列姆还有西利安坐了下来,进行祭司答应给他们的那个解释。奥贝德照常远离众人,只不过他比平时显得更加阴沉。

“是真的。”扎肯说,“我的主人并非人类,而是一个鳃人。”

“一个下等亚兹兰特人!”罗德里克说,“真是惊人。”

“别让他听到你使用这种称呼。”扎肯说,“他更喜欢被叫做真正的亚兹兰特人,而这也没错,因为鳃人的确是亚兹兰特帝国残留至今的唯一后裔。”

“不管怎么说,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总是在洗澡和往水池里跳了。”赫列姆说,“鳃人如果不泡在水里就无法长时间存活,不是吗?”

“事实上他有个戒指。”扎肯说,“能让他毫无限制地呼吸空气,并能保护他的皮肤在陆地上不会干裂受损。在他的人民中这样的物品可相当值钱。在这种魔法保护下时他并不需要呆在水里,但是他怀念大海,定期泡在水里也能让感觉更好些。我相信如果你有一个能让你在水中呼吸,能让你永远生活在水下的戒指,你也依旧会想频繁地爬出水面,让阳光照射在皮肤上。”

“这是没错。”罗德里克说,“但为什么要逼一个鳃人在陆地上进行如此遥远的长途跋涉呢?我相信戈兹雷一定有许多波浪下的工作能让他完成,并且能找到一个没有鳃的祭司前往布雷沃?”

扎肯点点头:“我的主人不愿与你分享所有细节,因为他天生就是个注重隐私的人,而且通常还很怀疑陆地上的居民,但他允许我分享以下信息:我们是去寻找一件戈兹雷的神器没错——但这件神器被隐藏在一个位于冰冻雾障湖深处的宝库之中,而雾障湖是布雷沃北部一片非常荒蛮危险的水域。我们虽然有些特定的魔法物品能帮助像你我一样的陆地居民在水中行动,但我们在那种不熟悉的环境下必然会迷失方向。我的主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水中,能够在黑暗无光的深水中轻松领路并发现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包括上方和下方。他是保证我们能抵达宝库并取回神器的最大希望。”

罗德里克并不喜爱这种钻入冰湖湖底的想法,但他决定暂且不表态。扎肯现在正乐于提供信息,而他要以此获得更多好处。“那个神器究竟是什么?”

扎肯摇了摇头:“事实上就连我也不知道。只有我的主人有幸在幻视中一窥其真面目。不过他向我保证这东西能极大增加他神祇的荣光。”

“一场传奇的征途!”西利安快活地搓着双手,“说真的,遇见你们是我命运的一部分!”

“趁你现在正有心情揭露秘密,”赫列姆说,“如果奥贝德是鳃人的话,亲爱的扎肯,请允许我提问——你又是什么呢?你自称是人类,还是个法师——但我对两者都表示怀疑。”

扎肯又咯咯笑了起来。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26:25
第十一章 女术士

“我是人类,长剑。”扎肯说,“我甚至不像我们这位朋友西利安一样属于混血种,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不用在意。”猎人说,“我的双亲非常爱对方,而他们分别给予了我各自的力量。”

扎肯点点头:“你很幸运。我的双亲都是人类,但我谈不上‘爱’的部分——爱可不是他们所献身的那个无名邪教的誓言之一。顺便一提,我并未与他们分享相同的信仰,所以你们不用害怕。除去我的人类父母之外,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我的祖先中有某种特定的……异常。家族故事里提到我的一个曾祖父或者曾祖母曾与……在找不到更好的词之前就让我们说‘怪物’好了……结合。而其中一些结出了果实,这些果实又生出了后代,于是就有了我。我在本质上是个普通的女人,但血脉之中却有某些特殊的怪异扭曲。有些人称之为腐蚀,但我倒只觉得它给了我带来了很多便利,虽然有些时候的确很难处理好。”

“是哪种怪物呢?”罗德里克问。

“我当时可不在场。”扎肯说,“所以我无法确定。但我觉得不会是龙,或者恶魔,或者元素。我没有表现出这些祖先应有的……典型结果。但毕竟还有很多其他可能性。”

罗德里克知道世界上有许多奇怪的生物。许多眼睛,许多嘴,来自疯狂国度的喃喃低语的恐怖存在,或者它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子嗣。她之前不是称鬼火为“兄弟”么?不过这种事情也可以说她只是出于礼貌,或者只是便于称呼而已。

“那么关于法师那部分呢?”赫列姆说,“只是因为——虽然我不想指出这点——但我甚至没有见过你看一本书或者卷轴。”

她耸耸肩:“完全正确。我不是法师。我从来没有正式学习过魔法,但我有学习历史,并且在其过程中学到了许多禁忌以及被遗忘的知识。我的魔法是自然产生的,而并非源自学习。我是个术士。我血脉之中的那一点点异常给予我一些天生能力,而在这些年中我不断磨练并且学习增强它们。原则上告诉别人你是法师更好一些——如果你说‘术士’,他们就会开始担心你会不会意外释放出魔法风暴,摧毁城镇,把马匹都变成大堆烤肉什么的。我们术士在失控问题上拥有不太好的名声,而且这种名声并非完全错误,虽说我最后一次发生意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我们的整个关系都是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罗德里克露出了微笑,“好得很,好得很。我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他想知道他们还在其他什么地方撒了谎。诡术师的一个经典伎俩正是揭露部分被隐藏的真实,这样目标就会相信自己已经获得了你的信任。而且揭穿一个谎言后目标就不会再急着去寻找下一个。有人告诉他一个事实只不过让罗德里克觉得要拆穿下一个谎言将会变得更困难。

“现在我们都澄清了。”扎肯说,“早些时候我们只不过是不太了解你。你不能因此怪我们有所保留。我是术士而我的主人是个鳃人的事实是否改变了你为我们工作的意愿呢?”

“并不。”罗德里克说,“金子就是金子。”

扎肯耸耸肩:“那么谎言与真实在这一点上就无关紧要了。”她将注意力转向西利安,“而你——你会保护我们离开洛瑞克荒原吗?”

“我凝视了你们的火焰。”西利安说,“我看到了令人着迷的形状。我想我会加入你们直到完成整场征途。”

扎肯眨了眨眼:“呃,恐怕我的主人不会愿意雇佣你——”

“我不要求任何报酬。”西利安摆了摆手,仿佛黄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而非罗德里克心目中的最重要,“要知道命运指引我,而命运将我带到了你们这里。我相信你们的征途将成为我通往光明的道路。”

术士皱起了眉头:“光明?”

赫列姆开口道:“光明探索者是寻找启迪的精灵。大自然会赐予他们暗示和预兆,从而引导他们走在正确的命运之路上,其中有些预兆可能是……非常怪异的形式。他们是神秘主义者,通常为自己的人民所崇敬,据说其中有些人能够借用自己前世的力量,还能够预言未来。”

“没错,完全没错!”西利安快活地说,“那正是我的道路,虽然我才刚刚上路而已。所有的征兆都指向你们,我的新朋友们。我愿意与你们分享我的命运。”

“啊。”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我不喜欢问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而且也许只是我弄糊涂了,但……”

“你并非精灵。”赫列姆说,“半精灵,毫无疑问的。耳朵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就我所知,只有真正的精灵才能成为光明探索者。这跟他们与原始、自然……之类的联系有关。”

西利安点点头:“是的,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但你必须理解——我一直无法得到安宁。我在年轻时就离开故乡进入森林,长年来一直在不断寻找某种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而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预兆无处不在。鸟群飞行的路线,山边滚落的石头,河中鱼跃的曲线,火焰跳跃的舞蹈……所有的一切都包含着真实、秘密和对我的引导,简直就像白纸黑字一样清晰可辨。也许只是因为我的精灵祖先非同寻常地强大?否则对于我周围这些显而易见的征兆与景象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呢?在世界如此露骨地向我指明了一条道路后?”

如果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则可以解释这一切,罗德里克心想。

西利安站起身来:“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们在那场磨难后一定都饿了吧。我看能不能找点儿什么当早饭。”

罗德里克说:“你觉得你能找到一些不是鱼的食物么?我当然没有冒犯鱼的意思,但最近我吃得实在是太多了点儿。”

“当然!”西利安说,“为了我在命运中的新同伴,什么都可以。”他拿起弓,快乐地吹着口哨漫步走了树丛里。

“嗯,他疯了。”赫列姆说,“真可惜看到一个年轻人患上了如此严重的精神病,不过我们又能怎样呢?”

“是的。”扎肯说,“通常情况下我倒也不歧视疯子,不过这绝对会变得非常有趣。”

“如果他能为我带回一只兔子或者任何不是鳟鱼的食物来,我就会心甘情愿地帮他寻找光明,不管那究竟是什么。”罗德里克说,“你们觉得他会不会在某天晚上凝视着火焰,然后觉得预兆告诉他应该杀光我们所有人?”

“那就是另一个有趣之处了。”扎肯说,“我倒是更担心等我们离开洛瑞克荒原后告诉他不能跟我们一起走时他会有什么反应。我不太确定如果我的主人拒绝接受他,他会不会认为我们干涉了他的命运什么的。”

“我怀疑他只会快活地无视我们,单纯地追上来而已。”罗德里克说,“再说他是个游侠。只要我们一直在荒野里,他恐怕就能一直偷偷在十几码之外跟踪我们,而我们甚至都无法发现他。我们也可以利用他——布雷沃的一些地区同样荒蛮危险。他会证明自己很有用。毕竟多一个有战力的人,而且我们不但不用付钱,他还认为保护我们正是他的命运?这可一点坏处都没有。”

扎肯叹了口气:“我希望我的主人也抱有同样的看法。”

***

西利安带回了一只野鸭,并且在回来的路上就拔光了羽毛,当他抵达营地之际鸭子已经差不多可以上火了。“西边有些距离的地方有个巨魔,但我们的路线应该不会惊扰到他。”西利安在篝火边坐下,加入了他们,就连奥贝德也在清晨的寒气中用火温暖他的双手,“一般来说这附近的区域都挺安全——那群鬼婆让大部分危险生物都离得远远的,要隔上段时间后才会有其他怪物搬过来占领他们的新地盘。”

“我的术士告诉我说你希望在整场征途中都陪伴我们。”奥贝德说话时狠狠瞪着火焰,就好像它们是可憎的敌人一样。他没有费心思戴上兜帽,因此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脖子两侧纤细的鳃。

罗德里克让自己忙碌地将野鸭插上一根棍子,架到火上,并假装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但他却非常细致地观察着奥贝德的声调和身体语言。他希望西利安能加入队伍。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与怪异的扎肯相处得很愉快,但他对奥贝德真实动机的怀疑却只是越发强烈。如果事态发生重大变故,他也许能将这个半精灵拉拢成盟友。

或者当作一面“半”人盾。

“我感觉我通往终极命运的旅程中将包含你们这次征途。”西利安庄重地说,“我请求你许可我为你们的目的献出我的力量、武器和意志。”

奥贝德很长时间都没有答话,然后他说:“我刚刚就此进行了祈祷,向我的神寻求指引。我相信你的动机是……纯洁的。”

罗德里克正在转动篝火上的棍子,并努力强迫自己不要露出丝毫胆怯。奥贝德的神跟他谈论旅行同伴们的动机?这可不太妙。

祭司继续道:“穿越这片荒野所需要的时间远超过我的预测。如果你能加快我们的速度,让我们尽早抵达布雷沃的话,我将欢迎你的帮助。”

西利安灿烂地笑了:“你不会后悔的。等你们休息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

“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奥贝德说,“在被那些鬼婆打扰之前我们睡了半个晚上。我不会浪费白天的时光。”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鸭子甚至都还没热起来——”

“我可以吃。”扎肯说,“我不介意吃生肉,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是把炽焰剑呢,赫列姆?”罗德里克说,“这样你至少能在路上给我弄熟早饭。”

“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个拥有满满一屋子黄金的大富翁呢?”长剑回答,“这样我就可以躺在熠熠光辉中休息,而不是在荒野里游荡还被掉进河里。”

“我喜欢这把剑。”西利安说,“这把剑非常有意思。”

“这就是我们带上赫列姆的原因。”扎肯说,“让我们在旅途中有所娱乐。”

***

西利安并没有跟着他们的队伍旅行,而是在前方的树丛里为他们探路。他偶尔会从随机的方向冒出来,然后给他们最好路线的建议。在西利安的带领下,他们没有再像进入荒原第一天那样遭遇连绵不绝的灾难——他们不用走回头路,也不再为绕开一滩沼泽而绕上几英里的远路,他们的旅程明显顺利了许多。

罗德里克让自己的马落后于其他人,以便和赫列姆私下谈谈:“你怎么看这个西利安?”

“我想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骗走他所有能称得上财产的东西,如果他真有什么能称得上财产的东西的话,而他没有。如果他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单纯,我怀疑他是否能存下钱来。”

“这完全可能是个骗局。”罗德里克沉吟道,“装作很单纯,故意显得自己完全不在意金钱,然后他就可以抢劫了我们。”

“真是个聪明的长期计划!”赫列姆说,“在洛瑞克荒原的深处住上不知多长一段时间,期望着会有一队富有的冒险者经过,这样他就可以出手救他们一命,然后用这种方式骗取他们的信任。要我说,我就会让鬼婆们干掉我们,然后偷走我们的马和财宝,但显然我不是西利安那样高明的罪犯。”

“有道理,你说得没错。”罗德里克说,“所以你觉得他的出现不会干扰到我们?”

“也有可能会,比如在这趟旅途结束时,他可能会试图阻止我们带着那遗物逃走。不过话说回来,他也许能保证你幸存下来,所以整体而言我还是很欢迎他加入我们队伍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才不会担心那个半精灵。我会更加留意奥贝德一些。”

“为什么?有特定原因吗?”

“当他到河底打捞我时,他跟我说了一些话。他指出——非常正确地——你在跟两个树林女巫的小战中甚至都无法握紧我——”

“她们是鬼婆!”罗德里克说,“整整一窝。那可实在称不上‘小战’。”

“奥贝德问我是否愿意考虑放弃跟你搭档,而跟他合伙。他向我保证了荣耀,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保证了黄金。”

“啊哈。那么你同意了吗?”

“我告诉他说我会考虑考虑,当然。”赫列姆说,“不管怎样我们也许可以设个局,我可以假装将自己卖给了他。但我非常确定奥贝德在这场征途之中根本就不需要你——他最想要的是我。”

“每个人都会忽略我狡黠的魅力而只瞩目你那显而易见的力量。这足以伤害一个男人的感情。”

“噢,得了吧。”赫列姆说,“如果人们以为你只是个偶然得到了一把魔法剑的蠢货,事情对你只会更加有利而已。奥贝德似乎相信我选择你作为搭档的理由只是因为我需要有人拿着我,而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奥贝德看着你时只看到了英俊的面孔和宽阔的肩膀,他完全不知道在你的颧骨和那对美丽动人的眼睛后面隐藏着怎样变态扭曲但还算说得过去的脑子。”

“够了,谢谢,你的阿谀奉承让我头晕目眩。”

“趁现在赶紧享受这种阿谀奉承吧,因为——”

“嘘。”罗德里克说,“我现在正全力驱使我那变态扭曲的脑子工作呢。”




第十二章 困境

穿越洛瑞克荒原的剩余旅程几乎称得上愉悦。当你知道树林中有个弓箭手在随时侦察危险时,享受寒冷清新的空气也变得容易起来。罗德里克非常高兴每顿晚饭都有新鲜且热腾腾的猎物,而不是冷冰冰的生鱼;西利安同样也是采集专家,因此开饭之际他们甚至还有不是肉的食物:鲜美多汁的根茎,能在齿间爆发出一股甜蜜的小红莓,以及野菜沙拉。

猎人依旧将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探路,只是偶尔回来为他们指明方向或者在夜里躺下休息片刻。赫列姆报告说西利安在晚上清醒时总是向飞蛾趋火一般直直凝视着火焰,雕刻一些小木像然后立刻抛进火中;或者他会单纯地仰望星空;偶尔也会咯咯发笑,大概是因为自然界中无所不在的预兆特别幽默吧。

几天后——他们损失了一些时间,因为西利安让他们暂时离开原路绕开一个巨魔巢穴——他们终于抵达了另一条塞伦河的蜿蜒支流之一。这里没有方便的桥,于是赫列姆又造了一座冰桥,当然奥贝德只是轻蔑地看一眼,就自顾自地游过河去了。西利安重复了在水面上行走的把戏,留下扎肯和罗德里克带着坐骑们走路过桥。

“我什么时候变成仆人了?”罗德里克咕哝着,试图一次性将三匹马都牵过冰桥。且不说这根本不是他向来渴望的那种物质享受生活,这连他多少还能忍受的冒险生活都算不上。

“也不算太糟糕。”扎肯说,“你可以吃掉所有的剩饭!”

“说来,你是怎么成为奥贝德的手下的?”

“你和我还没有醉到足够程度来让我告诉你那个故事。”扎肯说,“就让我们说是我欠他的。他曾经帮过我。当然是出于他自己的原因,但从结果来看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让我的生活比原本变得好太多,因此他要求一些服务作为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她顿了顿,“他同样也支付给我异常丰厚的报酬。要知道这并非我们经常会做的事,我们可不总是在内陆进行征途。”

“所以呢?你和他一起居住在海底的宫殿里?海带做的床,珊瑚做的栏杆,大蚌壳做的镜子?”

“我更像是他在陆地上的代理人。”扎肯说。奥贝德不耐烦地等在遥远的河对岸,冲着他们不停地招手,“就像他现在希望我所做的一样。”她牵着骆驼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我实在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赫列姆说,“她算得上友好,但认真想想,如果奥贝德表示他会很愿意看到血从你喉咙里喷出来的一幕的话,她恐怕会刺穿你的脖子。”

“她忠诚得令人气馁。”罗德里克说,“哦,好吧。如果我们说服她背叛奥贝德,我们就得把抢来的财宝分成三份儿了。”

当他们抵达对岸时西利安冲他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赫列姆开始融化他们身后的桥。“这条河标出了洛瑞克荒原的西部边界,至少在大部分人的共识里。”猎人说,“再过三四天我们就能看到皮塔克斯了。”

“我们现在在哪儿?”罗德里克问。

西利安耸耸肩:“不是所有的河流王国边界都划分得这么清楚明白。我们很靠近闹鬼的废墟亥巴尔,但是我建议我们绕开那里。沿河朝南是外海。那边有座大森林。没什么能称得上文明的东西。”

“也就是说没有希望见到一个酒馆女仆或者一杯麦酒了。”

“在抵达皮塔克斯之前没有。”西利安回答,“但那将是一座你前所未见的盗贼和杀手之城。”

“那我们还在磨蹭什么?”罗德里克说,“盗贼和杀手至少知道怎么寻欢作乐。”

***

在洛瑞克荒原遭遇过连续不断的威胁后,接下来几天的平凡日子显得如此了无生趣,以至于罗德里克甚至开始考虑打劫了载货马以解闷。他们早上启程,整天都在穿越沼泽——只会停下来让马休息——然后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就在脚下的那块土地上露营。奥贝德洗澡,扎肯喝诡异的药茶,西利安时不时跑来告诉他们云朵的移动或者鸟儿的歌声或者水面的涟漪中都充满了良好的预兆。

唯一能让罗德里克坚持下去的是对皮塔克斯的渴望,他听说的各种传闻都指明那将是河流王国中最迷人的城市之一……因此当奥贝德宣布自己完全没有打算在这座城市停留的意思时,他简直都快气炸了。奥贝德说他们会在城市以北的地方过河然后直接朝布雷沃前进。

“我是这次征途的领袖。”当罗德里克申诉他的不满时奥贝德平板地说,“我付给你高额报酬的目的是让你服从我。我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而要去拜访那个盗贼巢穴,看着你把整天时间都耗费在酒精里,则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我们寻找的那个神器和其他大部分神器一样,那么它在那里已经呆了好几个世纪了。”罗德里克说,“多一天又能怎样?”

“也许有其他人在找它。”扎肯说,“时间可能——”

“安静。”奥贝德绷着脸转向罗德里克,“我并不需要向你解释我的理由,雇员。我给你黄金以换取你的服从——不过至今为止你的表现可没为你赢得多少金币,我想我应该指出这一点。”

“那么要是我说我就一定要去皮塔克斯呢?”

“那么我会唾弃你的背影,并且希望你在今后的旅程中总是遭遇大风大浪。”奥贝德说,“我所谓的‘希望’意思是‘祈祷’——而我的祈祷通常都会得到回应。你我达成了一个协议,你将跟随我;而我对那些违背协议的人可从不手软。我或者我的神都不会高兴你的所作所为,而我们的不高兴总是会带来一些后果的。”

罗德里克有种强烈的反抗欲望,他想爆发他的怒气,一股脑儿地释放到这个鱼人身上,但他只是微笑了一下:“啊,好吧,你不能怪我进行这次尝试。在树林里的这些日子让我非常想念热乎乎的壁炉和冰凉润喉的酒。但是,当然,这是你的征途。而我是你忠实的随从。”

稍后,当他们骑着马落后于其他人时,赫列姆开口道:“你不觉得那个‘忠实的随从’有点过火了?”

“我觉得如果我没有讽刺挖苦他的话反而会招来更多的怀疑。”罗德里克说,“奥贝德和我之间能维持的最好关系大概是一触即发的敌意。只要他认为我的贪婪依旧大于我对他的厌恶,我们就能相安无事。”

“但是你的贪婪本来就大于你对他的厌恶。”

“没错。但他并不知道我实际上究竟想得到什么,我们可以说这个‘什么’包括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在偷掉他所有财产这件事上,他对我的不信任依旧会成为一个问题。但我想了一下,也许你可以玩玩儿他。让他知道你打算让他成为你的新持有者,而我太让你失望了什么的。让他误入歧途。如果他认为自己能成功地在我们之间造成隔阂,那他就不会料到我们会合伙带着他的神器潜逃。你可以在一个关键时刻背叛他,好让我们有机会跑路。”

“这就是你那扭曲的小脑瓜又在工作了。”赫列姆的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敬。二人组中长剑毫无疑问是拥有更强力量的一半,但他的生活态度以及获取黄金的手段却单纯又直接。罗德里克的方案大部分时候都能让他们得到大把钱币,因此在状况棘手时赫列姆通常都会服从他。赫列姆所谓的计划一般是“把所有人都冻在冰块里然后带走他们的马”,有时这种计划能进行得很顺利,但却缺乏特有的精致。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不过在你让那祭司自鸣得意之前我最好也要证明一下我的用处才行。否则奥贝德可能会在我睡觉时毒死我,当他确保自己能得到你后。”

“你?证明你的用处?你要怎样才可能做到这一点?”

“靠运气,总有人会试图攻击我们的。”罗德里克说。

***

又过了两天,罗德里克开始担心如果他想在战斗中向奥贝德展示自己的能力的话,他也许需要亲自去找当地强盗并对他们的首领进行人身攻击才行。这两天他们几乎都没有见到一个活人,虽然这理所当然——谁会住在无穷无尽的沼泽里?最终他们找到了一条坚实的小土路,看起来多少应该通往一个正确的方向。他们利用这次地形改变的机会尽可能地补偿奥贝德所谓被浪费掉的时间。发现土路的喜悦多少改善了祭司的情绪,他甚至同意让他们停下来坐在路边吃东西。

就在他们正午吃饭休息时间里,奥贝德把自己塞进了一条小水沟,而扎肯则埋头于地图中。“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在失窃之地了。也就是说我们非常靠近布雷沃了。抵达那里后事情将变得更复杂。”

“我很愿意面对些复杂的问题。”罗德里克说,“如果一个战士想保持敏锐,他就需要一定的刺激才行。”

这时候西利安从西边冒了出来,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他示意了一下祭司,于是奥贝德便回到其他人身边。他身上滴着脏水,而且已经皱起了眉头。

“前边路上有带武器的人。”西利安说,“而且人数众多。我朝着南北两边都摸了些距离,希望能找到一条绕开他们的路,但他们在树林里有分散的哨兵,片刻不停地盯着整个地区。我想如果我们能再往北——”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绕路。”奥贝德说。

“那可是……非常多的人。”西利安说,“还包括一些弓箭手。在战斗中要对付他们会很困难。”

“你能在不被他们发觉的情况下穿过去吗?”罗德里克说,“不是我们所有人,只是你的话?”

西利安皱起眉头说:“我当然可以。”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罗德里克在问糖是不是甜的一样。

“那么我有个主意。”罗德里克回答。

“在我看来你的主意——”奥贝德开口道,但罗德里克打断了他。

“请听我说,先生,你雇佣我是来保证队伍安全的。而我相信一队全副武装的强盗正是你所希望我能击败的威胁,对不对?”

奥贝德瞪着他,但点了点头。

“非常好。”罗德里克说,“扎肯,赫列姆,西利安,我们都有自己的分工要完成。重要的是记住:常见的强盗首领只是莫名武勇且狂妄自大的疯子,他靠着野蛮当饭吃。但与此相对,平凡的一般强盗则很迷信而且毫无动力……”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28:16
第十三章 诱饵

罗德里克骑马走在最前面,赫列姆冻在他背上。长剑主动提出在前进时制造出大团大团的蒸汽,好让他们的登场看起来更戏剧化些。但罗德里克更想先隐藏长剑的实力,这样他的出现才能造成最大的冲击——再说了,那些蒸汽只会让人以为罗德里克的马屁股着火了,这可完全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扎肯骑着骆驼跟在罗德里克后面,而奥贝德全身都罩在袍子里,带着他们的载货马跟在最后。罗德里克要求他们俩都别开口,但要表现得阴森且神秘莫测,可能的话最好还要显得异常危险。

强盗们的准备工作应该得到称赞。他们带着一种看起来非常险恶的随意在几英里范围中唯一的木桥边守株待兔,彻底占领了这条只比涨水的小溪更宽一点的支流。没有坐骑的人靠在桥栏杆上,骑马的则在路边列成两队。河对岸的一片树林隐藏了更多的强盗,毫无疑问他们中的一些盘踞在高高的树枝上并且装备了弓箭。

当罗德里克的队伍靠近时,一个男人催促胯下的黑马往前踏了几步。他穿着非常杂乱的盔甲——闪闪发光的银胸甲镶嵌着红色的瓷釉镶边;黯淡的铁头盔顶上立着一个看起来很凶险的尖刺,上面似乎还有血迹;两只铁手套样式不一,其中一只的关节处有圆形钉扣,而另一只却没有。他拿着一把斧头,一侧是半月形斧刃,另一侧则是弯曲的钩形刀刃。这完全就是一个成功的强盗首领应有的的形象。

“真是件有意思的盔甲。”罗德里克说,“你一定在战场上犹豫着难以决定究竟该拿走什么才好?”

强盗呲牙道:“我的确是从死人的身上得到了它们,没错,但大部分的尸体都是在这里倒下的。我是个喜爱展示自我成就的人。虽然我得说你身上穿的可没多少能加入我的收藏,不过我们最好以更友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我喜欢结交新朋友。”罗德里克说,“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相互之间的友谊呢?嫖娼,喝酒,赌博,或者是关于切利亚克斯宫廷音乐的高雅交谈?”

首领背后那些丑陋的强盗们都咯咯笑起来。

“噢,在我们谈生意之前我们还谈不上娱乐。”强盗首领说,“我想这恐怕意味着现在是你们支付过桥费的时候了。”

“过桥费。”罗德里克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每个人都必须付钱才能跨过这座桥?”

“这个人知道过桥费的概念!”首领扭头冲着强盗们咧嘴笑起来,逗乐了他的手下,“你简直不知道刚刚你为我们节省了多少冗长沉闷的解释。我们果然应该成为朋友。你看,我们以一种灵活可变的尺度运营着我们的这座桥,而且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拿走所有东西。我们的政策是让顾客保留他们的贴身内衣——”

“我有一点小小的异议。”罗德里克说,“更准确地说是关于法律的问题。要求过桥费的做法难道不是违背六项《河流自由法》之一的吗?”

“是吗?”这个男人挠了挠他刮得坑坑洼洼的下巴上的一个痘疮,“你是指‘行任何路,渡所有河’那个?任何人都可以前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正是。”罗德里克说,“当我还在南方时,每当有人起说河流王国充满了野蛮的蠢货时,我就会说‘并非如此!’,然后告诉他们《河流自由法》。听完我讲解之后,有很多人都开始考虑立刻搬家到这里来,以获取这先进政策的好处。”

强盗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河流王国的一部分。他们将这一带称作失窃之地,因为布雷沃坚持这是从他们那里偷走的土地,并且声称这是他们王国的领土——虽然他们没有太努力地执行过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从哪个层面来看,布雷沃没有任何法律反对过路费。不过也行,随便你吧。如果我们无法收取过桥费,那么让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来 称呼这种财物转移——比如说,你觉得‘抢劫’听起来如何?算不上大路抢劫,因为这需要一条大路,不过至少是土路抢劫。这让你感觉好些了么?我只不过是试图比你们那些普通的河流强盗显得更文明一些,不过我能看出来把礼仪用在你身上无疑是种浪费。”

当罗德里克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平板冷漠,所有虚假的快活都消失不见了——因为他相信他已经给了西利安足够的时间就位。他说:“滚!让我们过去,否则我们就杀了你们。”

强盗首领哼了一声,他的手下们哈哈大笑:“你们有三个人,我们有八个人,这还不包括那些在树林里的——”

一根羽箭从后面射穿了首领的喉咙,箭头从他脖子前面刺了出来。他从马背上一头栽倒下来,而他的马后退了几步,转身撒腿就跑。首领尸体的腿缠在了马镫子里,被一路拖在马身后。

“别动!”其他惊呆了的强盗们还没有机会冲向他们,罗德里克就大吼道,“你们在树林里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而我的人则已经在树林中用箭瞄准了你们。而且……我还有这个。”

他抽出赫列姆,将闪亮的剑刃高举在头上,剩下的强盗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我的剑!你们看见他的剑刃散发出白光了吗?这意味着他最近都没有杀人。当我的长剑散发出苍白的光芒时,就说明他很饿——而他非常嗜血。我只需要比划一下,他就能从你们的身体中吸取血液,从你们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以及其他开口的地方抽干你们的血,让你们看起来就像他现在这样惨白……而那时候你当然已经死翘翘了。你们应该看看我的长剑吸饱血的样子。他的剑刃会像红宝石一样闪耀。现在,我不想用这么多人的鲜血来喂养他——他会变得/太过/强大,要知道,太难以驾驭——但是如果你们让我别无选择的话……”

一个强盗动了一下——也许是尝试举起武器,但更可能是因为慌恐而做出的毫无意义的动作——树林中飞出一支箭将他放倒在地。

“让我喝干他的血!”赫列姆用一种听起来很可怕的切利亚克斯口音吟诵道,“在鲜血冷却之前。”

之后这些强盗就没有再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了。

***

罗德里克让强盗们把所有衣物和盔甲都堆成一堆,然后扎肯点燃了整堆东西。他们留了这些家伙一命,让他们光着屁股跑进东边的沼泽里。奥贝德对于这种处理明显感到不悦。

“你是那个总说我们没有时间的人。”罗德里克眺望着强盗们逃窜的背影说,“西利安杀了他们所有在树上的狙击手,然后还有这两个在桥边的——这才是高效率的证明。说到效率,西利安干得可真漂亮,不是吗?有个擅长到处狙击的游侠真是件好事。”

奥贝德沉默地盯着罗德里克,但是一种非常恼火的沉默。罗德里克能越来越清楚地读懂奥贝德的情绪。当然祭司本来也只有三种情绪:恼火,无感情和嗜血。他叹了一口气:“听着:让他们活下来并非出于仁慈。这么做更实际。像那样的一群人,他们会在认为自己能幸存的情况下同意合作。但如果他们意识到你反正都要杀掉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反击,非常凶猛地。在失窃之地,并不是只有强者才能成为强盗。如果能够像这样处理……嗯,并非兵不血刃,很明显,但至少能减少流血的话,我们又何必冒险让自己受伤呢?”

奥贝德转身走开了。

“我想奥贝德只是在不爽我其实很有实力。”罗德里克说话是周围并没有别人,这意味着他就和平时一样在和背上的赫列姆交谈,“哎呀,我其实还是很值得尊敬的嘛。”

“值得尊敬的一无是处。”赫列姆说。

“你本来还能再多杀几个的。”扎肯从桥边走了回来,想必她已经从那些抽搐的不幸强盗脸上挖走了眼球,“那个首领现在大概已经快被拖到纽玫瑞亚去了。真浪费。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特别是在其他丑陋部分的衬托下。”

“说来,你为什么取走他们的眼球?”罗德里克说,“我一直没有问,因为我想你恐怕不会告诉我,但我必须承认我很好奇。”

“你的第一直觉是正确的。”扎肯说,“你不会想知道答案。但如果你在哪天惹火了我,我也许会告诉你,或许就正好在你准备开始吃饭之前。”

“我会记住这点的。我们要怎么处理他们的马呢?我们可以把它们拴在一起,带到下一个城镇,赚点钱——”

奥贝德开始拍打这些马并冲它们大吼大叫,驱赶它们在沼泽里四下散开。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他是不是总在浪费战利品上显得如此随意?”

“这根本就算不上一场战斗。”扎肯说,“而且我的主人并不想要钱。这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去卖这些马。我甚至怀疑就算在路中间发现一大堆金币,他恐怕也不会愿意浪费弯腰去捡的时间。”

“有钱真好……”罗德里克说,“我就知道我应该去搞门宗教来信的。”

“关键是不要在乎钱。”扎肯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他甚至没有因为她的碰触而退缩,哪怕她的手畸形得厉害,骨头太软,或者只是结构太异常——这正是他们一起旅行了很长时间的标志之一,“就像是追求女人,罗德里克。如果你太拼命,她们就能嗅出来。你必须表现得你不想要,不需要,而且不在乎,然后你想要的东西就会主动靠近过来。”

“你的主人奥贝德可完全没有对我们寻找的那个神器表现出丝毫冷淡。”

“没错。”扎肯说,“所以现在这趟寻找它的旅程变得如此烦人!我的主人几乎不肯听我的任何建议。我希望你能比他好一点。让我们找到西利安然后继续赶路吧。如果这里是失窃之地,布雷沃就不会太远了。”




第十四章 偷不走的圣杯

“赞美罗斯特兰!”罗德里克在酒馆里高举起酒杯,大堂里的农夫和猪倌之间便也零零星星地响起几声欢呼。要跟这群悲观厌世又冷漠的人交朋友可需要相当主动的乐观积极才行,不过罗德里克足以应付他们。此时此刻,一个赞美自己所在国度的人大概和一个为在场所有人买酒的人同样受欢迎,但赞美可比买酒要便宜得多。他也可以高呼“赞美布雷沃!”但在这片特殊的土地上——曾经是独立国家罗斯特兰的地区——人们依旧对被北方邻国征服的事实很敏感,而假装他们拥有或多或少的独立则能让他们心存感激。罗德里克这种不比一只野猫更有爱国心的人虽然完全不理解他们的心境,却照样能利用他们的这种情结。

罗德里克很高兴他们离开河流王国进入了布雷沃。从这里开始他们将朝北方边境前进,找到那个神器——他们也许需要打劫一座坟墓,屠杀沉睡的恐怖,不过他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然后他和赫列姆就可以实施他们的终极计划。虽然这个计划在细节上依旧有待推敲,不过最终他们将偷走所有东西然后逃跑。

罗德里克穿过那些冲他友好微笑的人群,走向昏暗角落中的一张桌子,他的同伴都等在那里。奥贝德和扎肯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西利安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在椅子的边缘上,仿佛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么高科技的东西,以至于不知道该怎样使用它。罗德里克将酒杯放在他们面前——西利安眯眼朝着自己的酒杯里看,似乎试图在泡沫中寻求启迪——然后罗德里克坐进了自己的椅子。赫列姆收在他背上的剑鞘中,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们做到了。”罗德里克冲着他的同伴们露出微笑。这是他们进入布雷沃后遇见的第一个村庄,非常靠近东塞伦河,因此有一些为旅行者们提供的住宿,而罗德里克很高兴地期望着今晚能睡在一张床上——更棒的是也许并非独自一人。“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朝北走然后拿回我们寻找的东西?”

“不完全正确。”奥贝德说。扎肯全身一抖,斜眼看着他。这可很罕见,因为通常情况下她总是在她主人说话时不住地点头赞同。罗德里克觉得她看起来很惊讶,而这可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情。

“我们的旅程不会太顺利。”西利安凝视着他的啤酒咕哝道,“我看见了层层叠叠的树木,冰冻的高墙,火焰,剑光,尖刺——”

“是的,我很确定我们会看见那些东西,我们在布雷沃。”罗德里克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奥贝德?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不完全正确’听起来更像是‘甚至不沾边’的感觉?”

祭司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警告的姿势。“等一下。”他伸手从袍子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将其放在桌子中央。奥贝德打开盒子,展示出一个黯淡的蓝宝石,宝石闪过一道光,然后暗了下来。突然间酒馆中的所有喧嚣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沉默,但罗德里克依旧能看到周围的酒鬼们在唱歌、在争吵、在大笑。“这样我们能有一点点隐私。”奥贝德皱着眉头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寻找的这个神器在一个宝库之中。这个宝库当然有守卫,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个宝库是锁起来的。一共有四把钥匙,都是上古时代非常珍贵的物品,分别交给了四个忠诚于我主的祭司所保管。但在接下来的许多个世纪中,这些钥匙的作用已被人遗忘。现在它们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古董、传家宝或者值钱的遗物。我的研究表明这四把钥匙现在依旧在布雷沃境内——多年前施展在它们上面的魔法足以保证它们留在附近,无论何时。其中一把钥匙在雷斯托夫,我已经事先谈好了购买事宜。其他的……则需要用其他方式获得。”

罗德里克抱怨起来:“你是说我们得去偷?”

奥贝德耸耸肩:“或者赢得它们,或者说服他们的拥有者,虽然他们拒绝回复我的求购信件,不过现在我本人亲自到来这儿了。这些钥匙对我的价值远大于对他们的价值,他们不过是继承了这些东西而已。”

“是的,当然,但如果有人找到我说‘你愿意让我拿走那把古老又神秘的钥匙么?’我的第一个问题会是:‘为什么?它能打开什么?’第二问题将是:‘我的分成有多少?’”

“这就是我们的幸运所在了。”奥贝德说,“这些钥匙看起来并不像钥匙。更准确地说,它们根本就不是钥匙,我是指那些形状各异的金属物品,能够插进锁眼里面驱动锁芯的那种。我们寻找的钥匙是拥有力量的物品,当它们聚集在一个正确的地方时就能打开宝库。”

“所以它们看起来不像钥匙。”罗德里克说,“这可真幸运。那么它们看起来像什么?”

奥贝德耸耸肩:“像魔法物品。一件首饰,一个古老的花瓶之类的。”

“哦,妙极了。”罗德里克说,“人们在放弃那种东西时甚至都不会犹豫一下。”

“你是个贼。”扎肯说,“你非常擅长说服人们放手那些他们更愿意保留的东西。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赫列姆在他背上咯咯笑出声来,但罗德里克尽其所能地露出了被冒犯的严肃表情:“你说我是个贼?你知道我是个声名远扬的高尚佣兵——而这正是你们雇佣我的原因。如果你想要非难我的荣誉——”

扎肯拍了拍他的手。这比冲他大喊大叫或直接指责他更糟糕。“罗德里克,你真以为我们听说你是个著名的战士么?是的,我们当然听说过那个,别担心,你散播的谣言传播得还是很有效率的,但要发掘你英雄事迹的细节却困难得令人怀疑。但我们不是来自河流王国的人,罗德里克。我的主人和我是从更遥远的南方来的,我们也听说过一个男人和他的冰剑的故事,在安多安,在伊斯嘉,以及在切利亚克斯——这些故事大同小异,都是各种不同版本的抢劫、狡猾的背叛以及充满自信的赌博,让有钱的富翁和寡妇们都变得贫穷且不知所措的故事。我们至少听说你卖掉了你的魔法剑十几次,但你贩卖的所有会说话的魔法剑都只会重复同一句话,并且在几天后就会融化。”

“我总是很喜欢那一招。”赫列姆的声音在剑鞘中嗡嗡作响,“罗德里克会用真正的我进行短暂的表演,然后一脸不情愿地卖掉一把假剑。对于我来说制造一把自己的复制品冰剑很容易,而要找个法师在上面施展模拟声音的法术也不太难。”

“我有时候的确会偏离一个英雄战士的传统道路。”罗德里克开口道,但扎肯笑出声来,他便叹了口气,放弃了。“是的,好吧,我不是个战士。主要职业不是。我能战斗,但那似乎一直不是我最有天赋的部分。”

扎肯点点头:“我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我们相信赫列姆能够对付得了所有必要的战斗。而我相信我的主人也一定希望有你这样的人才在身边,因为他知道我们可能得偷些东西。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想在寻找遗物的路上有个能解除陷阱或者开锁的盗贼,但我只看到了他庞大计划蓝图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她在说出最后这句话时声音中没有丝毫讽刺——罗德里克不得不承认她恐怕是真诚地这么认为的。

她又捅了捅西利安的手臂:“你呢,猎人?你会反对在追寻神圣目的的过程中进行一些违法行为吗?”

猎人抿了一口啤酒,眨了眨眼。“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任何东西呢?就算是我身上的衣服曾经也只是野兽的皮毛,而当我死后,它们将被剥离我的身体;我的武器源自森林中的材料,木头、骨头、内脏和羽毛,当我不再需要它们时,它们将回归大自然。我不反对偷窃,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东西能完全属于任何人。它们只不过是经过我们的双手,暂时地,然后去往别处。”

“作为一件物品,我完全赞同这种世界观。”赫列姆说。

“我们先去雷斯托夫。”奥贝德宣布,“那将是最容易拿到的一把钥匙。”他站起来朝着通往房间的楼梯走去,没有再留下任何话语。

扎肯颓唐地靠在墙上,罗德里克朝她的方向靠了靠:“你不知道钥匙的事情,是么?”

“我知道有个宝库。”她说,“我知道它是用魔法密封起来的。只不过我以为我们已经得到了需要打开它的所有东西。我知道我的主人喜欢保守秘密,但……”

“真遗憾他竟然不信任你。”罗德里克说,“不信任我,那是正确的做法,但你的忠诚似乎超越了任何合理的质疑——”

扎肯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你是无法在我的主人和我之间造成任何裂痕的,而且我也不会加入任何偷走他大笔财产的计划。”

“噢,瞧瞧,你这什么意思,我并没有那种……”

“你当然有。我很确定你会想方设法地邀请我加入一个阴谋,用非常灵巧而且熟练的方式。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浪费时间来试图拉拢我。我告诉你,罗德里克,我们知道你是谁,以及你是什么人,但我们依旧雇佣了你。任何你试图尝试的事情,我们都已经预见到了。不管怎样,奥贝德可以随心所欲的保持他的秘密。我欠他的信任远远多于他欠我的。而且虽然我知道这是白费口舌,罗德里克——我很确定你无法停止策划阴谋,就像赫列姆不可能放弃当一把剑一样——但如果可能的话,你最好单纯地接受等于你体重的金子,并且忠诚地为我们服务,好么?”

“你的怀疑伤害了我。”罗德里克说。

“只要我们能够相互理解。”她愁眉苦脸地说着,然后表情又开朗起来,“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还不至于为了寻找一个伟大的遗物而热切地想要闯进满是恐怖怪物的宝库。我很高兴我们能够先在布雷沃旅行一圈。我喜欢看新的地方。这世界很美妙。”

“这是没错。”西利安说,“但是我喜欢更荒蛮一些的地方。”

“等到天色再暗一点,这些客人们再醉一点,这里就会变得相当荒蛮了。”罗德里克说。

“我是指森林。”西利安说,“那一类的荒蛮。”

“与你的健谈相比,你可真是个优秀的弓箭手,西利安。”赫列姆说。

“谢谢。”猎人回答,看起来完全发自内心。

“我也上楼回房间去了。”罗德里克说,“祝你们俩过得愉快。”

罗德里克在楼上的房间很小,形状也有些古怪,但他觉得这简直不能更好,因为这房间能够保持隐私。他抽出赫列姆,将它放在衣橱顶上一堆散落的金币上。

“啊啊,真棒。”赫列姆说,“继续赚钱。我能习惯这种生活。”

“你就不觉得不爽么?比如奥贝德从没告诉我们说我们得在布雷沃全国到处乱跑来找到他那些钥匙?或者扎肯和奥贝德事实上早就怀疑了我们的动机,并且知道我们尝试偷盗他们的东西?”罗德里克坐在那张狭窄小床的边缘,开始扯掉他的靴子。上次他光着脚睡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了。在森林里的时候他一直都穿着靴子,防止脚趾被野兽们啃掉。

“他们怀疑又怎样了?”赫列姆反问道,“我们以前也抢劫过那些知道我们是罪犯的人嘛。你曾经抢劫过同一个人两次,而且这种事情还不只一次地发生过。”

“没错。但这需要更加谨慎地接近他们,需要更多的计划……”

“你不过就是懒而已。”赫列姆说,“迎接你的挑战吧。我一直在跟奥贝德搞好关系,如果你还没有注意到的话,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聆听着他的低语。我会让他信任我,而我们就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他。至于另外一点,我也不介意在布雷沃转悠一阵子。我是不死的。反正奥贝德又不会浪费我的时间,毕竟我有无尽的时间。奥贝德说那些钥匙都有魔法。所以当宝库打开后,我们可以偷走那个神器以及那些钥匙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为什么西利安就不能是那个有几鞍袋金子的人呢?”罗德里克说,“我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就说服他把每一枚硬币都交到我手上。”

“如果那个半精灵很富有,那么在我们发现他之间恐怕就已经有人偷走了他所有的钱。”赫列姆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依旧在交好运。所以你必须再多旅行一阵子。多运动运动对你有好处。”

“听起来像是个被背着到处走的人会说的话。”

“这是种很棒的生活。”赫列姆满足地说,“说到很棒的生活,我以为你会去谄媚几个酒馆里的女招待,看能不能找个相对开放的带上楼来呢?”

“我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必须花点时间躺在这里,冥思苦想策划密谋。”罗德里克说,“那个该死的鱼人毁了一切。”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29:57
第十五章 雷斯托夫的剑士

他们朝着东方前进,在小村庄和空旷的荒野中度过了几个晚上后便抵达了雷斯托夫。路途中他们几乎没见到西利安几次,猎人一直躲得远远的,就算是布雷沃人烟最稀少的地区对他来说似乎也太过城市化了。

当他们的队伍抵达城门时,罗德里克觉得这里简直像一个真正的城市,或者至少算得上一个像样的仿制品,也许它的建造者曾在孩提时代目睹过真正的城市。城门大开,让商队能够自由出入,许多载满了商品和农产品的马车川流不息。穿过城门,罗德里克看到许多带有美学意识的石制建筑,而不是他在河流王国已经看厌了的那种只讲究功用的粗制滥造甚至还滴着树液的木头房子。“一个有心的人能在这里赚点钱,我想。”他说。

“一个不小心的人能在这里丢掉灵魂。”奥贝德回答。

“更可能是性命。”扎肯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阿尔多瑞剑士,以及他们的学徒——他们也同样能砍了你,甚至都不需要理由,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学习而已。这里也有塔尔多的决斗学校。我听说在这里当街决斗可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所以请尽量不要去冒犯那些佩剑的人,好么,罗德里克?”

“剑士。”罗德里克叹了口气,“抱歉,赫列姆,你得呆在剑鞘里了。”他注意到扎肯好奇的表情,便耸了耸肩:“那些投身于剑术的人在看到赫列姆后的反应只有两种:一种是杀掉我然后夺走他的占有欲,另一种是想展示自己的剑术比我更高超的表现欲,就算我手里拿的是把魔法武器。”

“他们的剑术本来就比你高超。”赫列姆说,“我是说,在一场公平的战斗中,你或许能击败一个屠夫,我猜,如果他又老又弱的话,但是——”

“我很高兴承认我不是最有才华的剑士,但在我们遇见之前,我依旧从许多场战斗中幸存了下来,长剑。而正因为如此,我可没有理由去刺激那些不要命的剑士们试图证明他们比我更强大。也就是说你得给我呆在剑鞘里,最好不要冒出一丝蒸汽。”

“猎人呢?”奥贝德不悦地问。

“昨天晚上他跟我说他恐怕无法面对大城市里的生活。”罗德里克说,“我很愿意某天带他去安布萨朗转转,这样就能看到他在面对真正的文明世界时眼球从脸上蹦出来的一幕。让我们祈祷他的光明不会带领他深入到更远的荒野之中,如何?我猜他恐怕是受不了这种城市压力,不管这个任务是不是命中注定。”

“诸神的旨意是唯一的命运。”奥贝德说。

“但有时候就连诸神也会死去,在出乎他们自己意料的时候。”罗德里克说,“这十分令人玩味。那么!不如赫列姆和我去采购补给,你们去处理你们的事情——”

“你将陪我一同前往这次会面。”奥贝德说,“还有扎肯。我不信任这些剑士。他们太容易受到冒犯,并且总是用残酷的方式寻求补偿。”

“不要对他们太苛刻。”罗德里克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精于世故并容易相处的,奥贝德。”

***

“哎呀,瞧瞧这个。”罗德里克凝视着这幢闪闪发光的白色三层小楼,窗户巨大,前庭宽敞,围墙上装饰着铁刺,每一根都做成了一把小剑的模样,“这可真是栋好房子。当剑士一定很赚钱。”

“巴托洛也是用传统方式获得它的。”扎肯说。

“哦?”罗德里克没有试图掩饰他的失望,“努力工作,谨慎投资,那一类的废话?”

扎肯摇摇头:“不,比那更传统的方式。他杀了某人然后占了他的房子。”

罗德里克大笑起来:“非常直接,我喜欢。跟他打交道一定很有趣。”

“他是个蠢货,就和所有人类一样。”奥贝德从他的鞍袋里取出一个皮口袋。罗德里克用其专业的目光判断出那口袋一定很沉。

“你听见了吗,扎肯?你的主人把你和我们这些其他人类蠢货算在了一起。”

“关于这点嘛,我并非典型的人类。”扎肯说,“所以我可以假装他并没有针对我的意思。”

“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布雷沃的继承制度是杀掉一个人能让你获得继承他财产的权力。”罗德里克沉吟道。

“看起来像是个发展成熟能被滥用的系统。”赫列姆说,“你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再多呆几天么?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去滥用它了。”

“他是在决斗中赢得它的。”扎肯说,“而且也不是普通的决斗规则。所有的剑士和他们的学徒都有以荣誉决斗的习惯,但他们同样也有为赌注决斗的传统,从阿尔多瑞男爵悬赏10万金币找人在战斗中击败他的时代开始。巴托洛是个好赌的人——更应该说是堕落的赌徒,但他也是个非常幸运的赌徒,因此他才得以一直保持富裕。在巴托洛完成他的训练后,某个商人带着一种狂信者般的热情挑战了他,但我们的这位巴托洛却觉得跟商人决斗无疑太降低自己的水平。巴托洛最后还是同意了决斗……但条件是赌注必须比荣誉更甜美才行。巴托洛当众羞辱了这个商人,并占有了他的房子,包括许多值钱的东西。我知道其中还有关于商人老婆的某些暂时性特权在内。”

“哦?那又是怎么回事?”

“之后她便跟这剑士在一起并给他生了个儿子。”扎肯说,“让人几乎觉得她更在乎这房子和钱,而不是她嫁的那个男人。不过真爱总是会找到出路的,对不对?他们的儿子是个冒失的莽撞鬼,但据说老头子本人还是头脑清晰并且能够进行诚实的交易,只要你在跟他交谈时看紧自己的钱袋就行。”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罗德里克说,“我以为寻找钥匙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是新闻才对。”

“我的主人让我调查过一些居住在布雷沃的人以及他们的过去。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我没有立场质问他,所以我没有问。我花了很多钱,联系了许多人,问了一些问题……”她耸耸肩,照常是两边高低不平,“我得到了足够的线索来相信这人会真诚地对待我主人向他提出的要求,而且这场交易毫无疑问对于他来说更有利。”

“我们走。”奥贝德将皮袋交给扎肯,后者因为其重量蹒跚了起来,“冲那个在门边上乱晃的门卫吼两句,罗德里克,然后告诉他说我们要进去。”

“冲门卫大吼大叫从来就没让我得到过什么好结果。”罗德里克说,“不过你是老大。”

***

在经过一大堆令人恼火的交涉后,那些看起来似乎很喜欢缓慢行动的门卫们终于让他们进了大门,并带着他们走进大屋,甚至没有要求他们交出武器。不过如果巴托洛是个剑士的话,他或许会愿意看到在商谈中被突袭的可能性,这能让他的本能保持敏锐。

一个仆人将他们带到一间华丽的客厅中。此人看起来像是个完美的管家,除了一条长长的决斗伤痕从他的左边眉毛一直拉到右边下巴处。这个房间装饰成玫瑰色与淡蓝色,但奇怪的是只有一把椅子,放在一张用某种闪烁的特别石材制作的矮桌边。

奥贝德在椅子上坐下,不耐烦地抖着脚,他一脸阴郁地环视着整个房间,仿佛那些挂在墙上的饰品后面可能隐藏着危险的敌人或者烤熟的鱼。他用了一些小把戏来掩饰其鳃人特征,毕竟当你准备跟人谈生意时还把整张脸都藏在兜帽深处的话怎么想都有些可疑。一开始罗德里克提议说剧院用的化妆品能够有效地遮盖他的鳃,但在鳃上涂上厚厚的颜料大概会很不舒服或者对呼吸有害或者类似什么的,总之扎肯用了一点幻术来代替这个效果。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房间尽头的一扇门终于打开了,一个黑发蓝眼的年轻人带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溜达了进来。他的腰上挂着一把长长的弯曲剑刃,修剪整齐并油光发亮的山羊胡看起来似乎用了许多时间进行打理——如果打理山羊胡不是他的本职的话,至少也肯定是最重要的业余爱好。脸上有疤的仆人跟在他身后,端着一瓶葡萄酒和一个玻璃杯。这年轻人打量了奥贝德一会儿。“你坐在我的椅子上。”他声音柔和地说,但这种友好只不过属于一头还没有伸出利爪的猛兽。

犹豫片刻后,奥贝德站起身,僵硬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

“不用道歉。”年轻人说,“你们不懂罗斯特兰的礼仪。我相信在你来的那个地方,坐在主人家的椅子上一定是最高的礼节。”

奥贝德闷哼了一声,罗德里克尽量忍住不大笑。

“你是巴托洛吗?”奥贝德询问这个径自坐下的年轻人。但剑士无视了祭司的存在,直到他的仆人按照他的意思将酒瓶和玻璃杯在桌子上摆好并且离开之后,他才终于抬起头来。

“我是巴托洛吗?在你眼中我看起来像一个六十岁的胖老头吗?不。我是他的儿子皮埃罗。”

“呃。”奥贝德说,“我希望能够直接与你父亲交谈。我知道他一定是个很忙的人——”

“不是特别忙。”皮埃罗说,“自从两个星期前一块鱼骨头卡在了他的喉咙里要了他的命。他总是宣称自己从未在决斗中被击败过,而他的确没错。一条野莓酱里的河鳟干掉了他。那么,像我这样的人究竟能为像你们这样的人做点什么呢?”

奥贝德皱起了眉头:“也许……扎肯,给他看看那封信,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你已经过世的父亲——啊,请节哀顺变,当然——给我的回复,这应该能够解释我的来意。”

扎肯递上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而皮埃罗接过去时的态度就好像这是条死鳗鱼一样。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信件,嘴唇噘了起来,然后他点了点头,将羊皮纸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我们之间没有生意可谈。你们可以走了。”

“年轻人。”奥贝德说,“这是个协议——”

剑士打断了他:“一个你和我父亲巴托洛之间的协议。他死了,而死亡将抹消他所有的契约——更何况是这种非正式的协议,谁在乎。”

罗德里克满怀喜悦地听着奥贝德努力作出一种虚假谄媚的声调——这听起来就像一匹马在念诵诗文一样悦耳。“当然。”奥贝德说,“我知道你是你自己,也不要求你遵从我与你过世的父亲之间所定下的条件。我很愿意跟你重新签订一份新的协议。”

“你想从我这里购买一件东西,对不对?”皮埃罗耸了耸鼻子,“似乎你错误地认为这幢好房子依旧属于一个商人。不。它属于我,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阿尔多瑞剑术教师之一的儿子——虽然事实上我早在下巴上还没长毛前就已经超越了他的技艺。”

罗德里克硬生生地将想要评论皮埃罗最终所选择的胡子类型的冲动给咽了回去。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娱乐而糟蹋奥贝德本来就已经很笨拙的交涉尝试。奥贝德自己足以毁掉这场谈话。这个鳃人明明知道罗德里克是欺诈大师、专业骗子和诡术师,却依旧选择亲自上阵交涉。那么就随便他咯。让他知道判断错误的下场也好。

“我所寻找那个物品并非特别值钱。”奥贝德说,愤怒和不耐烦已经开始从言语之间渐渐流露出来,“但是对于我的教派而言却有其非凡的意义——这个水罐曾经属于一个戈兹雷的祭司,他试图将我们信仰的圣光带到这片北方的土地上。”

“在我彻底调查并且完全确定我所继承的遗产价值之前,我没有卖掉我父亲任何财产的打算。”皮埃罗冷冰冰地说,“而你提到的这个水罐——是一个能够流淌出无尽海水的带有珍珠光泽的蓝色水罐,对不对?”

“我听说它拥有这样的特征。”奥贝德有点僵硬地说,“它受到了波浪女神戈兹雷的祝福——”

皮埃罗捋了捋他整齐的胡子:“我承认它的确没什么用处,对于我来说。一个只能倒出不能喝的海水的水罐能有什么用?我想我可以开始搞个作坊晒海盐,但这听起来像是件沉闷的事情。”

“完全没错。我很愿意支付给你一个公道合理的价格——”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皮埃罗沉吟道,“我很想知道外海的那群海洋居民会为这种神器开出什么价格来?他们大概无法用这个水罐将整个河流王国都淹掉,毕竟它倒水的速度太慢,不过就算是为了个人私用,流之不尽的新鲜海水也能让他们支付一大笔钱。当然,要派一个信使前往他们的城市需要一些时间——”

“我愿意付钱。”奥贝德咬紧了牙关,“我愿意支付丰厚的报酬。如果你认真读过那封信,你就能知道我开出的价格,那可是国王才有的财富。而且如果你需要更多——”

“你是在试图跟我讨价还价么?”皮埃罗晃着他杯中的酒,“真令人愉悦。可惜我不是鱼贩子,我对讨价还价没兴趣。对你也没兴趣。我有足够的财富能一生衣食无忧。你只是个粗鲁的外地人,对于罗斯特兰的传统方式没有足够的知识和尊重,你们站在这里就已经冒犯了我。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没有生意可谈。”

“如果你愿意听我说理由——”奥贝德大声说道。

“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是吗?”剑士啜了一口葡萄酒,然后将酒杯准确地放在桌子上他所喜欢的位置。他声调中的漫不经心差点让罗德里克后退了一步。他以前听人用这种方式说这种话:在遭到冒犯的强烈愤怒外所覆盖的一层轻薄华美的彬彬有礼,那是一个面具,覆盖在为暴力冲突找到借口时产生的野蛮欢喜上面。

剑士站起来,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决斗剑上。“我相信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他快活地说,“你们可以走了。现在。或者我会用更彻底的办法让你们离开。”

奥贝德正要开口,但扎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甩开她,不过还是转身朝房门走去。罗德里克愉悦地冲剑士笑了笑,点点头,然后跟着他的雇主离开了。

他才不担心背对皮埃罗。这种人是不会从后面袭击他人的。他总是会从正面发动攻击,并且通常先会展示一番其单调冗长的完美剑术,而且更偏好有能欣赏其技艺的观众在场才行。

罗德里克喜欢这样的人,主要是因为从后面背刺他们实在是太容易了。




第十六章 巧妙的诡计

“我不是刺客。”罗德里克说,“我是护卫。更准确地说,是个假装成护卫的贼。如果你受到攻击,我会为保护你而杀人。但我不会为了偷走某人的厨房用品而谋杀他。”

“那让扎肯去做。”奥贝德大吼道,在旅店房间里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他将他们召集到自己的房间里开会。扎肯蹲在地上,罗德里克坐在一个木箱子上,而赫列姆则倚靠在他最喜爱的黄金上。

“我那致命的魔法……不是非常精确。”她不太确定说,“皮埃罗那咄咄逼人的性格让他不像他父亲那样受人爱戴,但他依旧有很多年轻的朋友。如果我们伤害了他,他们一定会试图干掉我们。再说,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水罐在什么地方——我们得拷问他才行。”奥贝德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她立刻就退缩了,“当然,我们可以用法术胁迫他回答,主人,如果你选择这种做法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你的命令。但是……也许罗德里克有不那么暴力的办法?他的确非常擅长说服别人拱手让出他们的财富。”

“是吗?”鳃人怒吼着转向罗德里克,“你有什么办法吗?”

“可惜,没有。”罗德里克愉快地回答,“如果皮埃罗还没见过我的话,我或许能有几种接近他的可能性。但现在这些都没用了。你让他知道你是如何迫切地想要得到那个水罐,这也堵死了我们其他几条路。皮埃罗不肯放手那个水罐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心眼太坏而已。现在如果有人以任何理由问起那个水罐,甚至是间接地问起,都会立刻被怀疑是你派去的人。我想不出任何能解决问题的社交方法。我想我们唯一的希望是侦察情报,一旦我们确定了水罐的位置,就简单直接地去抢——”

“我有个主意——”赫列姆说,顿时他们都安静下来转头看向冰剑,后者正躺在奥贝德床脚边散落的一堆金币上。“应该说只是个想法。罗德里克得思考剩下的细节。他很擅长这么做。”

“如果这个计划中包含有将皮埃罗冻在一大块冰里的话,”罗德里克怀疑地开口道,但是赫列姆冷笑了一声。

“完全没有。我跟你在一起太多年了,罗德里克。你让我那简单直率的头脑也变得和你一样扭曲。我只是刚刚想到你在提蒙时怎样用我吓退了一个坏脾气的角斗士,于是我就发散了一下思维……”

***

三天后,当一定的基础工作都已完成后,他们回到了皮埃罗的大屋前。罗德里克觉得门卫多半都会直接拒绝他们进入,但很明显皮埃罗依旧希望他们会对自己造成足够多的冒犯,然后他就能杀了他们以供消遣。这次当他们走进那玫瑰色的房间时,这个年轻的男人已经在等他们了。罗德里克大摇大摆地溜达进房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奥贝德和扎肯则依照计划像忠诚的随从一样跟在他身后。“皮埃罗。”他说着大方地鞠了一躬,“我们考虑了一下你的提议。”

“我没有任何提议,外地人。”

“你提议我们应该滚。”罗德里克快活地说,“虽然你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不过我想我们恐怕无法接受你的提议。事实上……我的剑想跟你谈谈。”

皮埃罗哼了一声:“哦,真的?你在挑战我进行决斗?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过也好,我相信我们能够找到让双方都满意的条件——”

“我可以没有挑战你。”罗德里克说,“我看起来像个疯子吗?你会杀了我的,而且我打赌你会慢慢折磨我。不,我刚刚那话的意思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的剑想跟你谈谈。对不对,赫列姆?”

“没错。”赫列姆瓮声瓮气地在罗德里克背上的剑鞘里说。

皮埃罗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腹语术?我对这种把戏可没什么耐心——”

“我可以拔出我的剑吗?”罗德里克说,“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亲自将它拔出来。因为直接展示给你看比试图说明更简单些。”

年轻的剑士抽出了自己的刀刃,剑尖直逼罗德里克的颈项。“那么拔剑吧。但别想攻击我,否则……”

“当然,你指向我喉头的剑尖已经是足够明显的威胁了。你甚至都不用把话挑明。”罗德里克缓慢地将手伸到背后,然后将赫列姆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一把魔法剑。”皮埃罗说着后退了一步,但并未放松警惕,“而且是会发光的冰剑。一个祭司的保镖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把珍奇之物?”

罗德里克耸耸肩:“当然是通过一笔真正的巨款。我做任何工作,为任何愿意支付报酬的人卖力。”

“但我不。”赫列姆说,“我只做一种工作:杀人。”

“这把剑会说话。”皮埃罗皱了皱眉头,“我听说过类似的事,当然,但从未亲眼目睹过。你的钢铁之中真的拥有心灵吗,长剑?”

“你在说什么钢铁?我是冰做的。我的名字叫赫列姆,小子,我的心灵可比你的更真实。”

皮埃罗抬起一边眉毛:“小子?”

“请不要介意。”罗德里克打圆场道,“赫列姆已经几千岁了。他觉得所有人都是小子,或者小姑娘。至少他没把你叫做小姑娘。”

皮埃罗的剑尖抽搐了一下,但没有更多动作。很好。这说明他的好奇心大到能让他忍受偶尔的侮辱。“魔法剑是弱者的道具。”皮埃罗说,“真正的剑士只相信自己的剑术,他的剑刃不是同伴或者盟友,而是他本身的延展。”

“幸运的是我并非真正的剑士。”罗德里克说,“我不过是个为钱杀人的家伙。因此当我有机会和一把能说话的魔法冰剑联合起来时,我可不会产生任何内心的挣扎。那么,赫列姆——我相信你有一个相反的提议?”

“是的。”赫列姆说,“皮埃罗:我将为之挑战你。”

“你。挑战我。”皮埃罗说,“为……什么?”

“那个水罐啊,小子,这么明显的事情。”赫列姆说。

皮埃罗举起了他的剑。

“等一等!”罗德里克说,“你打算用那东西砍谁?我只不过是拿着这把剑的人而已,你瞧,攻击我可不会让他闭嘴,相信我。我甚至都不愿意再来的,但赫列姆——好吧,这些年来我欠他很多条命,现在我的生计也都全倚靠他,所以我只好不情愿地来了。”

“你父亲是个有胆识的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赫列姆说,“而且我还听说他喜欢打赌。但你不是,嗯?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一代都比上一代更弱小,再浓的血脉最后也会被稀释成清水。”

“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长剑。”皮埃罗说着将武器放到一边,捋了捋他那难看的胡子。“你的提议很有意思。你能独自作战吗?我的意思是说,你能……飞行,在没有持有者的情况下四处移动吗?”

“每个人都这么问。”赫列姆说,“如果我会飞的话你觉得我会忍受让这个佣兵拿着我到处跑?”

皮埃罗点点头:“好吧。如果我们进行这场战斗,谁来做你的持有者呢?”

“哦,罗德里克就够了。”赫列姆说,“不过你可别搞错了,你是要跟我打,不是跟他。骑士胯下的马匹从来就不重要——你是在跟骑士作战,而不是坐骑。”

“喂。”罗德里克说,“我可不希望像你这样声音粗壮的家伙称我为‘坐骑’,赫列姆。”

皮埃罗无视了他。“但我依旧有非常明显的不利,赫列姆。你是把魔法剑。我可以猜测到你的魔法属性。我要怎么才能保证你不会冻碎我的剑刃呢?”

“没有保证。”赫列姆说,“那正是我会做的事情。那也是关键所在。你想在我们开打之前就认输吗?这可真令人失望,不过……”

“不,我只不过是在思考要怎样抵消你的魔法优势……”

“噢,找个法师将你裹在结界里。”赫列姆说,“或者让我们在火山中战斗;给你自己找把魔法剑;带上十个朋友,让他们在我们决斗时朝我丢很多瓶炽火胶。我不在乎。我依旧会冻结你的血液。”

“我反对火山的主意。”罗德里克说,“不过炽火胶那个倒也吓不倒我。”

“这将会增加我的声望,击败一把会说话的魔法剑。”皮埃罗来回踱着步,明显正狂热地估量着,“但我们很难在见到第一滴血时就停手,因为你不会流血,而让你的持有者流血则太没挑战性了。战到一方死亡为止也同样很难实现,毕竟你不会像人类一样死掉。”

“我提议我们战到一方认输为止。”赫列姆说,“或者一方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为止,或者由一个公正的裁判判决出一方明显获胜为止。你觉得公平吗?”

“我想是的,很好。我们可以修订这些细节。如果你赢了,水罐就是你的了。如果你输了的话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

“我不介意拥有你,赫列姆。”皮埃罗说,“你会把你挂在我的壁炉上,日夜不停地让火焰在你身下咆哮,并确定永远不会再有战士拿起你——因为魔法剑本身就是对真正剑士的侮辱。”

“赫列姆。”罗德里克的声音里掺入了恰如其分的疑虑,“说真的,那个祭司可没付给我们那么多钱,你觉得这值得——”

“你希望撤回你的挑战吗?”皮埃罗说。

“当然不。”赫列姆粗暴地说,“罗德里克,你担心太多了。你觉得他能怎样?找把用岩浆或者什么做成的魔法剑?将他的灵魂出卖给火元素?这男人根本就没有机会。”

“我需要几天时间做准备。”皮埃罗说,“三天后的正午时分,在我的决斗学校见?”

“在外面更好一些。”赫列姆说,“除非你不介意我摧毁整座建筑。”

“那就在学校的庭院吧。”皮埃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们都无所事事,因为所有工作都已经在进行中了。他们的计划完全有可能失败,也许皮埃罗根本不会咬到他们布下的诱饵,也许他也没有罗德里克假设的那么傲慢,从而会对他的好运气产生怀疑。这是一场很好的骗局,但并非滴水不漏,因为罗德里克没那么多时间设计好每个角度上的细节,而且他还需要依赖扎肯在城里的联系人来确保计划的实施,谁知道他们就一定是信得过的呢?

赫列姆挑战皮埃罗后的第二天,当罗德里克正在房间里和扎肯就着一堆想象中的赌注玩骰子时,奥贝德突然闯进来宣布他无法再等下去了。“我要带着西利安去获取其他钥匙。你们在得到水罐后就来找我们。”

“主人,你确定这明智吗?”扎肯说,“会不会太危险了?如果没有赫列姆,还有我,还有、呃、罗德里克的话?”

“谢谢你将我也算了进去。”罗德里克说,“我喜欢这种身为团队一份子的感觉。”

“我准备去格隆兹森林,据说那把钥匙被埋在某个石头祭坛下来面,早已被人所遗忘。”奥贝德冷哼了一声,“罗德里克只会在三个树根上绊倒,而这里需要你——如果长剑那聪明的计划失败,你则得负责实施后备计划。”

“杀了皮埃罗并想办法独自找到那个水罐。”她叹了口气,“是的,主人。我依旧担心……”

“西利安能提供足够的保护——不管怎么说森林都是他的地盘。而且你这态度就好像我本人手无缚鸡之力一样,仆人。而你知道我能保护自己。当你们搞定这里的事情后,在新斯特文等我,在你找到的那个旅店——”

“燃烧的骑士。”扎肯瞟了一眼罗德里克,“旧斯特文城毁于一头红龙的火焰。这个旅店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当时的骑士,他们在被龙息点燃之后依旧不停地尝试着朝那条龙冲锋。”

“哦?”罗德里克说,“然后呢?”

“他们当然都惨不忍睹地死掉了。不过就算他们抛弃荣誉害怕地逃走,最终也还是会落得一样惨不忍睹的下场。至少英勇陷阵的结果是让现在有一座旅店以他们命名。”

“我相信这能让他们安息。好吧,奥贝德,我们会在那座旅店与你再会,我们会带着那能流出无尽海水的、但其实是一把能帮我们获得另一个你还没有提起或者说明过的东西的钥匙的、水罐。”

“是的,你们会的。”奥贝德大步离开了。

罗德里克向后靠在椅背上,露出了微笑:“啊,我已经感觉更轻松了。这就像当我还年幼时,我父亲要出去大喝一场连醉三天,而我则能在平静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希望他是对的。”扎肯焦虑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我的主人非常自信,但他是海洋的居民,不是森林的常客。”

“西利安是个很好的杀手,而他认为奥贝德与他的命运息息相关。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你不知道那座森林。”她说,“本地人都称之为‘那个森林’,就好像这里就只有一座森林一样——而它的确是唯一一座人们会在意的森林。森林外围全都是强盗出没的地区,而树林深处则有着非常古老的危险,虽然它们近乎谣言般的存在,因为人们很少能活着出来并给出值得信赖的报告。自从我开始服侍我的主人后,我当然也曾经离开过他身边,但那都是他在海里的时候,当他很安全而且强大——”

“你爱他吗?”罗德里克声音温柔地问。

“奥贝德傲慢、狂热、顽固、冷酷,而且如果会妨碍到他达成哪怕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目标,他也会立刻牺牲掉我的性命。而且,再说了,我们甚至都不是一个种族的。”她叹了口气,拿起骰壶,“我当然爱他。”

“让我们赶紧转移掉这个奇怪的话题。”罗德里克说,“你有从你那法师朋友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吗?”

“他不是朋友,只是个收了我们一大笔钱的人而已。那武器已经准备好了,魔像也就位了,皮埃罗应该会在今天下午跟他们碰头。”

“年轻的皮埃罗现在一定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并且盘算着我们的败北。”罗德里克说。

“可怜的小杂种。”赫列姆躺在衣橱上的金币床上,“他一定不知道我既是一把美丽的魔法武器,也是一个天才的战略家。”

“天才!”罗德里克说,“你只不过是将我威吓一个角斗士的把戏和我将你的复制品卖给别人的经典骗局合并了一下而已。我不确定将两个我的主意放在一起就能让你变得天才——”

“第一个将辣椒和巧克力混在一起的人就是天才。”扎肯说,“你否认吗?”

“而且是我想到火焰这一层。”赫列姆说,“还有名字。那个名字是属于我的。”

“那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名字。”罗德里克承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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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32:27
第十七章 剑与火焰魔法

他们如约前往巴托洛剑术学校的中庭,很明显皮埃罗还没来得及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这里。中庭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墙脚下站满了一圈皮埃罗的学生,至少有七十来人,都全副武装,其中不少人的下巴上还长着和皮埃罗一样滑稽的山羊胡子。大部分学生都一脸嘲笑。

至于战斗区域本身,中庭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石块,树根从裂缝中硬挤出来,放眼望去尽是不平整的地面,还有一些原因不明的滑溜溜积水区。“我觉得我会在穿过这院子时摔断脚踝。”罗德里克说。

赫列姆依旧在剑鞘中(人群发出了失望的起哄声),说:“那就站着别动。你没有多少事情要做。”

扎肯扮演着他的助手,也就意味着她站在他身边,正冲着皮埃罗的学生们露出灿烂的笑容,让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感到极大的不适。她那两只不同时移动的眼球让他们一阵慌乱。罗德里克不明白为什么。他老早以前就已经习惯了。

片刻后,学生中传来一阵骚动,然后几个学生为刚刚到场的人分出一条路。但那不是皮埃罗——而是个7英尺高的被烟熏得漆黑的石魔像,它的身体和人类差不多,但面部却平坦得毫无特征,仿佛这些细节都已被几个世纪的时间所风化。魔像的两只手举在胸前,手中握着一个深红色的剑鞘,黑色的皮革剑柄上缠绕着黄色的绳索。

“噢,我的天啊。”罗德里克叫起来,确保所有学生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那是灰烬之主马格诺斯。”

“什么?”赫列姆大叫,就算隔着厚厚的剑鞘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快让我看看!”

罗德里克抽出长剑,将赫列姆举到身前。学生们在看到闪耀的冰刃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正走进中庭的皮埃罗身上去了。皮埃罗的身后跟着他的助手,手上捧着一个蓝色陶瓷的小水罐:奥贝德的第一把钥匙。“欢迎,学生们。欢迎,赫列姆,我的挑战者。并且当然,特别欢迎我的新朋友,灰烬之主马格诺斯。”

魔像从它的剑鞘中抽出长剑,摆出一个防守的姿势。流淌的红色、黄色和蓝色的火焰不停地舔舐着剑身,剑刃的长度和形状都和赫列姆一模一样——但却是炽焰而不是寒冰。“我的宿敌。”火焰长剑说,它的声音很尖锐,近乎是在尖叫——在罗德里克听来有些太做作了,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得做出妥协才行。“今天我们将结束我们漫长的战争。”

“马格诺斯。”赫列姆说,“那是个新魔像吗?”

“上一个当然烧掉了。”马格诺斯尖声说,“就像其他的一样,最终都会融化在我的荣耀之中。那个拿着你的是个新人类吗?你让我们蒙羞,赫列姆,你竟然让自己被凡人所奴役。”

“你才是怪胎,马格诺斯。”赫列姆说,“就算是瓦珀瑞亚也有人类拿持者——”

“风刃瓦珀瑞亚让自己被凡人的接触所污染。”马格诺斯说,“但至少她支配了她的持有者,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心灵奴隶。而你让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无毛猴子拿着你。”

“我的名字叫罗德里克。”他抗议道,“说真的,皮埃罗,这难道不算作弊?赫列姆挑战的是你,不是马格诺斯——”

“决斗的条件说得清楚明白。”皮埃罗回答,“我完全可以使用我自己的魔法武器,对不对?而没人说这把武器不能拥有自己的意识。马格诺斯向我保证他的力量与赫列姆完全旗鼓相当。”

“完全旗鼓相当。”赫列姆咕哝道,“在我们交战的漫长世纪中,我们的力量永远是相等的。”

“考虑到这两种魔法元素在本质上克制对方,这将会是一场剑术上的决斗。”皮埃罗咧嘴笑了起来,“你愿意投降吗?我家墙上有一个挂你的好地方,赫列姆。”

“我们应战,你这混蛋。”赫列姆咆哮道。

“让一切都结束吧!”马格诺斯宣称。

“好吧,我要死在这里了。”罗德里克说着,将赫列姆举到一个防守的高度。

“我可以拿起你吗,马格诺斯?”皮埃罗彬彬有礼地问。

“可以,凡人。”

皮埃罗从魔像手中接过长剑,尝试着挥舞了一下。“不是我最擅长用的那种剑,但我并不需要使出全力来击败你。我能想象你现在感受到的恐惧,噢,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赫列姆的持有者。赫列姆将幸存下来,但你……”他弹了弹舌头,欢快地笑了,“想象一下当我前去寻找一把魔法剑却发现马格诺斯刚刚抵达这座城市时我的欢欣鼓舞吧,他一直在追杀你,赫列姆。为了见他可花了我一大笔钱,但当他同意见我后,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共通的目的。”

“火焰。”马格诺斯说,“火焰与死亡。”

“我将这场决斗献给罗斯特兰!”皮埃罗高喊,转身举起马格诺斯燃烧的剑刃在头顶上挥舞。他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等到喝彩声低下来后,罗德里克清了清喉。“罗斯特兰。”他若有所思地说,“这可让人很难产生共鸣啊。那个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的国家难道不是被征服者所击溃,然后变成了现在布雷沃的一部分吗?将你的决斗献给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国家可是有点奇怪呢。”罗德里克猛一拍脑门,“哦,当然!你本来就打算输掉。将一场败落的战斗献给罗斯特兰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你在尝试激怒我,让我变得莽撞。”皮埃罗说,“这种外行的小把戏对我没用。”他将长剑挥舞成一道火焰的长弧,“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马格诺斯?”

“是——的。”马格诺斯说,他的火焰猛然上窜,几乎和中庭的围墙一样高。

皮埃罗的山羊胡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着火的。他果然给胡子上了油,罗德里克想——那可真是没有计划性。火焰紧接着窜上了他的头发、袖子,并且很快吞噬了他的全部衣服。马格诺斯的火焰顺着剑士的手臂往上爬,横跨过他的胸口,泛起火焰的涟漪。皮埃罗尖叫着将长剑丢到一边,发出一声脆响。魔像稳步走过去,捡起燃烧的长剑,插回剑鞘中,然后转身离开了中庭。与此同时皮埃罗在碎石上翻滚着,他的学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像是着火了。”罗德里克说,“你是否愿意做点什么呢,我的主公?”

“哦,好吧。”赫列姆说,“我将赐予他我最轻柔的接触。”罗德里克用冰剑一指,剑身周围的空气就急速冷却下来,空中飘浮起无中生有的雪花,然后猛然刮向皮埃罗。雪花被他身上的热气所融化,浇灭了火焰。只是眨眼间,轻微烧伤的剑士就已经浑身透湿,躺在石块上大口地喘着气。

罗德里克信步向前——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以防皮埃罗尝试新的诡计,但是这人看起来已经震惊得没那心思了——他将赫列姆的剑尖抵到了皮埃罗的喉咙上,如同他们上次见面时这个剑士对他所做的一样。“你认输吗?”

“我——我——”

“死亡也是选项之一。”罗德里克提醒他。

“我认输。”皮埃罗低声道。

扎肯立刻快步走向皮埃罗的助手,打了个响指,从他手中拿过那个陶瓷水罐,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明智的做法。因为皮埃罗完全可能冲着他的学生们尖叫“杀掉他们!杀掉他们全部!”,因此要优先保证带着他们的奖品安全撤离。虽然学生们可能不会回应他们老师的号召——皮埃罗狼狈又难堪,这将对他的能力造成一个相当负面的影响,不会鼓舞其他人积极动手——但风险总是存在的。

“马格诺斯从来都无法控制他的力量。”赫列姆说,皮埃罗呻吟起来。“如果我事前知道你打算使用他来对付我的话,我一定会警告你的。马格诺斯一直由魔像拿持的原因正是因为他烧死了每个曾经拿起他的人。你很幸运,至少没失掉双手,剑士。现在带我回家吧,持有者。”

“如你所愿,我的长剑。”罗德里克尽可能地不让声音中流露出丝毫讽刺。他们平安无事地走出了中庭,这是件好事,不过没有任何一个皮埃罗的学生欢送他们离去让罗德里克多少有些失落。

***

“给。”扎肯将一个硬币叮当作响的小口袋递给年轻的法师,“这应该足够支付我们之间的协议,此外还能补偿魔像的租赁费。你最好暂时离开这城市一段时间。皮埃罗可能会报复那些给他提供马格诺斯消息的人,而谣言的源头很可能会一路追查到你这里。”

那有着一头姜黄色头发并且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傻笑的胖法师咯咯笑起来:“我想皮埃罗恐怕什么都不会做,他只会在他的大宅里闭门不出。他现在成了众人的笑料。不过我反正也打算去南方看看。我从来没去过安布萨朗。”他与扎肯握了手,“感谢你们让我参与其中。这真是个非常有趣的工程。我以前曾经尝试过短时间的附魔火焰剑,但反转的锐耳术让我能够通过剑刃投射声音可真是一次很棒的尝试——”

“再表演一次那声音!”赫列姆躺在他的硬币床上叫道。罗德里克坐在角落里转了转眼睛。

法师清了清嗓子,斜起眼睛然后尖声叫道:“我是马格诺斯!跪倒在我炽热而愤怒的暴怒之焰下吧!”

“太棒了。”赫列姆说。

“我们应该雇个演员来配音的。”罗德里克咕哝道。

等年轻的法师离开后,扎肯和罗德里克收拾好他们的行李,小心翼翼地将那魔法水罐包裹在布料中,然后竖直地放进其中一个鞍袋里。“我真希望能为这东西找个盖子。”罗德里克说,“如果打翻它,我们所有的装备就全泡盐水里了。”

“没人说过魔法物品就一定很便利。”

罗德里克很有针对性地看向赫列姆:“我当然知道这一点。”

“我必须承认这件事做得非常漂亮。”扎肯说,“特别是你将所有的部分都组合起来的方式。在城里散布谣言说有一个带着火焰长剑的魔像,这让皮埃罗真的花了不少力气找到马格诺斯,并付钱来获取见面的机会……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能靠当贼和骗子来过活了。”

“那是我的主意。”赫列姆说,“为什么你把所有功劳都算在罗德里克头上?他所做的不过是单纯的执行任务而已。真可惜马格诺斯只存在于想象中。有个宿敌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永远无法逃脱的意志之战,在漫长的岁月中挣扎,而人类在我们遥遥无期的游戏中只是棋子而已……”

“我敢保证如果你能遇见另外一把会说话的剑,它一定会很永远讨厌你的。”罗德里克说,“我对你的社交能力可是充满了信心。我想我们最好也接受你给那个法师的建议,离开雷斯托夫,扎肯。我们击败了城里最好的决斗家之一,也许其他剑士会觉得也应该挑战我们一下。那些玩剑的疯子会做出这种事,就我的经验来说。”

“我们将前往新斯特文并等待我的主人找到我们。”她说。

“或者我们可以一起私奔,甜心,我们可以向迷路的鳃人以及被困在陆地上却思乡的水手们贩卖海水并以此为生。”

“不错的尝试。,”扎肯说,“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她弯了弯手指,“普通。”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别人对我说过的最残酷的一句话。”罗德里克说。

“哦?”赫列姆说,“那我最好更努力一些。”




第十八章 海洋祭司不在的日子里

“如果我的城市曾被凶暴的红龙烧成灰的话,”罗德里克说,“我想我会拒绝将整个地方都用木头再重造一遍。”

两个人悠闲地坐在“燃烧的骑士”前门露台上,正好位于招牌下方。招牌上描绘着三个马背上的骑士,骑者和马匹都燃烧着熊熊火焰。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宽阔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远处挤在一起的建筑。这些建筑中有些高达两层甚至三层,其中一些装饰着雕刻、绘画、镀金,另外一些则原始、粗糙、简陋,但所有东西都是木造的。街道两侧修有较高的木头走道,让人们不需要躲避热气腾腾的马粪。

“人们用手边的材料修东西。”扎肯说,“当地人称这里为木头宫殿之城。格隆兹森林位于这里的西边,很长时间以来这儿的人都依靠采伐森林边缘的木材过活。不过红宝石要塞——国王居住的地方——则是用石头修建的。常见的等级特权。”

罗德里克咕哝了一声:“这里的整个王家难道不全都被暗杀了还是怎么了吗?”

“你总是喜欢装作一无所知,但我认为你知道得比你被允许的更多。”扎肯说,“准确地说,罗嘉维亚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消失了。全部,没有任何暴力的痕迹,就是消失得无踪无影了。一切都非常神秘。”

罗德里克抓了抓下巴:“有个古老的把戏,但很好用。去找个长得体面的小姑娘或者小男孩,对他们进行很好的教育,然后公开宣称他是失踪已久的最后的王位继承人——”

“哈。在你真正开始传播谣言之前你那假国王就会被谋杀掉。王位本身可不是空缺的,要知道,也不等于现在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就会热切期盼着王室成员回来从他手里拿走整个王国。那家族消失时几乎爆发了一场内战,不过一个贵族家族掌握了王位,并且至少创造出稳定的假象。随时都可能再出现一场内战。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而布雷沃随时都可能分裂——北边的古老王国伊西亚的残党,和南边罗斯特兰的遗族。很长时间来他们都是两片土地上的两个不同的民族,而且关系并非总是很友好。当你试图将两个完全不同的文化像这样结合起来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倾向于分裂。”

“我喜欢在混乱边缘挣扎的国家。”罗德里克说,“这样的地方总有数不清的机会。而且任何时候当有两个对立方时,你总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其中一个来对付另外一个。”

“混乱和破坏总是有说不尽的故事。”扎肯说,“至少永远不会变得无聊。”

“我可不会这么说。现在就非常无聊。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虽然我并不介意能连续很多天都睡在床铺上,但你觉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放弃奥贝德,平分鞍袋里的宝藏,然后相互道别呢?”

她摇了摇头:“我的主人依旧活着。我们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不足以强到让我确定他的位置,或者知道他的想法和感受,但如果他死了的话我会知道的。再说了,指使术强迫我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如果他死了的话法术也会随之消失。而我现在依旧能感到其力量在胁迫着我,所以——”

“指使术?”位于他们椅子之间靠在墙上的赫列姆在剑鞘里说,“祭司在你身上放了个法术来强迫你忠诚?”

扎肯点点头:“是的。当然我是自愿接受的。”

罗德里克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为什么要让他用这种方式制约你?我以为你反正都是献身于他的,因为他曾经对你好过?”

“是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她耸了耸肩,“我告诉他没必要用指使术,因为我的服务都属于他,但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知道我们的前途上有许多危险和困难,而他希望能确保自己可以完全彻底地依靠我,不需要丝毫的担忧、猜忌或者怀疑。我并不是个完全温顺的奴隶——我可以向他提出建议,可以跟他辩驳甚至质疑他。这些都是被允许的。他听取我的提议,不论你是否相信……但是最后,如果他命令我做某件事情,我就不得不去做,否则就要承担某种不太令人愉快的后果。”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立下了这种誓言。”罗德里克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比强迫他人的意志更邪恶的事情。

扎肯的嘴唇扭曲成一个很有特点的笑容:“我很难一边宣称我的绝对忠诚,发誓做任何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同时又拒绝接受指使术。任何反对都只能证明他的正确——他无法在所有事情上都完全依靠我遵从他的意志。如果我愿意服从他的每一项命令,那么指使术就不会给我带来任何麻烦。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当我告诉你我不会加入你背叛我的主人时,我不过是在陈诉事实——我不能帮你,哪怕我愿意。当然我并不愿意。”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她再次耸了耸肩:“因为你提议我们应该放弃奥贝德并且分道扬镳。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选项,至少在他活着之际。并且虽然你当然可以离开,不带任何报酬……但当奥贝德回来时,他恐怕不会很高兴看到你和赫列姆走了。你们的缺席将对他达成目标造成一些阻碍,而当他恼火的时候事情总是会变得不太愉快。”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如果他死了的话你至少能让我知道?”

“你将是第二个得知的人。”她咯咯笑起来,“好吧,第三个,在奥贝德本人之后。”

***

那天晚上,有人用力砸响了罗德里克房间的门。游荡者翻身下床,抓起赫列姆之后才叫道:“谁?”

“扎肯。”对方回答说,“西利安和我在一起。”

他打开门,扎肯一脸愁眉不展,而西利安脏兮兮的,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同样也皱着眉头。“进来。出了什么事?”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希望奥贝德死掉了。

“西利安只告诉我说他们受到了攻击。”扎肯说,“我认为我们一起听他讲明情况更好些。”

西利安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来,扎肯和罗德里克则在床边坐下。猎人舔了舔嘴唇。“奥贝德还活着。”他说,“但是他的情况很不好。我们在进入大森林前没碰到任何意外。我能绕开大部分危险的野兽,并且杀掉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小生物。奥贝德虽然并不属于陆地,但是在他希望之际他能够安静并谨慎地移动。当我们进入更深的森林,树冠变得极端茂密,看起来就像是夜幕已经降临,如同永恒的暮光——”

“是的,很好,发生了什么?”扎肯打断他,“我知道人们总说‘从头开始讲’,但是我希望你跳到最后。”

西利安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我们找到了那个物品。就藏在奥贝德所预言的那个地方,埋在一个巨大的石头祭坛下面,石头祭坛如今爬满了青苔,因为岁月而龟裂。我们拿到了它——那钥匙——然后在森林里露营到天亮。接着我们开始往回走。我们走到了森林的边缘,这时候……这时候……”他垂下了头,“我们被伏击了。”他低声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够警惕。森林边缘并非许多野兽的家园,因为伐木工和矿工经常会光顾那里,而人类的脚步声会吓跑野生动物。所以我放松了警惕,以为我们只要再走上几英里,穿过比较稀疏的树林,道路就会带着我们前往新斯特文。”

“但是你们遇上了强盗的袭击?”罗德里克说。在城里呆了几天后,他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强盗的故事——大部分都是由一个名叫“狡猾的杜马”的人所率领的团伙——他们袭击那些接近森林的旅行者,抢劫并且痛揍他们,然后就消失在森林之中,而法律的执行者们不敢贸然追进去。

西利安点点头:“是的,这让我羞愧。我感觉到有人从后面狠狠地击中了我的后脑勺,然后眼前就一片黑暗。我在几个小时后才醒来,头上到处都是凝固的血和泥巴,然后我发现奥贝德爬在森林的地面上,挣扎着喘息着。”

扎肯闭上了眼睛:“他们拿走了他的戒指,对不对?那个镶着一颗珍珠的。”

罗德里克以前就注意到过那个戒指,任何盗贼都会注意到那些他们可能会在今后拿走的东西,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扎肯特意提到这个戒指。“我猜他们拿走了他所有的戒指。”

“是的。”西利安说,“但是那个戒指——”

“那是让他在陆地上行走的戒指。”扎肯说,“它能让他在地表世界旅行而不受到任何不良影响。没有那个戒指的话,奥贝德无法在陆地上活过一天。没有鳃人能。他们的内脏会因此衰竭。”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西利安说,“也许有半天时间。奥贝德也受了伤,但是他同样神志不清,用一种我不知道的语言咕哝着,呼唤不知名的神祗。但有时候他也祈求水。虽然我并不了解鳃人,但我想也许水能够帮助安抚和治疗他,于是我将他抱起来,回到森林深处,前往我们看到的最后一个水体:一个天然的石头池子,大约和这个房间差不多大小,一条小溪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我将奥贝德放入水中,他立刻就沉到了水底。我很害怕他死了,但是我等待着,观察着,等到晚上的某个时刻他从水里钻了出来,低声念动了咒语——或者,我想,祈祷——治好了他自己和我的伤。他的状态太糟糕,无法立刻旅行,他说,而且在回程中需要不断地将自己浸入到水中才行,而这不实际。他让我先回来找到你们,于是我就先回来了。他还在那个池子里等我们。”

“我们可以给他造个新戒指吗?”罗德里克说,“你在新斯特文有会魔法的朋友么?”

扎肯摇了摇头:“不。奥贝德没有要求我在这里联络任何人。我想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完成森林任务的休息场所而已。而且就算我认识这里的法师……制造能够让佩戴者在水中呼吸的戒指或者项链是非常普通的魔法。但是制造一个能让水生生物在空气中来往自由的戒指?”她摇了摇头,“那是个特殊的戒指。奥贝德的戒指来自海底一个下等亚兹兰特人的聚居地。也许回到河流王国,在外海,能够找到类似的魔法,但是我相信在这里的海洋民族之间,那种法术一定拥有极高的需求量,而他们不会轻易就自愿地将那种魔法物品给我们。”

“那么我们就只能从强盗那里再把那戒指抢回来了。”罗德里克说,“而且那也是奥贝德希望我们做的,对不对?”

西利安点点头:“他要求我们找回同样被抢走的钥匙。他要求我们在这么做时候顺便也拿回他的戒指。”

“好吧。”罗德里克说,“关于强盗你都知道些什么?我知道你被打晕了,但你是个追踪者——你能否通过检查攻击发生地点而推断出任何信息来?”

西利安点点头:“他们至少有五个人,不超过八个。他们在树上移动,在树枝之间穿梭,只会偶尔落到地面上来。要追踪他们可能会比较难——”

“噢,我们会找到他们的。”罗德里克说,“我不担心这一点。我只是想知道当我们找到他们时,将会面对怎样的抵抗。”

“我们找到的那个物品,钥匙,”西利安说,“是一个镶有珠宝的狗头骨。奥贝德告诉我说当有恶魔出现时这个头骨就会嗥叫。”他盯着天花板沉默了片刻,“因此我可以比较自信地告诉你那些袭击我们并抢走了我们东西的人不是恶魔。”

“这可真令人安心。”罗德里克说。

“没错。”扎肯说,“这说明他们很大可能上是人,而人很容易死。”

“如果我不是人的话我会感觉更好一点。”

“我感觉就挺好的。”赫列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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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33:59
第十九章 森林里的珠宝头骨

“我们干嘛非得带上全部金子?”罗德里克大声说着,将一个沉重的帆布口袋从左肩甩到了右肩上,“背这么重的东西会毁了我那条不好的腿。你确定横穿这座森林是近道?”

“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做作了?”扎肯咕哝道,在他身边沿着巨树投下的阴影拖拖拉拉地前进着。然后她口齿清晰地说:“少抱怨了。自从你扭伤膝盖后就跟被惯坏的小孩子一样哭闹不停。那都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你没喝醉的话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们缓慢地一点点朝前蹭着,并不想走得离强盗袭击奥贝德和西利安的地点太远。同时还尽可能大声地互相争执着,但又将音量正好控制在不算叫喊的范围内。罗德里克从没在森林深处感到过自在,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一句谄媚的奉承和一个迷人的笑容可不会让凶暴熊和会行走的食肉植物们手软。这地方有太多的阴影,太多的沙沙轻响,太多的奇怪嗥叫和咆哮和唧唧虫鸣。虽然西利安保证这里是森林的边缘,但感觉却非常偏远而且荒蛮,这让罗德里克紧张。强盗的袭击反而会令人安心一些,哪怕他们并没有打算真正被抢;至少强盗是人,他们的动力来源于普通的贪婪或者残忍。而他知道怎样对付这些。

“也许强盗们今天在别处打猎。”过了一会儿扎肯低声说,“如果我们去奥贝德那儿,也许我可以用一点他的血液施展一个预言术,然后追踪到他戒指的所在——”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了空气,与其他鸟叫明显不同。那是西利安的信号。罗德里克咧嘴一笑,抬头往上看去。

一个身穿绿色和棕色调衣服的男性半身人正倒挂在一根树枝上,剧烈扭动着试图挣开一团缠在他腿上的蜘蛛丝——这是早些时候扎肯准备的陷阱之一。他一边挣扎一边流利地咒骂他们。

罗德里克吹了两声哨,然后西利安藏身的地方传回一声简短的啾鸣:即是说只有这一个强盗了。这会很容易。

“我们正希望能够遇见你。”罗德里克将帆布袋从肩膀上甩下来,扯开袋口的绳索,然后拔出了赫列姆。虽然在树荫下长剑没能闪闪发光,但他依旧冰冷得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我的剑和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

扎肯用拳头砸碎一只打屁虫,施展了一个让半身人动弹不得的法术。他从树上翻滚着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而身形姿势却毫无改变,看起来就像是落下了一座人类雕像,但只有三分之二的大小。扎肯将半身人靠在树干上,他僵硬得像根斧柄,只有眼睛能动。这强盗冷冷地盯着他们,直到赫列姆开口:“看什么看,小人类?”听到长剑的声音后,半身人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他是个半身人。”罗德里克说,“不是小人类。而且他现在处于麻痹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状态中,所以我不认为他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你们这些两脚兽搞出了太多随机的分类。”赫列姆抱怨道,“半身人,人类,有什么区别?真是可笑至极。”

“那么我想你不会介意我称你为一把短剑?”罗德里克说,“或者一把——”

“我是一把长剑。”赫列姆愤怒地打断他,“所有剑刃之中最完美的设计,不像巨剑那样沉重蠢笨,也没有细剑那样花里胡哨,长剑是——”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证明了我的观点。”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他弯下腰,与半身人对视,“我有朋友,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是套着深蓝色袍子的祭司,另一个是裹着皮革和毛皮的猎人,后者还是个半精灵。你是不是正好记得几天前抢劫了他们?”

“他不能说话。”扎肯说,“除了呼吸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恐怕这会大大减少我可以选择的拷问方式。”

扎肯叹了口气:“我去拿绳子。”

等半身人被捆在树干上后,扎肯解除了他的麻痹,然后半身人就毫无意义地尝试了挣脱。罗德里克非常有礼貌地等到他停止挣扎后才开口:“需要我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吗?”他前后挥舞着赫列姆,“对一个祭司和一个猎人的袭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半身人狐疑地偷瞟着赫列姆,“我只不过是在森林里散步——”

“你看,这正是我们的问题所在。”罗德里克坐下来,显得更惬意了一些,“我们的祭司现在不在这里,因为强盗们令他受了重伤——我刚刚有说过他被袭击了吗?你看,如果他跟我们在一起,我相信他能够运用神祇的力量来告诉我们你是否有撒谎。但既然他不在,我们就不得不采取更加残酷的手段。扎肯?”

术士微笑起来,露出她那口可怕的牙齿,然后低下了头。一滴唾液聚集在她的嘴唇上,然后滴落到森林的地面,嘶嘶作响着冒出一股青烟。

“那应该是酸液。”罗德里克说,“我们会从你的手指开始。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我们不是变态杀人狂,而且如果你说的是实话的话我也会觉得很过意不去,但我们至少需要三根手指才能证明——”

“是的,好吧,我抢劫了他们。”强盗叫起来,“是他们在森林里乱跑,这些蠢货——他们还能指望遇见什么?我们甚至都没有杀掉他们,所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噢,考虑到我本人也偶尔干点抢劫的勾当,你能得到我的同情。我们的受害者从来都不感激我们对他们网开一面的事实。但可惜的是,现在我却正好受雇于这样一个受害者,所以我只好将我对你的同情暂且放到一边。我们马上就能谈完。我只需要你把你偷走的东西还给我——特别是一个特殊的戒指和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头骨。”

“哈。”半身人说,“随便你怎么折磨我吧,你永远不可能拿回那些东西了。它们都在我们头子手上。”

“没关系。我们会说服你们的头子,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半身人哼了一声:“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她反正会杀了我的,如果我敢泄露我们营地位置的话。”

“他认为我们想杀了他,赫列姆!”罗德里克说,“这难道不是很可笑吗?”他拍了拍强盗的膝盖,“我们不会杀你。如果你死了,那要怎么才能感受到痛苦呢?”他在半身人眼前不停地摇晃着赫列姆,“这是我的剑。实际上他是他自己的主人,但是我们一同旅行,而且如果我有礼貌地请求的话,他会为我做一些事情。他是一把有生命的冰剑,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虽然他当然可以杀人,但他也可以更有……选择性地……造成伤害。扎肯,你可以递给我一根树枝吗?”

术士递过来一根折断的树枝,树枝顶端伸出三根较小的枝丫,上面挂着一些枯萎的树叶。“赫列姆,你能帮我冻住这个吗?不用全部,只要这一根枝丫上的树叶就可以。”

他们周围的空气急速寒冷下来,然后六片树叶就被白霜所覆盖。罗德里克将树枝递回给扎肯,后者用手指弹了一下其中一片树叶。那树叶像纤细的玻璃一样碎裂,无数冰晶洒落在了森林的地面上。

“赫列姆拥有惊人的控制力。”罗德里克说,“他可以非常有选择性地将东西变成冰块。你觉得如果我叫他冻住你的话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不是你全部。只有,就说……你的小弟弟。甚至不用是整个小弟弟。就说只有最尖端那一点点?”

半身人咽了口口水。“别。”他说,刚刚傲慢与不屑都不见了。

“给我一个不这么做的理由。”赫列姆说。

***

“我们应该杀了他。”扎肯说。

“嘘。”罗德里克蜷缩在她身边,他们正躲在强盗营地附近的一个倒树陷阱后面,“我们将他绑在树上后就丢那儿没管了,对吗?或许会有食肉动物正好经过然后吃掉他——这让你感觉好些了么?他的人既然没有杀死西利安和奥贝德,那么我也不觉得应该把事态进一步恶化。”

“你不觉得我们很快就得杀人了吗?我至少看到了五个人。”

“西利安说树上没藏其他强盗,所以实际的胜败率大概是五五分吧,如果你算上赫列姆的话。这些人似乎很相信自己营地的安全性,甚至都没有派个人把风。”罗德里克摇了摇头,“强盗们非常懒惰。我可真憧憬这种平静的生活方式啊。狩猎,采集,有许多时间可以娱乐。”

营地上几乎没什么活动的迹象。一个兽人和一个侧脸上长着怪异水晶簇的大块头围坐在已经冷掉的火坑周围,一边打磨武器一边交换着下流的故事。罗德里克猜测那个长水晶的家伙是个土裔,要不就是某种可怕寄生魔法的受害者。一个身穿肮脏袍子的女人正自言自语地在一个坩埚周围手忙脚乱——她大概是个炼金术士或者法师或者治疗者。一个年纪更大、更瘦、更高的男人枕着一团苔藓在睡觉,身边放着一把弓。另外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黑发女人,舒服地靠在一棵树上,用刀削着一片片苹果吃着。她应该就是强盗们的首领,因为她穿着最好的盔甲,黑色的皮革看起来像是某种蛇皮。

镶珠宝的狗头骨正放在靠近营地中央的一根原木上,它完全没有罗德里克想象中那么迷人。它一定属于一条很小的狗,骨头本身也因为经年累月而发灰发黯,有些牙齿已经不见了,剩下的也参差不齐。所谓珠宝只不过是眼窝里两颗很小的祖母绿,几乎都不值得用刀子将它们给撬出来。

树林中有只鸟唱了一段旋律,罗德里克辨认出这来自一首歌颂伟大荣耀的阿罗登的吟游之诗。这是西利安已经就位的信号。罗德里克更希望自己和扎肯能从不同方向对营地发动袭击,但其他方向上的掩蔽物都少得可怜——他们周围的大树遮挡了大部分阳光,使得下面无法生长出茂密的灌木。他们藏身的那个倒树陷阱是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最靠近营地的地方。

罗德里克缓慢地抽出赫列姆,然后在心中无声地数数。

他还没有数到4,那个法师/祭司/炼金术士就闷哼一声,面朝下地倒进了自己的坩埚里,一支羽箭的尾羽从她的脖子后面伸了出来。

罗德里克十分赞许这种做法。第一个对付的永远都应该是施法者。他们也许不那么强大,甚至没有剑士那么危险,但你知道剑士会带来什么。施法者是无法预测的,哪怕是在这样一场小型战斗中,先除掉他们也是最明智的做法。这可以减少许多变数。

火堆边的两个强盗无声地伏下身子,溜到原木后寻求掩蔽;睡觉的弓手没有醒来;而强盗首领站起身,开始飞快地后退。他们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扎肯没有离开陷阱提供的掩护,只是抬起双手大声呼唤力量,她的声音震得罗德里克鼓膜发痛。一团臭乎乎的绿色云雾无中生有地从空中出现,迅速蔓延到整个营地。弓手醒了,他惊讶地猛吸一口冷气,翻身跳起来,然后就开始剧烈地呕吐。紧接着又传来了另外两个强盗反胃和呕吐的声音。

于是就只剩下了强盗首领。罗德里克站起身,用赫列姆指向强盗并大叫道:“冻结!(Freeze)”

“冻结?”赫列姆说,“你是在告诉她不许动(freeze),还是希望我能从字面意义上冻结(freeze)她?我知道你并不擅长双关,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刀子!”扎肯叫起来,罗德里克看到强盗首领在撤退途中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朝他丢出一把匕首。飞翔的刀刃上闪烁起蓝色的光茫,很快就被魔法寒冰所包裹,然后无害地落到了地面上。

“请冻结她。”罗德里克说。当强盗首领的靴子被冻在地面上后,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寒冰爬上她的脚踝,她弯下腰用另一把匕首的柄努力敲打冰块,但是魔法寒冰太过坚固,她没得到什么显著成就。

罗德里克小心翼翼地朝她走去,扎肯也谨慎地靠近了正在呕吐的强盗们,西利安从树林中现身并朝前走了一段距离,手里一直举着弓,以备发生不测。

“请放下刀子。”罗德里克叫道。

强盗首领举起手臂,于是赫列姆就帮她把那条手臂冻在了原处。寒冰的硬壳覆盖了她的肩膀和手腕,迫使她只能高举起那只手。她低吼着试图放下手臂,但冰层却一动不动。匕首从她的手指之间掉落到土里。

罗德里克站在她面前咧嘴笑了:“为什么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会——”

她将口水啐到了他脸上。

罗德里克擦掉口水,并对自己点了点头:“是的,我活该。对你的美貌评头论足可能会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而你明显是一位拥有伟大成就值得尊敬的女——”

她又啐了一口。

“赫列姆,你就不能冻住她的唾液或者什么的吗?”

“当然。”长剑说,“让我试试看,一个有趣的技巧挑战。”

“你的剑在说话。”她说。

“是的,这是赫列姆,一把迷人的魔法神器——”

这次当强盗冲他吐出口水时,这些口水都冻成了微小的冰珠子,砸在罗德里克的脸颊上时还有点刺痛。

“新计划。”他说,同时将赫列姆抵到首领的脖子上,“你并不需要在今天送命。你的手下们也不用——虽然我那朝他们释放臭云的朋友说他们可能更希望能死掉,因为有好一阵子他们的肠胃都会被翻个底朝天。哪怕只吸了一丝丝那气味也让我胃里痉挛,眼泪直冒,我简直无法想象整个人都在里面时的状况。我们是来拿回那个狗头骨——”

“那东西?”她皱起眉头,“为什么?那不过是神殿没用的旧垃圾罢了。我们尝试把祖母绿挖出来,但是刀子断了。那还是把很好的刀子,几乎不值得浪费在那些宝石上。我见过更大的宝石。”

“我们想要头骨的理由并不重要——”罗德里克说。

“头骨是有魔法的。”赫列姆插进话来,“当恶魔出现时这个头骨就会发出嗥叫。我们是、呃、远征军。与世界之伤有关。”

“你的剑在说话。”她又重复了一次。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你是被打到头了还是怎么了?我们应该已经说清——”

“你的剑在说废话。”她继续道,“在世界之伤,一个能辨认出恶魔的护身符能有什么屁用?自从灾蝗之主逃脱囚禁以来,那地方满地都是恶魔。如果你们去那儿,那个头骨大概只会持续尖叫而已。”

“有道理。”罗德里克说,这次轮到他皱眉头了,“你为什么对恶魔这么了解呢?你该不会是什么邪教徒吧?”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崇拜恶魔的人就跟崇拜人类的牛或者崇拜狼的兔子一样不合理。只有蠢货才会去当恶魔的邪教徒。但是我当然了解恶魔。我来自布雷沃。灾蝗之主与他的宿主就是在那里被击败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德斯卡瑞的军队被阿罗登本人赶进了雾障湖中。最后的亚兹兰特人和他的盟友们逼迫恶魔的宿主淹死在寒冷的湖底,并净化了这片被玷污的土地。”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我只不过是知道任何一个忠诚于布雷沃的女儿应该知道的事情而已。”

“啊,好极了,布雷沃人的骄傲,真棒啊。不过一千年前一个恶魔宿主的命运并非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也不应该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你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命运。头骨在你的营地上,我们将拿回它。但是我们还需要一个你从祭司那里偷走的戒指,那个有好看的珍珠的。”

她冷笑了一声:“戒指已经没了。我们怎么可能会留下那种毫无价值的东西?它能让你呼吸空气。那就像是一个能让你腋窝里长腋毛或者让你在吃饭后拉屎的戒指。有屁用!我们觉得这东西甚至都卖不出手,所以我的法师把它拆了,看是否能改造成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是一声冷笑,“但是不行。”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这可是麻烦大了。”

“什么?”扎肯说着蹒跚地走了过来。

“那戒指,他们毁了它。”

术士也叹了口气:“他们当然会这么做。罗德里克,你干嘛不拿上那个头骨然后让西利安带你去奥贝德所在的地方?我稍后就跟上来。”

他皱起眉头:“你要做什么?”罗德里克意识到他有好一阵子都没听到呕吐声了。当他回头环视营地时,发现三个男性强盗都面朝下地扑倒在地面上。

“我只是按照我主人的要求行事。”她说。

“扎肯,没有必要杀她,他们已经被击败——”

“奥贝德不会容忍这种状况。”扎肯没有将目光从强盗首领那张充满轻蔑的脸上移开,“偷袭并且抢劫了他的人必须死。我知道你不赞同。我让你留那半身人一命,你已经得到足够的妥协了,罗德里克。不要再逼我。”

“奥贝德可真是嗜血如命,作为一个崇拜海洋、自然和生命之神圣的人——”

“自然从来不认为生命很神圣。”扎肯抽出一把已经沾满血迹的钩型刀刃,“自然会因为一时兴起而毫无目的地摧毁生命。总有更多的新生命等待着取代那些已经死亡的,并且会从死尸上汲取营养。生命并不神圣,不比泥土、石头或者灰烬更神圣。如此众多的东西不可能拥有价值。”

“扎肯……”

“我并不比你更喜欢做这些。但这件事必须得完成。”

“我还有一条手臂可以活动,婊子,你最好——”首领开口叫道,然后扎肯就喷了一股酸液在她喉咙上。

罗德里克转过身,在烧蚀的血肉气味抵达他鼻子之前飞快地跑开了。




第二十章 地表的诅咒

“她为什么收集敌人的眼球?”西利安低声问。

罗德里克耸耸肩:“我不知道。她曾经威胁说要告诉我。不过我很高兴不用知道答案。”

扎肯跪在奥贝德所在的那个林中水池边,低声与她的主人交谈。他们的谈话时常被奥贝德愤怒的呵斥打断。罗德里克只希望这些有完没完的命令和反对能尽早结束。天很快就要黑了,而他希望在那之前离开森林。他们击败——不,别委婉了,屠杀——了一队强盗并不等于这里就没有其他危险。

“最近的预兆一直令我困扰。”西利安抓起一把泥土,看它们从自己的指间滑落,观察落下的尘土在地面上散落出的形状,“我看到了令人忧虑的事情。”

“比如被强盗袭击并被棍子打晕过去?”罗德里克问。

西利安摇摇头,和平常一样严肃认真:“不,那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在荒野中会遇到的普通危险而已。我看到——”

“罗德里克!”扎肯叫起来,罗德里克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被人这样呼来唤去,“请过来帮帮我!”

“我们过会儿再聊。”他对西利安说,后者愁眉苦脸地点点头。谁知道一个寻找光明的疯子半精灵会忍受着怎样的焦虑呢?更重要的是,谁在乎呢?

罗德里克拿起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他们为奥贝德准备的干衣服。祭司在池子里踩水,满面怒容。

“戒指的事情让你恼火。”罗德里克说,而奥贝德只是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我能理解。幸运的是扎肯和我已经考虑到了失败的可能性,提前做好了准备。如果你现在觉得已经泡够了的话,我们最好赶紧上路。我们应该能在你变得太干之前抵达大路,但如果你开始觉得太干……”他拍了拍背包,里面那个能流出无尽海水的水罐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我们总是能用第一把钥匙泼你。我本来建议在这水罐上绑些绳子,把它变成一个头盔,你只需要把它扣在头上就能够享受到持续不断的盐水冲刷,但……”他耸了耸肩,“扎肯似乎觉得这有些不太体面。”

“把我弄出这座森林。”奥贝德说,“我的体面问题我会自己担心。”

***

事实证明干衣服没什么意义,因为祭司差不多每个小时都会停下来用水罐把自己淋个遍。他把那神器倒扣在自己头上,让咸水的激流冲刷全身,顺着他的胸口、后背和肩膀不停地往下淌。扎肯像只看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在他周围忙个不停,西利安在前面探路,确定他们不会遭遇到棘手的突袭。幸运的是什么都没发生。罗德里克今天已经参加了足够多的杀人活动。没错,有时你不得不杀人,但这一次甚至没给他们带来丁点儿好处,假使这些强盗的营地里真有一些不错的战利品的话,他们也一定将它们都藏很好。而扎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让他能有机会拷问出藏宝地点来。

当他们抵达森林真正的外围时,天已经快黑了。扎肯在一块特别的石头旁停留片刻,解除了她在这片区域设定的致命魔法陷阱,然后在土里不深的地方挖出他们之前藏好的折叠铲子。西利安和罗德里克被抓去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找回了他们的鞍袋。这些鞍袋都被包裹在麻袋中,装满了奥贝德所携带的财产——那些金子和宝石。西利安将这些口袋甩到肩膀上,身形甚至都没因重量而晃一下。抢劫的时候带上他一定很有用,罗德里克想。他能让西利安背上整个宝库的东西然后飞快地逃走。

他们穿过最后几棵树,路的两侧是砍伐后留下的空地。他们雇佣的马车夫正等在那里,站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望眼欲穿地张望着他们来的方向。罗德里克感觉到当他看见车夫、马车和那匹稳健壮实的马时,自己肩膀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虽然他们保证了额外的金币,也威胁过车夫如果他敢抛弃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找遍整个新斯特文把他给揪出来,但事实上罗德里克一直都不是百分之百地肯定车夫和保镖们真的会等他们。他们的马和骆驼依旧在那里,拴在马车上,还有他们在新斯特文雇来的两个健壮的佣兵保镖,负责保护马车和马匹不会被路过的强盗偷走。

扎肯迅速走向佣兵,支付给他们已经准备好的装满硬币的小口袋,然后他们就满面春风地走向了自己的马。车夫开始大声抱怨他等了多长时间,然后奥贝德开口说道:“你,离开,现在。”

车夫目瞪口呆地在高高的驾驶座上俯视祭司:“我们可以立刻启程,只要你们——”

奥贝德的脸隐藏在湿漉漉的兜帽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声音之中的怒火却是不容置疑的:“你马上离开。你一个人。扎肯,给他足够的钱让他闭上臭嘴并留下这辆破马车。”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凭什么觉得我的马和马车是出售的?我是干运送生意的,不是——”

“这么多够了吗?”扎肯摇晃着一口袋硬币问。

叮当作响的声音让车夫的脖子僵直了一下。他接过口袋,扯开绳子,朝袋子里观望了片刻。他是个老人,耳后已经生出了不少白发,想必至今一定经历过无数艰难而苦涩的讨价还价,早就练就了不会轻易把想法显露在脸上的本领。但他依旧没能隐藏住看到袋子里时发出的轻微惊呼。“好吧。”他缓慢地说,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正在逐渐黑下来的天色,“我想这算个好的开始——”

“我建议你拿上那些钱然后赶紧走。”奥贝德说,“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黄金的话,你就只能得到一些钢铁的问候了。”他很有针对性地看向罗德里克。

片刻之后,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说:“啊,对,没错。”他抽出赫列姆,车夫紧张朝后缩了缩,“我想可能更应该说是寒冰的问候,不是钢铁,但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车夫非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但是没有下车。“从这里到新斯特文很远,如果我没有坐骑的话,而且天已经开始黑了——”

“那就跑快些,也许你还能赶上那些保镖。”扎肯说,口气还算温和,“也许你能跟他们共乘一匹马。但是不管怎样——你得赶紧跑起来了。”

车夫露出了愤怒而绝望的表情,但是他行动了起来,从马车另一侧笨重地跳了下去然后迈开了步伐,以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他的速度可真是快得惊人,他冲着保镖们叫起来:“嘿,等一等我!”

“扎肯。”奥贝德说,“我们为什么要买一辆马车?”

“你会喜欢这个主意的。”罗德里克回答,“你能够用独特的方式旅行。”他扯下盖在马车后面的帆布,露出一个木澡盆,他们能找到的最大的一个——比较高档的旅店通常会给想要洗个热水澡的贵族提供这种澡盆。

奥贝德爬上马车,看着澡盆——然后罗德里克头一次看到祭司大笑起来:“哈,非常好,扎肯。”

“这是罗德里克的主意,实际上。”

祭司低头看了一眼罗德里克,然后点点头。“我们在路上将会遇见的人都会以为我疯了。”他说。

罗德里克耸耸肩:“马车两侧的挡板算是比较高,我们也可以在后面堆些东西。你不会太显眼的。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帆布盖上,如果你愿意更隐秘地旅行的话。再说,他们认为你疯了又怎样?你是个神圣的人,可以做任何事情。”

奥贝德脱下他的袍子,放在澡盆一侧,然后爬了进去。罗德里克想象着裸露的肌肤接触到那冰冷光滑的木头时不由得打了寒战,但是鳃人似乎并不在意。海里一定冷得像一个死人的内脏,所以他肯定已经习惯了。“水罐。”奥贝德说,扎肯赶紧递上那个神器。奥贝德坐下来,靠在弧形的后背上,开始从水罐里倾倒海水。“朝东走。”他说着,闭上了眼睛。

西利安皱起眉头:“东边,前往寒冷的山脉。预兆已经对我展示过,那里是黑暗的地方,被寒冰封锁,到处都有潜伏的危险。”

“可爱的冰块。”赫列姆说,“又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东边,不回新斯特文吗?你不打算在燃烧的骑士旅店里安养一段时间?他们有美味的炖鱼——不,好吧,行。出发寻找第三把钥匙。”

“那么?”奥贝德说,“让马车上路吧。”他将水罐放在澡盆旁边,然后沉入了水里,他的脸消失在水面下。

“好的,西利安,你应该——”罗德里克开口道,但是猎人已经不见了,像平时一样消失在某处的树林中。他又看向扎肯,她耸了耸高低不平的肩膀:“如果我坐到那匹马的后面,它就会像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把马车扯碎,或者至少撞断一根车轴。你看我站这么远她都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还是骑着骆驼跟在后面就好。”

“别看我。”赫列姆在罗德里克的背上说,“我不能握缰绳。”

“我以为我是作为佣兵被雇来展现我的战斗技巧的。”罗德里克抱怨道,“以及我的游说技巧。我可不记得自己同意过驾驶马车。”

奥贝德的水盆里冒出一串水泡,罗德里克叹了口气,爬上马车的前半部分。他低头看了看路,毫无改变。左边是无穷无尽的森林,右边是罗斯特兰的平原。远处是山脉的雪峰。“这条路上有城镇么?”

“就我所知没有。”扎肯在他后面说,“虽然小得不足以标记在地图上,但我确定一定会有矿工和伐木工的营地。”

“那么我们究竟要去哪儿?第三把钥匙是一把魔法锯子么?魔法楔子?魔法火盆?”

“我的主人还没有告诉我。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也就是:朝东走。”

“朝东,去哪儿?”罗德里克甩了一下缰绳,但这似乎打疼了马,它不悦地甩了甩尾巴,拉了一泡屎,“为什么?”

“为了和你一样重的黄金。”赫列姆说,“或者等价的宝石。这能让你保持注意力集中。”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35:14
第二十一章 呼啸山脉

朝东的旅程并不令人愉悦。在他们离开格隆兹森林边缘后不到一小时,罗德里克的屁股就开始疼起来,而马车轮很有规律的吱吱嘎嘎也令他烦躁不安。他甚至开始怀疑今后的多年里这个该死的声音都会打扰他的美梦。奥贝德时不时会从澡盆里爬出来,坐在罗德里克身边,带着他那一如既往地冰冷、不耐烦而且恼火的态度张望四周,但周围真没什么可欣赏的:一侧是森林,另一侧是平原。罗德里克尝试跟他聊天,主要原因则是交谈的尝试能更快地让奥贝德愠怒地回到他的澡盆里去。

赫列姆热衷于跟他谈论他们过去经历的冒险,以及展望他们要如何使用即将到手的金子——赫列姆的主要想法当然是睡在上面。长剑似乎完全错误地认为他们已经快完成任务了。他们只需要再去拿一两个神器,打开那神秘的宝库,然后——嗯哼——“发工资。”不过赫列姆至少聪明到不会大声嚷嚷着谈论当奥贝德发现自己被抢劫了之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西利安偶尔从森林里面冒出来,追上马车,然后跳上来坐一小段距离,同时告诉罗德里克他刚刚又排除了哪些不同的威胁,或者他说服动物们攻击那些路上的强盗好赶走他们,又或者是土壤里扭动的蠕虫的形状再次令他确信自己命中注定就要与这个英雄的团队同行,等等等等。这个猎人几乎和奥贝德一样烦人,不过和祭司不同的是,不管是琐碎的聊天还是冰冷的沉默甚至是冷嘲热讽都无法阻挡他前来。幸运的是通常要不了多长时间,西利安就会跳下马车然后再次冲进树林里面去。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找到了一个烧炭工的营地。奥贝德躺在他的澡盆里,用一大块油布遮盖着,而扎肯和罗德里克则加入到工人们的营火周围。这些满身煤烟的男人们非常乐意招待旅行者,因为旅行者能带来一些文明地区的新闻。罗德里克散播了一些夸张的谎言:世界之伤的恶魔已经被击败;切利亚克斯推翻了地狱的统治;布雷沃即将爆发的内战的谣言被严重地夸大其词;另外还有人在遥远的西方目击到阿罗登的复活,就在被飓风摧毁之地的附近。

晚些时候,罗德里克问矿工们要来了一瓶酒,这是用当地一种很难闻的植物酿成的。他靠在一根树干上仰望着被烟雾污染的星空,而扎肯走过来靠在他身边。“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说那些荒唐的假话呢?”过了一会儿后她问。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罗德里克说,“无论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对于他们来说都毫无区别。他们会一直在这里烧炭,直到因为吸入了太多的黑烟而死,不管世界之伤是否有恶魔。而今夜,他们感到快乐,认为世界变得更好了一点。不是所有的谎言都是武器。有些谎言是温柔的。”

“呒。我觉得你只是喜欢撒谎。”

“我喜欢做我擅长的事情。”罗德里克说,“而且,很明显地,这是最诚实的大实话。”两人又陷入了一段非常和谐的沉默。“你真的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我当然知道最终目的:一个湖的湖底。但是明天?完全没概念。我们要去拿下一把钥匙。我的主人还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信息。”她叹了一口气,“他不再完全信任我了。我是说,我的忠诚。真可笑。就算我真有其他念头,也还有指使术在胁迫我。不过他知道有许多方法都可以绕过指使术——比如只完成字面意义上的指示,却绕过核心精神。他直白地告诉我说,他不再信任我了——或者说,不论事情大小,他都不再信任我的决定了。”

“真他妈见鬼!我知道一些从小训练作为完美伙伴的猎狗都没有你忠诚。啊,我不是有意把你和狗比较——”

“我被拿来和更糟糕的东西比较过。至少狗还是哺乳动物呢。奥贝德……我觉得他认为我对你太过于友好了。”

罗德里克尽量让自己脸上不要露出任何表情:“他该不会是认为我们……那个,我们那个……”

她做个了个怪相。“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想过人类做那种事情,罗德里克,这就像是你耗费时间去想象莽迹辽原的大猩猩们在丛林里如何甜蜜地做爱一样。”她偏头看着他,“你不会花费全部时间去想象那种事,对吧?很好,我放心了。不,但是理论上你只是一个消耗品。一把武器,直到你被用坏掉或者可以花钱打发掉为止,仅此而已。但是在森林的水池里时,奥贝德质疑我对你的好感与日俱增。”

“你有吗?”

“我认为你是个糟透了的人,但是你能让我发笑。”她耸耸肩,“基本来说我与其他人类没什么交集。我自己的种族从来没让我感到舒服过,也许因为他们并不完全是我的种族的缘故。但如果赫列姆能在你身上看到一些品质……”

为了避免吓坏烧炭工而一晚上都保持着沉默的长剑突然开口道:“我可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你想找一把好剑吗,扎肯?也许我能被说服换个盟友。我可是很花心的。”

“让你们两个分手?”她弹了弹舌头,“我可不当第三者呢,赫列姆。你们两个是最伟大的浪漫之一,以你们自己特有的方式。”

“你得收回这句话。”赫列姆说,“这个男人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他就是一个用来绑剑鞘的身体而已。”

“我应该把你给那个剑士。”罗德里克说,“我应该留下灰烬之主马格诺斯。他知道怎样闭上他那笨拙的嘴。”

扎肯咯咯笑了起来:“睡个好觉,小伙子们。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呢。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但我确定奥贝德会希望我们以超过肉体界限的速度赶路。”

***

两天后他们跨过了一条流向荒野的小河——现在两侧都是延绵的森林,不过这里有一个带磨坊的小村庄,农民们在布雷沃短暂的耕种季节里劳作。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特别是晚上,罗德里克简直无法想象这里的冬天会是什么样。山脉近在眼前,奥贝德的目的地肯定是某个山峰或者山脊或者山谷的事实也变得日益明显起来。也许下一个神器也藏在一块石头下面。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他们一直沿着前进的道路变成了一条几乎看不清的小径,不过他们还没有进入彻底的无人区,马车慢吞吞地朝前爬行着。奥贝德晚上也想赶路,但是罗德里克说服他马车肯定会在黑暗中陷入一个坑洞中然后弄坏一个轮子——或者折断一条马腿——到头来这只不过会让他们得不偿失地赔上更多时间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他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地扎营——这个纬度上的夜晚来得非常迅速——这时候罗德里克注意到东边有光在闪烁。“那是什么?”他问,“那里有东西着火了吗?”野火在格隆兹森林里蔓延的想法可真恐怖,特别是在他们两侧都完全被树林所包围的情况下。

已经从树林里冒出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的西利安盯着那些光打量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像是火的样子。那些光在冰冻的山脉里。山脉是不会燃烧的。”

扎肯站起来和他们并排在一起,然后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火之谷在那个方向上,虽然还有些距离。那是一场大战——或者说一场大屠杀发生的地方。阿尔多瑞的起义军追逐着征服者库艾若进入那个山谷,认为他们能将他逼进死路,但那其实是个陷阱。征服者准备了一场突袭。两头红龙。他们单纯地用火焰填满了整个山谷,将罗斯特兰军的主力全变成了烧焦的骨头和灰烬。那之后那个战场上就再也不长任何东西了,所有的一切都依旧像是龙刚刚袭击过一样保持着焦黑的模样。”

“好吧,但是山谷依旧还在燃烧?”罗德里克问。

“有故事说阵亡军队的鬼魂们还逗留在那里。”扎肯说,“有人说他们的影子还在燃烧,他们将永远地承受被烧死的痛苦。”

“啊。”罗德里克转身背对远处摇曳的光芒,“所以那只不过是些燃烧的鬼魂,就这样?奥贝德干嘛带我们来这种吓人的地方。”

然后祭司开口吓了他一大跳,因为他没有注意到祭司什么时候从澡盆里爬出来并且走到了火堆旁边。“我前往我的神指示的地方,人类。就如同你要前往你的雇主指示的地方一样。我们都只是他人的工具而已。”

“我们将要前往火之谷吗,主人?”扎肯问。罗德里克衷心地希望不要。赫列姆是一把非常多才多艺的武器,但是在对付魔法火焰时他将失去大部分的优势。

“不。明天我们开始朝北走。”

“北?但是北边除了森林和冰凇峰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会看地图。”奥贝德说,“而且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你们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他顿了顿,“哦,还有扎肯,明天——别吃你的药。”

术士蹒跚地后退了一步:“但是……主人……”

“你要违抗我吗?”奥贝德的声音很轻柔,但是一种……怎么说呢,一个精神变态在享受暴力爆发之前的宁静的……那种温柔。

“就算我能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思,但我只是想确定我理解——”

“你的草药。”奥贝德说,“你的预防药。明天不要喝。当然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用。我知道需要一两天时间药效才会消失。”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她几乎是在嗫嚅。

“我们很快就会需要用到你选择压制的那些特殊能力。”奥贝德说着耸了耸肩,“那就是你能够得到的全部理由。”他回到马车上,爬进了哗哗作响的澡盆里。

“你还好吗?”罗德里克说,“我不太确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

“没什么。”扎肯裹紧了斗篷,“我……会按照他认为合适的方法服侍他。”

“但是如果你停止服用你的药,不管那是什么,”罗德里克说,“那会……让你生病吗?会让你受伤吗?”

她用一种奇怪的没有语气的方式笑起来。“会让我受伤吗?完全不会。更可能会让其他人受伤。”扎肯走到火堆的另一侧,在地面上蜷起身子,然后翻了个身,立刻就睡着了——或者假装睡着了。

罗德里克从篝火边走开了,片刻之后西利安跟了上来。

“你怎么看?”赫列姆说,“她是狼人么?”

“有可能是某种兽化病。”罗德里克说,“但是她之前提到的受污染的血脉似乎是不同的东西,而且如果她同时也是狼人……之类的话会有些奇怪。不过那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马都避开她。”

西利安摇了摇头:“她不是变形者。如果是的话我相信我能看出来的。”

“哦?”

猎人点点头:“我以前和狼人战斗过,还有鼠人,以及更奇怪的东西,他们身上总是能找到一些兽化的特征,比如一根胡须,或者移动的方式也能够揭露出某些野兽的性格。扎肯……我喜欢这个术士,除了她身体之中流淌的扭曲的血脉,但是她没有那种与野兽分享灵魂的人所用的灵敏或者力量。她每天早上喝的药里面使用的草药也不是乌头,而我不知道还有其他能够预防兽化病发作的方法。”

“那么那些草药都是什么?”赫列姆问。

“我从没见过那些草药,但是我对于植物的知识非常丰富。那些叶子,在她把它们捏碎之前,是红色带刺的……看起来不太自然。像是生长在其他位面的东西,要不是就是从被诅咒和污染的土壤中生长的。”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如果她是狼人的话这简直就太单纯了。我觉得事情肯定不普通。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她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我只是希望她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太痛苦。”

“我更担心我们。”赫列姆说,“她刚刚说过如果她停止吃药的话,其他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罗德里克说,“你是一把剑。”

“有道理。”赫列姆说,“那就放马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凹陷之地

“冰凇峰,”罗德里克说着打了个呵欠。昨晚他们很晚才扎营,但今天却又一大早起床,天没亮就上路了。太阳才刚刚爬上树梢,虽然罗德里克已经醒了好几个小时了,但他却依旧睡意正酣。“真棒啊。他们就不能取点更让人愉悦的名字么?比如死神的冰冻利齿?”

“你必须得承认这名字很准确。”扎肯站在马车车斗里,靠在车夫座位的后面。他俩都在仰望右边从南到北延伸的崎岖山峰,险峻的石头尖塔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偶尔能看到坚硬的冰层折射出蓝色的光芒。他们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格隆兹森林,常青树林最高的树梢上散落着粉雪。冒险小队硬挤在岩石与荒凉之间,沿着一条可能曾经是商队使用的小路前进,但很明显至少有几十年都没人走过这条路了。他们每前进一英里,气温也随之下降,罗德里克一直没松开他昨晚睡觉时裹的那条厚厚的羊毛斗篷。

“战争时期他们应该派那些红龙过来这边。”罗德里克说,“然后融化掉这些山峰。我敢打赌如果你敲掉这些冰雪的话,它们不过是些小山丘而已。”

“不要提这个。”赫列姆说,它正靠在罗德里克的右腿边,“龙焰是少数真正能够融化我的东西之一。你会让我做噩梦的。”

“你又不睡觉。”

“别提醒我这一点。你能想象永远都得听你打鼾的痛苦么?”

西利安出现在树林边际,他很容易就追上了正龟速前进的马车,然后跳上了罗德里克身边的座位。“这里的森林空空如也。”他说,“没有猎食者,也没有猎物。我没有观察到任何毒或者污染的迹象。也许是某种魔法的腐蚀……?”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看向扎肯。

术士耸了耸肩:“我没注意到任何异常。但是我本身的魔法就带有腐蚀,所以对这种事情我也许不像其他术士那样敏感。”

马车后面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然后奥贝德坐了起来。“如果没有动物的话,就说明我们接近目的地了。”

罗德里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应该能猜到的。那么现在你愿意告知我们究竟要去哪儿了吗?”

“山里有个地方。我不是说山上,是山体内部。有人说那是一座古老的矮人要塞,另一些人则说矮人只不过发现了一个比他们更古老的地方然后暂时利用了那里而已。而它真正的建造者已不可知。现在那是个黑暗的地方。在里面深处,有一座黑石的祭坛,而我们的第三把钥匙就在那个祭坛上。你们只需要进入黑暗取回它,我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噢,就这样?”赫列姆说,“那你带路?”

更多的哗哗水声。“我将非常乐意这么做。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其他人手上。但是因为我失去了戒指,我只能呆在这里,靠近水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进入黑暗后的旅程需要多长的时间,如果超过一天的话……我不能冒险让自己死掉。”

“所以他就冒险让我们死掉。”赫列姆说,“或者至少是你们这些凡人。”

“那正是我们拿报酬的原因。”罗德里克说,“至少我是。我不知道西利安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于是我们进去,不带祭司,也就是说没有治疗和保护的魔法。”

“我发现如果带上足够的破坏和暴力,通常对于治疗和保护的需求也就十分有限了。”奥贝德说,“而且你们都非常强大,不是吗?特别是你,扎肯。对吧?”

“你真的认为我们会遇上非常可怕的东西吗,主人?需要用到……那个?”

“这些树林里没有动物,如西利安所说。”奥贝德回答,“那是因为居住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守护着我的钥匙,不管它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它会吞吃掉所有进入它地盘的活物。但是动物们也懂得这个地方的危险,所以它们离得远远的,也就是说黑暗之中的那个东西现在恐怕相当饥饿。当你们四个进入它的巢穴时,我相信它会像一个饿汉欢迎一顿热腾腾的晚饭一样欢迎你们。”

“那具体是个什么东西?”西利安问。

“我不知道这个守卫的正体是什么。”奥贝德似乎并不为自己的一无所知而感到烦恼——但毕竟他又不需要钻进那个神秘生物居住的地穴里面。“我的研究结果表明没人在见过那个野兽之后还能活着出来。我只有那些在冒险之中失去了队友的幸存者们留下的报告。最后一次从这里出来的冒险者——他们来寻找矮人的黄金却只找到了死亡和石头——确定了祭坛以及钥匙的存在。那是我需要知道的全部。”

“那么你至少知道那钥匙长什么样吧?”罗德里克说,“我可不想进去后发现祭坛上面有成山的东西——或者更糟,里面有好多个的祭坛。”

“第三把钥匙是一颗巨大的红色宝石。”奥贝德说,“大约有一个西柚那么大,人称‘火狱之眼’。据说那是千年前从一头被杀死的红龙胃中取出的胃石,它的每一个刻面都是在那怪兽燃烧的体内蚀刻出来。”

罗德里克吹了声口哨:“它有魔法属性么?”

“报告里面有不同的说法。”奥贝德说,“但它至少价值一小笔财富。那是、以我的标准来说的一小笔财富。以你的标准来说,它价值你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当然不用说,如果你试图从我这里偷走它的话——”

“你会追捕我到天涯海角并将我的内脏拿去喂深海乌贼,是的,我知道。”罗德里克试图让自己显得很不耐烦。

“我想等到我打开宝库并取回戈兹雷的圣遗物之后,你可以拿走这个宝石。”奥贝德说。

“呃。”罗德里克转过身看着鳃人,但是祭司的表情却是波澜不惊。“真的?”

奥贝德耸耸肩:“到时候我将不再需要它,当它完成了作为钥匙的使命之后。就当是个礼物。西利安可以拿走那个狗头骨,如果他愿意的话。不过我要留下这个能倾倒出无尽海水的罐子。我们已经证实了它有非常实用的价值。”

“你可真是慷慨大方,奥贝德。”罗德里克说。

“如果那并不需要你本人付出任何代价的话就算不上慷慨。”祭司回答说,“停下马车。你们看到那片阴影了吗?那里,山边上那儿。”

罗德里克眯起眼睛但没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不过赫列姆和西利安却都回答:“是的。”

“那就是进入山脉空洞的入口。”奥贝德说,“我建议你们立刻行动起来。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会保护马车和这些动物。”

“你就不担心会被冻死么?”罗德里克说,“等天黑下来后这里会变得非常冷。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也许会发现你被冻在一大块冰里面。”

“我是戈兹雷的牧师。”奥贝德说,“我才不怕元素伤害。扎肯,我那特殊的口袋里面有补给,那个里面比外面大的,你们可以带着那个去地下的旅行。你的……状态……感觉如何?”

“坐立难安。”扎肯颤抖着回答,“就是你希望我感觉到的那种,主人。”

“别忘了你的眼球罐子。”奥贝德说。

“是。”她平板地说,“要是忘带了可就糟了。”

罗德里克和西利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耸耸肩,开始着手为他们的洞穴之旅做准备。

***

“你们可以等一等么?”扎肯抱怨地叫起来,罗德里克停下他正沿着山边的跋涉,回头看着她。

“你那究竟是在干什么?”他惊讶地问。扎肯的下半身都埋在雪里,正吃力地挣扎地挖出一条路来,而罗德里克和西利安则站在雪层上轻松地行走着。

“我没有巡林客的魔法可以让我在雪面上行走。”她咬牙切齿地说,“或者一把能让我不用打破冰层就穿过去的长剑。”

“赫列姆,你在我身上用了魔法?”罗德里克问。

“当然啦,蠢货。”冻结在罗德里克后背上的长剑回答说,“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不会陷到雪里去?”

“我只是以为我……步伐轻盈?”

“蠢货。”赫列姆又说了一遍,“握住扎肯的手,这样我就可以将力量也延伸到她身上。”

“真是抱歉。”盗贼咕哝着,“我真的不知道。”他附身朝扎肯伸出手,后者抓住他的手套开始从自己挖的雪坑里面爬出来。他们继续顺着斜面往上爬,但感觉有些别扭,因为地面的陡峭程度和脚底与地面的接触面积格格不入。“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在我身上放什么法术了?”罗德里克又问。

“ 哦,就刚刚,我放了一个能保证你不会雪盲的法术,这就是为什么你不用像可怜的扎肯一样眯着眼睛。我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温度控制。我不会让你温暖又舒适,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自己身穿毛皮斗篷的样子,但是我保护你不会冻掉手指和脚趾。如果我有魔法能让你变得更聪明的话,我一定也会用的,不过没办法,就算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嘛。”

当他们抵达那片阴影的时候,西利安正蹲在一个圆形洞口粗糙不平的边缘上,这个洞口直径大约有10英尺。“这里居住着一个非常古老而且可怕的东西。”他说。虽然猎人能让对早饭味道的评价听起来都像是一个先知在宣布神谕,但此时他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庄重和严肃。一些雪块从洞穴边缘落了进去,顺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滚落,但外面的光线无法穿透到足够深的地方让他们看清楚下面究竟有什么在等待。

“想来一个古老的矮人要塞入口竟然这样大敞着,不是有点发人深省么?”罗德里克说,“传统上一个要塞不是应该更……严防死守?”

“不要认为那就应该是扇门。”西利安说。

“当然不,但这里只有个洞——”

西利安提高了音量:“你应该想到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猛兽张开的大嘴,邀请猎物进入然后被吃掉。”半精灵用锤子在冰冻的地面上敲进一个岩钉,然后在岩钉上系了一段绳子,接着将绳子抛进了洞中。他用戴手套的双手抓紧了绳子,开始飞快地朝着黑暗中下降。

“什么样的捕猎者会只张开嘴然后期待有猎物走进自己的嘴里?”赫列姆说,“好吧,我不吃饭,所以我不是专家,但是看起来这不像是很有效率的战略。”

“鲸鱼,也许?”扎肯说,“虽然我认为它们更像是将海水在嘴里滤过,并在这个过程之中抓住虾子和虫子以及其他能吃的东西。不过我不认为西利安总是认真地思考过他的每一个隐喻。”

“但是他用弓却他妈的棒极了。”罗德里克说,“而且他是廉价劳动力,也就是说我不用和他分任何利益,所以他是我喜欢的人之一。我想他说得或许也有道理。像这样容易进入的地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个陷阱。我们也下去吗?”

扎肯抬起头:“我还没有听到西利安痛苦地尖叫起来,所以为什么不呢?”

***

术士从她的背包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金属棒,并在他们下降的过程中用其中一头敲了敲通道的一侧,于是金属棒的那一头就散发出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通道。罗德里克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将目光集中在双手之间的绳子上,相信如果他真的要滑进一头山洞龙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的大嘴里时他背上的赫列姆一定会说点什么。在小心翼翼地下降了十分钟之后,通道的角度突然从之前的斜面变成了垂直,于是罗德里克就加速滑了下去,最后落到了一片不平整的石头地面上。他在扎肯能够砸在他头上之前跨到了一边。

“这里不太冷呢。”罗德里克注意到,“这是在地底空间里到处乱窜时比较令人愉悦的一点——永远不会太热,永远不会太冷。”

西利安也在这里,嗅着空气,并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从这个粗糙开凿出来的小房间里延伸出来的两条低矮的通道。“我的朋友,”他说,“我们是想朝着那个野兽居住的方向走呢?还是顺着这条没有任何生命和居住痕迹的通道走呢?”

“也就是说你感觉到有条通道里面居住着什么东西?”罗德里克问。

西利安点点头,指了指右手边的通道,通道被蛛网所阻塞。“是的,有什么东西居住在这里面。我无法更具体地感觉到它是什么。我并不熟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野兽。而这边——”他比划了一下另外一条通道——“我只能感觉到灰尘和骨头。”

“扎肯?”罗德里克说,“你觉得呢?”

她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可能不会那么好运,能在不与这里的居民照面的情况下就探索遍这个地穴。我的主人并不确定居住在这个洞穴中的生物是否是有意地在守护者我们的钥匙,但是这毕竟是个可能性。我们应该尝试偷袭它并且干掉它,否则稍后我们就得担心它会在黑暗之中跟踪我们了。”

“朝着危险进发!”赫列姆说,“噢,英雄的生命充满了荣耀。”

“我来带路。”西利安说,“如果你们同意的话。”

扎肯摇了摇头:“不用,猎人。”她将照明仗交给罗德里克。惨淡的光线中,她的脸显得异常苍白,额头上挂满了汗珠,“我需要先做些事情。并且请接受我提前的道歉,因为这可能会让你们今后都被噩梦所纠缠。”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36:22
第二十三章 剑与暴行

扎肯开始将她的袍子从头上退下来。

“噢,扎肯,别对你自己这么苛刻。”罗德里克试图用快活的语气说,“我很怀疑光是看到你的裸体就会让我做噩梦。”

她将衣物丢到地上,颤抖着站在魔法光芒之中。脱去袍子的术士看起来似乎小了一圈,她瘦得厉害,肋骨清晰可见,胸部扁平,臀部也瘦削得像个男孩子。罗德里克几乎有些期待能看到她两肋上附着退化的触手,或者肚脐上长着针一样的牙齿,或者其他源自非人类遗传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西利安好奇地看着她,就如同有人答应给他展示一个魔法戏法,他却没看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这时候赫列姆开口道:“她看起来依旧在灵长生物生理学所允许的外貌范围之内。我错过了什么吗?”

术士闭上了双眼。“你们后退。他会有短暂的迷乱,不过我很快就能控制他,只要你们不吓唬或者惹恼他。”

“吓唬谁——”罗德里克开口说,但是扎肯却转过了身。

她背上有个肿块。他当然知道——就算是扎肯穿着袍子时她一边肩膀上的突起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有时候,那个肿块似乎会从一个肩膀移动到另外一个肩膀上。

现在,罗德里克头一次有机会看到她裸露的肩膀。那个肿块和她的皮肤颜色相同,看起来就像是个鼓起的巨大疖子,那东西颤抖并抽搐着,如同皮肤下有许多昆虫在爬动。扎肯抖了抖肩膀,然后——

那个肿块也抖动起来,接着张开了它三打之多的眼睛。

肿块没有睫毛,甚至没有真正的眼皮:那些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皮肤上撕裂开来的许多小伤口,让下面的眼球可以朝外窥视。大部分眼睛都和人类的眼睛差不多大小,但也有几个要大一圈的,其中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巨人的眼睛,至少有拳头那么大。它们颜色各异:蓝色、灰色、绿色、淡棕色、褐色、灰色,也有一些非人类的颜色——银色、金色、闪耀的紫色、鬼一样的白色、变换的彩虹色。这些眼睛并不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而是各自冲着各自的方向,如同被无数不同的大脑操纵着一样。

西利安咕哝了一声,而罗德里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肿块又抽搐了一下,扎肯呻吟起来。接着肿块发出了一种很可怕的声音,就像是将一块凝满血的绷带从一个腐坏的伤口上撕下来时的那种声音,然后它就顺着扎肯的后背往下滑动,像是蜗牛一样缓慢地伸缩着。肿块从她的后背掉落到石头地面上,下面伸展出短小的触手,如同蚯蚓一样蠕动起来,但是颜色却比蚯蚓更加苍白而没有血色。

术士直起上半身,之前肿块所在的地方现在只有成团的不规则小洞,每一个都不比指尖更大,里面缓慢地渗出血以及一些黑色和绿色的液体。扎肯跪下来打开她的口袋,拿出一个装满了眼球的罐子。“我将它们泡在盐水里。”她声音颤抖得厉害,“这能保证眼球新鲜,而且他似乎喜欢咸味的。”

当她说话时肿块也抽搐起来,大部分的眼睛都转向了她的方向。

扎肯打开罐子,伸手摸了一个眼球出来,那大概从某个强盗那里收获来的,罗德里克猜测。她将眼球抛到空中,而肿块直直跃起,至少有3英尺高。眼球接触到肿块后立刻就被吸收了,如同被丢进了一碗汤里。片刻后,肿块的表面上又多了一个新的眼睛,并且开始四处张望。

接着肿块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只心满意足的猫。它伸缩着朝扎肯爬过去,然后蹭她的腿。她弯下腰抚弄着几只眼睛之间的位置。“嗨,兄弟。”她说,“我很高兴你喜欢你的礼物。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这地方有个生物——不,不是那些男人,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不是给你的——在那条通道里面。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舔了舔嘴唇,“我有理由相信它一定拥有非常漂亮的眼睛。”

那东西抽搐着、翻滚着,然后以一种令人胆寒的速度朝通道移动过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东西不在灵长生物生理学的标准范围之中。”赫列姆说,“事实上,它大概能算得上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东西之一了。”

扎肯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眉毛附近,然后开始穿上袍子。“我只需要休息片刻。”她说,“释放我的兄弟总是会对我的身体造成相当的负担。”

“你的……兄弟,”罗德里克说,“它……那是……”

“寄生性的双胞胎。”她说,“我们同在一个子宫里。我的兄弟无法独自存活,所以他……与我连在了一起。当然,他比我更多地继承了这个家族中非人类的那一面。最开始的许多年他都没有醒来,而我的父母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医生试图移除他,他们以为他只是某种瘤子,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感受到的,所以试图切除他也让我痛苦不堪。最后他们按住我,尝试用火将这个肿块从我的背上烧掉。那场手术非常痛苦,但也很成功,从某种程度来说……只不过我兄弟血肉的一小部分留了下来,于是肿块又长回了原来的大小。大概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的兄弟觉醒了。那时候他没有眼睛,当我睡觉时,他自己从我身上爬下来,在我们当时居住的营地里面到处乱钻,杀死了几乎全部邪教徒。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想要他们的眼睛。他总是热切地渴求得到它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尖利地笑了起来,“有趣的是,如果我的父母和其他邪教徒意识到我有一个怪物的双胞胎弟弟,他们一定会非常崇拜我,向我献祭并且用眼球喂食他,相信他是邪神赐予的象征。但是事实上我却只能逃离那些愤怒的幸存者们,带着趴在我后背上的双胞胎弟弟。”

“那就是奥贝德发现你的时候?”罗德里克问。

她点点头:“他调制了那个我每天都喝的草药茶。那东西能够防止我的兄弟觉醒,虽然有时候他会在睡眠中移动,从一个肩膀上到另一个肩膀上。他的触手钻进我的身体,他依靠我吃的食物维生。如果我吃得太多,他就会长得更大。最开始的时候他差不多就像一只幼猫,但现在他几乎和一条中型犬一样大。”又是一声尖利的笑,“许多女人一定会羡慕我怎么都长不胖的能力吧。但是奥贝德偶尔会让我唤醒我的双胞胎弟弟让他运动运动,而我的兄弟每次醒来时总是热切地渴求新的眼球。所以我从死人身上收集眼球——如果每次他醒来时我都有足够的补给来喂饱他 的话,他就不会尝试吞噬我朋友或者同伴的眼睛。至少不会立刻动手。”

“你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负担。”西利安说。

“没错。”罗德里克说,但他却在思考不知道能不能训练她的兄弟,比如说,钻进一幢豪宅然后偷出所有的银器。只不过考虑到当他回来时,屋主的眼睛都在那可怕的表皮上眨呀眨的一幕所能带来的麻烦,这可不值得一试。“你觉得你的兄弟能在下面帮上忙?”

扎肯淡淡地笑了:”我能够喷出来的酸液其实我兄弟身上类似血液的东西。他被烧过,被溶解过,被绞成过泥,也被切碎成无数片。但他总是能够将自己重新组合起来,或者从碎片之中新生。他能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移动。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我代替他感受疼痛。没什么能阻止他。任何我兄弟主动对战的东西最后至少都落得个受重伤的下场。如果钥匙的守卫没有眼睛的话倒可能会成为一个问题,因为我的兄弟就没有攻击那野兽的理由了。我尊敬你作为一个追踪者的技能,西利安,但是我的兄弟能用一种不同于普通感知能力的方式侦测到生命的存在。如果那里有一个生物,并且用眼睛视物的话,我的兄弟就能找到它。”

“我们应该跟上去吗?”西利安问。

扎肯点点头。“是的。不过我走第一个。这样如果我的兄弟从黑暗里回来,他在看见你们之前必须要经过我才行,我能丢些眼球安抚他的情绪。”她拿回照明杖,缓慢地顺着通道开始往下走。她袍子的后面被她背上渗出的液体给浸湿了。

通道是从石头里面开凿出来,宽度足够两人并行,但是他们却保持着一列的队形。“我的兄弟刚刚触发了一些陷阱。”扎肯说,“这就能解释我刚才一直感觉到的刺痛了。”她指了指地上一堆碎裂的羽箭。它们被隐藏在通道的右侧,发射之后全部撞在通道的左墙上,碎了一地。箭头潮湿,还有一部分熔化的迹象。一根羽箭的箭头上叉着一个破裂的眼球。

“这不会让他受伤?你的……双胞胎弟弟?”罗德里克问。

“我叫他肿块。”她说,“不。弹丸和剑刃通常不会对肿块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它们会单纯地穿过去,而穿透之后的伤口立刻就会复原。不过有时候的确会让他损失一两个眼球。但这只会让肿块生气,而且饥饿,更加地饥饿。”

他们继续朝前走并且发现了另外一个陷阱,一把巨大的新月形刀刃从天花板上落下,横切过整条通道。刀刃上糊了一些脓水,周围散落着几个眼球,每一个都像是沙拉里的葡萄一样被工整地切成了两半。“肿块也能幸存这个?”罗德里克吃惊地张大了嘴。

扎肯耸耸肩。当她肩膀上没有肿块时,这个动作也显得不那么戏剧化了。“你尝试过将布丁切成两半么?布丁只会重新合二为一而已。肿块也一样。”

“你能感觉到这些箭,这些刀刃?”西利安问,“以及痛楚?”

“嗯,是的,但是感觉并不是我被切成了两半的那种。那些箭雨感觉像是被很多针扎一样。而这把巨刃切下来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裁纸刀上划破了拇指一样,短暂的刺痛感。不算是最糟糕吧。”

他们小心翼翼地跨过巨刃继续前进,通道开始朝着左边弯曲,扎肯停下来朝一个10英尺宽的陷坑里张望,迫使他们停下了脚步。“呒,我想这里有一块压力板,就在我站的地方。它一定能让地面塌陷,或者让一块地板滑动到一侧。”

罗德里克朝前蹭了蹭,也往下张望。他呻吟了一声。这是个深不见底的陷坑,至少在他能够看到的范围里,一个通往黑暗深渊的开口。“你认为肿块他,呃……”

扎肯摇了摇头。“不,他在更前面的地方。我的兄弟有一定的粘性。他能像蜗牛一样在墙上爬。他没事儿。”

“你怎么知道他的位置?”西利安问,“你们有心灵链接么?”

扎肯哼了一声。“没有那么诗意。来,罗德里克,把你的手给我。”

他伸出了手,但是显得有点紧张。

“很好。”她说,“现在闭上你的眼睛。”

“呃——”

“别这么紧张。”

罗德里克服从了。扎肯抓住他的手,举过他的头,然后松手。“好了,你的手在哪儿?”

“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除非你觉得里面有的话。”

“那好吧。我的手在我的头上。”他动了动手指,“就在这儿。”

“好的。张开你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你的手在哪儿呢?你并不能看到它。但也不是一种心灵链接。这是本体感受。我知道肿块在哪儿就跟你们知道自己的手在哪儿一样——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此时此刻他并不在我身上。我认为肿块也一定能够感觉到我的存在。他一定能。每一次我尝试逃离他时,他总是能找到我,几天后或者几个星期之后,无论我逃到多远的地方。而且现在他也不是特别远。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跨过这个坑么?”

“愿意为您效劳。”赫列姆说。周围的气温骤降,让罗德里克不由得寒战起来,一座闪耀的冰桥凭空出现,横跨过陷坑中央。扎肯迈上桥,缓慢而谨慎地走着——然后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蜷起身子,跪倒在地。她几乎就摔进了坑里面,但是罗德里克猛地朝前一跃(他的脚当然在冰面上,这要感谢赫列姆那些悄无声息的小法术)抓住了她的手臂。他将她拉上来,然后半拖半抱地将她带到陷坑的另一侧,安放在石头地面上。她痛苦地喘息着,颤抖着,紧咬着牙关,眼神不定。“怎么了?”罗德里克问,“扎肯,你这是某种病发作了还是——?”

“我的兄弟。”她喘着气说,“我的兄弟在战斗。而且他没有胜算。”




第二十四章 冰霜的怪物

“别离开她!”罗德里克对西利安叫道。他一把抓起扎肯的照明杖,顺着通道飞快地跑起来。

“你为什么要急着朝危险狂奔,却把西利安那样完美的肉盾给留在后面呢?”赫列姆问,“这可不像你。”

罗德里克没有减速,但这真他妈是个好问题。“我只是想第一个将手放在那巨大的红宝石上面。”他说,但赫列姆嗤笑起来。

“当然啦,没错。你对那个术士可真温柔啊,不是吗?我从没发现这种迷茫而脆弱的人竟然会是你的软肋。”

“我——”

“没关系的啦。”赫列姆说,“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插进过活物的肚皮里了。我可以洗个热血澡。”

罗德里克在另一个被触发的陷阱前逗留了片刻——无数的金属尖刺从天花板上垂直落下,插进地面的凹槽里,形成一片锋利的金属森林。他用赫列姆碰触了一些尖刺,将它们都冻得发脆,然后用剑将其砍成碎片。他用这个方法在尖刺中制造出一条不规则的小径,能勉强让他挤过去。然后他在距离尖刺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陡峭的石头楼梯,他三步做两步地冲到楼梯最上面的平台。一扇用铁条加固的木门依旧矗立在门框中,但是门中央却有一个不规则的大洞,看起来像是被酸液腐蚀出来的一样。在检查并且确信洞口边缘没有更多烧灼的酸液后,罗德里克弓下身子,扭动着钻过了那个洞。

门后的房间散发出强酸、血液和潮湿的皮毛气息。这个房间大约呈圆形,正中央赫然摆着一条长长的方形石头祭坛。一颗几乎有小孩子头那么巨大的红色球型宝石端坐在祭坛中央。在祭坛后面罗德里克的光芒够不到的阴影中,一个十分巨大的东西咆哮着、挣扎着、哀号着,它的声音低沉而雄壮,震得罗德里克头皮都麻了。他将照明杖丢到地上,抽出赫列姆,然后放低身形,试图看清他将要面对的那个野兽究竟是什么。

“抓起那个宝石就跑。”赫列姆非常明智地说。

“但是……扎肯的兄弟……”

“她说他能从碎片里重生,而且还能够追着她到天涯海角,如果需要的话。”长剑说,“那就随他去呗。”

“也对。”罗德里克觉得他朋友的建议很有道理。不顾自己生命危险去救一个队友的行为就已经很值得质疑了,更何况这个需要救助的队友还是个长满眼睛和触手的肿块,这可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他朝祭坛冲去,祈祷移动那宝石不会触发任何陷阱。但就在他摸到那块胃石的瞬间,一个东西从黑暗中飞来,击中了他的胸口,将他撞翻在地。赫列姆从他的指间飞了出去,砸在石头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以及长剑恼火的抱怨声。

撞在罗德里克胸口上的那东西动了起来。盗贼抬头一看,不由得放声尖叫。

肿块正爬在他的胸口上,触手四下扭动,他的一只眼睛——像桃子那么大的冰蓝色眼球——正直直地凝视着罗德里克的脸。

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罗德里克想着用力闭上眼睛,仿佛他的眼睑能够保护他不被肿块挖掉眼球一样。

但肿块只是从他身上爬了下去。当罗德里克睁开一只眼睛四下打量时,这个寄生生物已经消失在祭坛后面的黑暗中了。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咆哮,然后那个可怕的生物再次飞到空中,这一次他砸在了墙壁上,湿漉漉地粘在那里,然后滑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头地面上。

罗德里克步伐不稳地站起来——他的胸口疼得厉害,就像是被人用铁手套狠狠地砸在了心窝上——他跌跌撞撞地跑向赫列姆。“宝石!”赫列姆大叫道,“先拿宝石!”

有道理。罗德里克改变路线,朝着黑石祭坛跑去。他伸出双手抱住那个宝石,宝石热乎乎的,就如同还残留着一些来自红龙肚皮里面的热量一样。

“住手!”祭坛后面一个低沉但刺耳的声音叫道,这声音里充满了威严,以至于罗德里克真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一个身影朝他走来。地面上的照明杖所散发的光芒只能勉强映照出它的轮廓。罗德里克呜咽了一声,将宝石朝自己的怀里拢了拢。当一个身高超过10英尺,肩宽超过5英尺的东西朝你靠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发出呜咽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个生物释放出寒冷的气息,唯一的眼睛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罗德里克会形容那是燃烧的苍蓝色,但事实上却正好相反。那是冻结的苍蓝色。那只眼睛的目光如此可怖,以至于罗德里克僵立在原地,充斥全身的恐惧让他无法移动半步。他甚至认为那个怪物已经控制了他的心灵。

那东西又蹒跚地靠近了一步,罗德里克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它的外形与人类大致相似,但全身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皮毛,它的嘴就是一个长满尖牙的山洞,手臂极长,长着利爪的手指几乎拖到地面上。它的右眼已经不见了,眼窝里流出的血凝固在皮毛上。

“请你……”它说,“放下宝石。”

罗德里克别开目光,不去看那只眼睛,于是暂时性的麻痹也消失了。他飞快地后退,蹲下身抓起赫列姆,然后冲那怪物挥舞着长剑。“我不能。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我别无选择的话我会这么做的。”

“你和那个……东西是一伙儿的?”野兽说,它的每一个单词中虽然都夹杂着低沉的咆哮,但却是能够听懂的话语,“那个恶魔,那个满是眼睛的怪物?”

“事实上肿块是在在葛拉利昂出生的。”罗德里克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某些祖先也许是从其他古怪世界移民过来的。我很抱歉他攻击了你。肿块是个充满了欲望的生物。我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能够交谈的对象。外面有很多谣言,你知道的,关于居住在这个地穴里的怪物会杀死任何敢于靠近的生物。”

“那些陷阱杀死了他们中的大部分。”野兽说,“不过我的确吃掉了尸体。以前我认为吃人类、精灵和矮人实在太恶心了,但是这具身体却十分喜爱那些血肉的味道。不管怎样,我可以让你离开。失去一只眼睛后我也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了。请放下那个宝石,然后离开。”

“这个宝石对你有什么好处?”罗德里克继续不为人察觉地往后蹭着,他一手握着赫列姆,另一手抱着宝石,“你又不能卖掉它。我能理解你也许会怀念这美丽的东西,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等我回到新斯特文,我会找人为你制作一件非常精美的装饰品,我保证我还能找个人把它送来——”

“你看到的不过是一件可以掠夺的宝藏,愚蠢的凡人。”野兽说,用它的双手——事实上应该是双爪——在祭坛上一撑,跳过了这个障碍物,半蹲着落在了罗德里克面前。就算它蹲着也依然比他高出好几英尺来。“但是这颗宝石并不是单纯的宝石。我的任务是保护它。”

“啊,你是个守护者,好吧,当然,我理解。”罗德里克说,“就怕你不相信,事实上我们的任务正是很久很久以前将这颗宝石藏在这里的神本人委托的——”

“你撒谎,要不就是你被欺骗了。”野兽淡然地说,“阿罗登已经死了。我感觉到他的死亡。那之后整个世界都病了。”

“阿罗登?”罗德里克说,“是戈兹雷派我们来的——”

“戈兹雷?戈兹雷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我是阿罗登随从中的一个长老,发誓要保护这颗宝石。除了阿罗登本人之外不许任何人再使用它,但如今他已经死了,所以再也没人能够使用它。除了我和另外一个守护者外,其他钥匙的守护者们都被岁月、熵增和腐朽所击败,很早以前就死了。但我曾经是一个伟大的祭司和法师,就算我的第一具身体死亡,我也继续活了下来。我将我的精神从人类形体中移植到山洞熊、霜巨魔、冰巨人的身体里,最后是这个雪猿。但是……”他将一只手覆在受伤的眼睛上,发出一声罗德里克认为可能是悲伤的抽泣一样的声音,“我的魔法几乎都消失了。当阿罗登死掉的时候我的魔法就开始衰退,那之后再也没有好转过。我尝试离开这具身体,换一个形态,但是我不能。我将死在这具身体里。如果需要的话,我会为了保护这个神器不被强盗和盗墓贼拿走而死。我同意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原因,正是因为你对这宝石的真实用途及其危险性都一无所知。放下宝石,我想……等你离开后,我会用我最后的魔法摧毁这些通道。我活得太久了,这让我畏惧死亡。但是这种畏惧让我变得弱小。我要将自己和宝石都封印在这里。如果我必须死的话,至少我要让宝石和我埋葬在一起,而我的鬼魂将在今后的无数个世纪中继续保护它。”

“你说得很有道理。”罗德里克说,“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冻住他,赫列姆!”

长剑在罗德里克手中骤然变冷,翻卷的冰风暴从剑尖喷出,将雪猿淹没在一阵白色的波浪中。罗德里克咧嘴笑起来,然后准备转身——直到一只沉重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生生将他摁得跪倒在地。汹涌的寒流从那只手传遍了他的身体,让他立刻就冷得打起了牙战。

“凡人。”那野兽在他身后低沉地说,“我在一头雪猿的身体里。它们是生活在最高冰峰上的生物,体内充满了冰霜的魔法。寒冷不会对我造成分毫伤害。但我创造的寒冷却可以摧毁你。”

“我正尝试不让最坏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罗德里克,但是这并非普通的寒冷。”赫列姆说,“不妙。”

“不、不、不、不、不妙。”罗德里克同意道,他的手臂已经在野兽冰冷的碰触下失去了知觉。如果没有赫列姆的魔法在努力隔离这股寒冷,他觉得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死了——不过他也许很快就要死了。

但他的眼前却有了新转机:肿块正扭动着爬过地面,他失去了一部分身体,但依旧还有一个能爬动的人类婴儿大小。他的一部分触手受了重创,让他的移动看起来有些古怪,但肿块却毫不气馁地前进着——当他靠近时,他张开了一只新的眼睛,一只散发出寒冷蓝色光芒的眼睛。雪猿松开了罗德里克的肩膀,发出了暴怒的吼叫。肿块加快速度,从罗德里克头上一跃而过,猛扑向雪猿的胸膛。

罗德里克翻身躲远了一点,回头正好看到肿块在雪猿的身体上流淌,他覆盖了野兽的面部,触手四处摸索、伸缩、寻找任何能够钻进去的洞口。雪猿嗥叫着,但是贴在他脸上的那个肉团却让他的惨叫模糊起来。罗德里克费力地搬动着两条腿试图奔跑——但事实上他只是一瘸一拐着朝门走着。他将红色的宝石夹在腋下,虽然手臂发麻不过赫列姆却依然还在他的手指之间没有落下。他吃力地用长剑含糊地比划了两下,不过赫列姆理解了他的意思,冰锥像一阵针雨一样朝前喷出,击碎了木门:又冷又僵硬的罗德里克现在可没办法挤过肿块烧灼出来的那个洞。

他几乎是翻滚着下了楼梯,来到尖刺的迷宫前。罗德里克此时已经没有力气举起长剑破坏更多的尖刺了,于是他只能将身体弯折扭转成各种奇怪的角度,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穿过,没有弄丢宝石或者赫列姆。当他终于离开迷宫的时候,西利安用一只手架着扎肯靠近过来。“我们听到了吼叫声!”猎人叫道,“你还好吗,朋友?”

“噢,好得很。”罗德里克开口道,但一声令人颤栗的咆哮从通道深处传来,紧跟着是一阵寒潮。他转过身,心脏因为紧张而提到了嗓子眼。

雪猿守护者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追上来,他巨大的身体几乎填满了整个通道。杀气腾腾的怒吼在通道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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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38:12
第二十五章 极刑的悲伤

雪猿的两只眼睛都不见了,面部的白毛上糊着骇人的血浆。他在下楼梯途中一脚踩空,面朝下地摔在了地面上。

“一个变异雪人。”西利安说,“我听说过这种生物,但从没真正见过。”

雪猿抬起目盲的头,开始缓慢地朝前爬行。“住手。”它说,“求你了。放下宝石。我可以告诉你其他藏宝的地方。都是非常古老的宝藏,没人知道而且保护措施也很少。只要你留下那颗宝石。”

“我从不知道这些生物会说话。”西利安皱起了眉头。

“它们通常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扎肯发出一阵沉重的喘息,“它们使用蛇人古老的语言,或者其他位面的语言,但一般来说雪猿都鄙视那些与我分享同样血脉的怪物。有人说它们守护着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相连之处最薄弱的地方。但这个雪猿似乎守护的是我们的钥匙。”

“钥匙。”雪猿一边说,一边费力地爬到尖刺森林边。当他的手爪碰触到其中一个锋利的尖刺时,它痛得大叫了一声,血随之汩汩地流了出来。“你……你们知道它是钥匙。但你们不可能知道……”

“他最开始可不是雪猿。”罗德里克说,“他说——”

“你们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怎样的危险。”雪猿说,它的声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低语,不过依旧足以让通道这边的人听清,“你们可能释放的那东西——”

就在这时肿块滑下楼梯,像一个没有骨头的生物一样溜上了雪猿的后背。那野兽——或者是拥有野兽形态的法师/牧师——痛苦地嚎叫起来,肿块途径的地方都开始冒烟。扎肯的寄生双胞胎兄弟释放出了某种酸液,他在雪猿的后脑勺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触手欢快地晃动着。从这钥匙守护者那里偷来的两个冰蓝色眼睛正以不同的频率眨巴着。最后雪猿终于不动了,一切回归了沉静,此时他的头部只剩下一团冒烟的血肉,而肿块继续朝前滑动起来。他没有尝试绕开尖刺的陷阱,平静地呈波浪形前进。锋利的尖刺一次又一次地切开了他,很快就让他变成了许多缎带一样的碎片。当他从另一侧出来后,这些碎片又融合在一起,整体看起来毫无损伤。

“给我眼球。”扎肯喘息着说,西利安打开她的背包,将罐子递给她。她伸手掏出一把眼球,全部都丢给了她的兄弟。后者跳跃着将所有眼球吸进了身体里。

扎肯脱掉袍子,跪了下来。“过来,兄弟。你因为战斗而疲累。你做得很好。你可以休息了。”

肿块朝前蠕动,蹭了蹭他姐姐的腿,然后就爬上了她的身体。扎肯咬紧牙关忍耐着,直到她那寄生性的双胞胎弟弟找了个满意的地方安顿下来。当肿块终于停止活动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她重新穿上袍子,盖住了自己和她的弟弟。

“你们做得非常好。”她说,“我的主人会很高兴的。他能够治愈你的伤口,罗德里克。”

“我就知道当初应该要求你们支付危险工作补助的。”罗德里克说。

扎肯咯咯笑起来,听起来又像是以前那个她了。“你已经得到了,小贼。你的工资本来就都是危险工作补助。”

***

他们顺着通道开始往回走,发现那个陷坑已经自动关上了,而那巨大的刀刃也收回到天花板里。西利安用一根长长的手杖在地面上探来探去,直到他触发了压力板,让刀刃再次落了下来,然后他们安全地从上面爬了过去。他们万分谨慎地前进,以防有任何还未触发的陷阱阻止人们离开这里,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未遭遇任何致命的惊喜。

罗德里克感到困惑。雪猿法师所说的一些话跟扎肯和奥贝德告诉他的事可很难契合在一起。罗德里克对谎言并不陌生——不管是作为施骗者还是被骗人——而且他早就料到了会有一定程度的欺骗,但他在本质上对这次任务的认识却依旧停留在表层:一个狂热的圣人想要发掘他那海洋之神遗失已久的神器。雇主行为中的奇怪之处大多都被他归咎于奥贝德试图掩饰他下等亚兹兰特人的真实身份、企图冒充人类的事实上,以及祭司单纯暴虐乖张的性格上。但是如果他们其实隐瞒了更多的事情呢?一些更大的事情?这场漫长的旅途他让变得悠然自得起来,但现在他需要重新点燃疑虑的火花了。

罗德里克知道如果询问赫列姆的话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那又如何?不管他们在那个宝库里发现了什么,我们反正都是要偷走的,是不是戈兹雷的神器无所谓。”但是一个近乎永生的法师耗费了几辈子的时间只为了保护四把钥匙之一,不管奥贝德想要的那东西是什么,这都说明那也许是一个应该被锁起来的东西才对。

看来是时候向那鱼人祭司提些有针对性的问题了。

***

“难得当我看到宝石在你的手里时对你产生了一丝赞许,而你现在却破坏了这温暖的感觉。”奥贝德从他的澡盆里坐起来,冷冷地凝视着盗贼,“我可不习惯被人质问。”

罗德里克抬起一边的眉毛:“我可不认为这是在质问你。我只是在转告那个雪猿身体中的法师跟我说的那些话。关于阿罗登,还有这把钥匙能够释放的危险,以及——”

“我才不管某个山洞里的疯隐士会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奥贝德沉回了水里,“这把钥匙能打开一个宝库,那是神圣的——”

“主人。”扎肯说,“也许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

奥贝德又哗啦啦地坐了起来:“住口,术士。”

她低下头,罗德里克猜想是指使术在迫使她服从。不过在短暂的对峙后,奥贝德略微放松了一些,便再度开口道:“真相过于巨大,扎肯。你觉得应该与我们的雇员分享哪一部分呢?”

“关于阿罗登。”她低声说,“以及他的复生。”

“他们会觉得我们疯了。”奥贝德说。

“别担心。”赫列姆插嘴道,“我们早就这么觉得了。”

奥贝德僵硬地冲扎肯点了点头:“那就告诉他们。尺度由你把握。”

“当然,主人。”

“不过等我们上路后再说。我希望能尽快抵达冰港,天黑之前我们应该还能赶上几英里的路。”

西利安明显对得知真相毫无兴趣(或者至少是最新版本的真相),他再次消失在树林里。与此同时扎肯和罗德里克确保马匹和骆驼都已经吃饱并且准备好出发了。等罗德里克在马车座上坐稳,握紧了缰绳,赫列姆也出鞘地放在他身边,扎肯就爬到马车的车斗里,身体朝前倾,将她的手肘撑在座位上。“关于阿罗登你都知道些什么?”她问。

“呃,所以真相是从小测验开始的么?”他甩了甩缰绳,这匹耐心的马就开始朝前走起来,后面澡盆里水哗啦啦地响着。“让我想想。他是亚兹兰特人,一个伟大的英雄,勇敢而且强大,与恶魔之类的作战。当星石从天空坠落,砸出了内海——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摧毁了整个亚兹兰特帝国——时,阿罗登设法幸存了下来。他得到了星石,将其从海底捞了上来,然后在这个过程中登神了。我说的都还对?”

“都对。”

“童年时代听过的那些故事总是很难忘记,真奇怪。呒。据说是阿罗登建造了安布萨朗之城——不过我觉得这属于夸大其词,老实说,你在那里甚至都找不到好的安多安面包——并且他还修建了星石大教堂。我猜想他一定是想确保其他人不能像他那样简单地登神。他不过是在一个水坑里找到了躺在那里的星石,却要求其他神祇候选人穿过地狱般的重重危险才有可能获得荣耀。真可笑。在某个时候,他升到天堂去了,然后当然就像是其他神一样用那种神惯有的仁慈关照着他的子民。有一个预言声称某年某月某日他应该回归,但是——他没有。事实上那天还发生了很可怕的自然灾害,并且他所有的牧师都发现他们与阿罗登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他们的力量都消失了。我倒是很乐意看到那些道貌岸然的牧师们惊慌失措,不过这是件悲伤的事情,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原本应该步入黄金时代的,而我们得到的却是……这些。”

“他很高大。”赫列姆说,“我是说阿罗登。就算是以亚兹兰特人的标准来说他也很高大。”

“赫列姆声称他曾经见过阿罗登。”罗德里克说。

扎肯低低地吹了声口哨:“真的吗,长剑?”

“一万年漫长得让人很难记得任何事情。”赫列姆不悦地说,“罗德里克认为我在胡思乱想。也许是这样没错——在罗德里克从蛇龙的山洞里发现我之前,我的记忆大都是零散的碎片,而且我无法将它们整合起来。我不是说阿罗登曾在战斗中使用过我,但是我似乎的确见过他,或者至少看见了他。”

“也许是真的。”扎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希望你能够再次见到他。”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罗德里克说:“你得把话说清楚。”

“我的主人并非戈兹雷的祭司。他是阿罗登的祭司。”

“我以为阿罗登的所有祭司都转而信仰爱欧梅黛了,那个曾经是他圣武士的女神?在我看来她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神祇,但是对于每个——”

扎肯摇了摇头:“世界上还有阿罗登的祭司。他们失去了力量,这是没错,因为他们的神也许死了,或者至少切断了他与凡人位面之间的联系。他们的神殿坍塌,追随者也全都离开了,或者如你所说,改变了信仰。”

“等等。如果奥贝德是一个已死之神的祭司,他从哪里得到的力量呢?”赫列姆追问。

“问得好。”罗德里克赞同地说。

扎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澡盆,但是她的主人却保持着沉默,或许他已经睡着了。“他的力量大部分源自金钱。古老的亚兹兰特沉没了,但是还有许多宝藏深埋在海底,而其中一处正是我主人的家园。于是他使用那些古老的财富购买魔法物品、戒指、卷轴和药水,这些为他提供了一个祭司应有的力量。”

罗德里克咕哝起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失去戒指后甚至没办法解决自己不能在陆地上超过一天的问题了。我之前一直奇怪呢。好吧。但是崇拜一个死掉的神有什么意义呢?另外我们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如果那不是戈兹雷的神器的话?”

“我会说到的。现在,你们应该知道在鳃人、这些所谓的下等亚兹兰特人之中依旧有很多阿罗登的追随者。不管怎么说阿罗登是他们中的一员,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算是说是他们的先祖之一。他们祈祷他的回归与复生。”

“他们究竟期待谁会回应他们的祈祷呢?真是耐人寻味。”罗德里克说,但她无视了他。

“我的主人是少数真正想要为阿罗登的回归点什么的人。而且他相信自己知道能复活阿罗登的方法。”




第二十六章 逆死之剑

“那可是个不得了的把戏。”罗德里克说,“我知道神可以复活凡人,但谁能复活一个神呢?超神?”

扎肯露出了微笑:“也许一个鳃人就可以做到,在条件都达成的情况下。我的主人已经研究这个问题很多年了,他有理由相信阿罗登将一个特定的神器留在了布雷沃,锁在一个寒冷的冰湖下面。英雄阿罗登的丰功伟绩之一正是将恶魔领主的宿主和他的手下驱赶进雾障湖中,而这个湖就在我们北边不远的地方。阿罗登曾经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然后他决定将一个强力的遗物隐藏在这里。”

“什么遗物?”

“黑暗的法师将自己转化成巫妖时会将他们的生命力封闭在宝石、盒子或者石头里面,称作命匣。我们相信阿罗登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当他登神之后,他将自己凡人的生命封闭在一件物品里,将他的一部分精髓留在了我们的世界上,也许他是想在登神之后加强自己与这个凡人位面的联系。这件物品隐藏在一个宝库中,上面有锁,还有守卫。如果我们能找回它……”

“那么?”罗德里克说,“阿罗登就会像盒子里的小丑那样蹦出来,生龙活虎的?”

扎肯摇摇头:“并不是。我们寻找的遗物上保留着他凡人生命的精髓,不是他的神性。我的主人已经准备了许多年,他一直在解读秘密的语言,执行痛苦的仪式,而这都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完美的祭品:一个能够容纳伟大的阿罗登凡人生命所留下精华的容器。”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你是说奥贝德想成为阿罗登?”

“哪怕只有最微小的一丝机会,如果他的神能回归我们的世界,奥贝德将自愿舍弃他的自我。”扎肯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崇敬,“就如同你在地穴里遇到的那个法师能将它的心灵从一具身体转移到另一具身体上一样,奥贝德希望阿罗登的思想能够占据他的身体。没错,这样阿罗登就会在一具凡人的身体中,没有他的神力……但那只不过是暂时的。”

“星石试炼。”罗德里克说,“一旦阿罗登占据了奥贝德的身体,他可以南下到安布萨朗,尝试再次接触星石,然后回到他作为伟大的人类——也许还包括鳃人——之神的位置上去。对吗?”

“你理解得十分透彻。”扎肯说,“你应该理解我们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你。这……很难让人相信,我知道。疯狂的野心。也许命中注定会失败。但是哪怕只有最微小的可能性能让历史上最伟大的神祇复活,我们也必须冒着一切危险去完成这个任务。”

“你们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对我说谎。”罗德里克说,“我只是想得到报酬而已。我以前也曾经参加过一些几乎同样不可能的任务,只要我能拿到提前支付的丰厚定金,并且还有可以预见的大把利润就行。”

“我的主人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目标,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扎肯说,“有许多人更希望世界保持现状,他们可不会乐意看到阿罗登有任何回归的机会。德斯卡瑞率领的恶魔们也会大规模地追捕我们,如果他们认为主子的远古宿敌可能回归的话。”

“这的确是保持沉默的好理由。”赫列姆同意道。

“但是现在你们知道了。”扎肯说,“这会改变你们帮助我们的意愿吗?”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我能得到等于我体重的黄金,而且还能帮助一个神祇复活?我想我能习惯这些。不管怎么说一个神对你抱有的感激之情可多少有点价值的吧。”

***

那天晚上他们露营时,扎肯对西利安讲述了同一个故事。游侠露出了相应的敬畏表情,并认为她的话进一步证明他正在通往伟大命运的路途上。奥贝德一整晚都呆在他的澡盆里,甚至没有爬出来吃东西,想来他一定是不愿意回答他人可能提出的各种疑问。

但事实上罗德里克并没有任何疑问。他带着赫列姆到营地周围散了散步,留下西利安和扎肯在那儿齐声歌颂“赞美阿罗登”。

“你怎么看?”罗德里克对他的长剑说。

“嗯?关于什么?”

“当然是今天下午扎肯告诉我们的所谓真相。”

“噢。”赫列姆说,“有两种可能性,就我能猜测的范围而言。”

“他们要不就是在唬弄我们,要不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也这么觉得。”赫列姆说,“如果阿罗登真的有可能复活,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点可能性,甚至只是在一具毫无力量的凡人肉体之中,那么也肯定早就有人尝试过了。他可是内海拥有最多信徒的神之一。他的祭司和追随者多如繁星,而且他还有个信徒本身就是个神呢!不说阿罗登自己的信徒,如果爱欧梅黛认为有可能让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话,她的圣武士和祭司们大概早就成群结队地出动了。这些祭司们会排着队让死掉的阿罗登用他们的身体当容器。”

“也许真有那么一个秘密的预言,只有下等亚兹兰特人才知道的内容……”罗德里克说,“比如某个卷轴中不经意提到一个神器,早就被人遗忘了的那种,而且其他相关记录都遗失了,而某个鳃人在一个沉没的图书馆里发现了它……”

“那正是奥贝德希望我们想的。”赫列姆说,“他在利用这种疑虑的阴影,这种可能性的碎片。在你看来奥贝德是那种高尚而且自我牺牲的类型吗?”

“我觉得他是一个狂信者。”罗德里克说,“而狂信者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干出各种荒唐的事情来。”

“没错。”赫列姆同意地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更愿意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在欺骗我们。的确有可能他们真的相信扎肯说的那番话。不过我也不排除他们只是在胡说八道的可能性。但这些都——”

“不重要。”罗德里克接上他的话头,“我们反正要偷走他们在宝库里面发现的那个神器。如果真的是阿罗登的生命精髓,那可是无价之宝,如果是其他什么东西——比如一把能立刻杀掉所有让奥贝德不高兴的人的魔法巨镰——那我们也多少能用它赚点钱,对不对?”

“如果真的发现了那样一把武器,我可不认为你能活下来。”赫列姆说,“不过基本上是这样没错。就让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想告诉我们的故事吧,只要我们能得到报酬就行。”

“我真心敬佩你的实用主义,长剑。但如果这真的关系到世界命运的成败呢?不管怎么说,毕竟依旧有那么一丝丝可能的。这个世界可是很奇妙的,有很多比会说话的冰剑更神奇的东西。”

“我无法思考那么巨大而且重要的事情。”赫列姆说,“一旦我开始考虑如此重要的事情,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像你和我这样的生物最好还是专心于黄金的事情。”

“你是我认识的最贤明的餐具了,赫列姆。”罗德里克试图同意搭档所说的话。但他却忍不住更加担心起来。如果扎肯和奥贝德甚至不惜用这种程度的谎言来掩盖它的话,真正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

他们继续朝北前进,跻身在山脉和森林的夹缝中能让任何人都患上幽闭恐惧症。因此当小径前终于出现了农田和在朝阳下微微冒着水汽的粼粼湖面时,罗德里克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这里是梅德崴德家族的土地。”扎肯说,“他们控制着布雷沃出产量最高的林场,他们居住在古老的山脉要塞石登城里。”

“让我猜一猜。”罗德里克说,“我们得从女主人的卧室里偷走一个魔法夜壶?”

“我主人还没告诉我需要这么做。”扎肯说,“我们要继续朝北走,直到差不多抵达湖边,然后我们会转而朝西边的冰港前进。路程很长,不过道路的状态应该不差。”

罗德里克打了个呵欠:“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应该冻住一个人的血液或者什么时候该与女招待谈情说爱就可以了。”

“我以为在得知了任务的真实目的后,你会更精力充沛一些。”扎肯说。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肿块只对眼球有强烈的欲望,对吧?想象一下赫列姆和我就是你弟弟的精神兄弟——只不过我们体内燃烧的不是对眼球的欲望,而是对黄金的热情。为了黄金我愿意做许多事情……但是我们上路后已经走了很多个星期了,我怕对我所有事物的热情都要消散了,我只想赶紧结束旅程然后把自己泡在麦酒和姑娘里面。”

“我主人和我走过的路程更长。”扎肯说,“毕竟我们是从内海启程的。”

“没错,但是你们有狂热的精神在支持你们。”

“如果我们成功的话,你的功劳也将在歌谣与故事中被人们永远传唱。”

“噢,那无所谓啦。歌谣与故事总是会磨去粗糙而且丑陋的内容,并且删除那些不押韵或者不符合格式的部分。其实我做了什么几乎不重要——吟游诗人们反正都会让它听起来很棒。”

“你觉得我们不会成功,是吗?”她问。

罗德里克耸耸肩:“我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只要我能在最后拿到工资就成。”

“就是说你对我们没有忠诚心?”

“我喜欢你,扎肯。”他非常诚恳地说,“但是如果被骗太多次的话,我对骗子的好感也是会冷却的。作为一个糟糕透顶骗子,我本人当然知道这种态度很伪善,但这是事实。”

她叹了口气:“我本不应该喜欢你的,你也知道。你和赫列姆应该只是雇佣来的帮手,随时都可以抛弃。我承认我的主人现在也依旧这么看待你们。但是你们两个真的非常有趣,特别是你们时常拌嘴却又明显地十分在意对方,而且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勇敢,比我曾经任何一个同伴都更棒。但你不能责怪我对你撒谎——我必须服从我的主人。”

“哦?”罗德里克说,“要是这也是你的谎言呢?”

她耸耸肩:“我只能说:如果我可以自由选择的话,我再也不会欺骗你了。”

“但是你没有自由选择。”

“是的。但你也不应该就断言说这等于我承认最近我有对你撒谎。不管怎样你能原谅我吗?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我们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可以一同旅行,而如果我们能经常聊天的话这段旅程将会更愉悦一些。”

罗德里克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不管怎么说,与这个他完全没有欲望一起睡的女人友好相处可是件非常不寻常却又快乐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对话进行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自然,哪怕这些对话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好吧,骗子。告诉我更多布雷沃的政治和地理,如果你必须这么做的话。我能看出来你已经忍不住想把你主人要求你进行的研究内容都一股脑地塞给赫列姆和我这样无辜的听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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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39:29
第二十七章 雪国居民

一路上值得看的地方不过,相隔也很远。扎肯给罗德里克指出了石登城凶神恶煞的外墙,这座毫无优雅感的要塞是从山面上直接开凿出来的。“如果布雷沃德的贵族们都住在那种地方的话,我想我情肯在安多安的下水道里当乞丐。光是想想睡在那巨大的石头冰盒子里就让我缩卵了。”

没过多久,扎肯又指出了一条可能通往更高山峰的路:“你看到上面那些墙了吗?”

罗德里克斜眼瞟了一下:“像是个城镇之类的?”

“差不多。那是天观,一个围绕着古老天文台修建起来的城镇。”

“什么,看星星用的?”罗德里克说。

“反正古人想在天空中发现点什么。也许是比星星更加危险的东西。他们建造出的机械十分精巧,就算是我们现代的工匠也无法完全理解其运作原理。一些古老的魔法保护着机器的零件,使其至今也能像人类出现之前那样良好地运作。”

“就是说我们要去偷个望远镜或者类似的东西?”罗德里克问。

扎肯哼了一声:“不。如果我们真需要从那座城里弄点什么出来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主人会做什么。因为这正是有趣之处——就在布雷沃王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个晚上,天观也封闭了城墙。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出过。里面没有传出半点消息,也没有任何商队能进去,什么都没有。而且它封闭得很彻底——甚至所有尝试窥探墙内的魔法手段都失败了,就算是最高等的预言术也不起作用。如果没有补给的话里面的人要怎样才能活下来呢?他们真的还活着吗?还是说那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呢?很明显这源于魔法的孤立跟罗嘉维亚家族的消失有关,但是究竟是怎样的关联呢?”
罗德里克注视着那遥远的城镇,但他无法从外面看出任何奥妙来,除了北地的居民都热爱又高又厚的城墙之外。“我猜你一定有个理论吧。”

“我本人?不。但是当地人却有,我是说其中一部分人。他们相信天观原本用于观测那些从天而降、即将发生并且能够毁灭世界的威胁——比如说天崩地陷那样的,星石坠毁,帝国沉没;又或者是银山撞击那样的,将纽玫瑞亚的整个地表都变了个模样。他们的理论说,天观的奥术师们察觉到了正在接近的危险,于是报告给罗嘉维亚家族的成员,然后他们将王家和自己都封闭在某种魔法避难所里面,等待世界末日降临。”

“这可真是欢乐的想法。”罗德里克说。

“有时候我可真高兴自己是把剑。”赫列姆说,“像天塌下来这种小事不会对我造成太多不便。”

“所以你看,”扎肯说,“也许复活阿罗登并且让他恢复神力比你认为的更加重要,这样他才能保护我们——”

“别提阿罗登了。”罗德里克转了转眼珠,“他甚至不能保护自己被天界的刺客杀掉,那么也别怪我无法相信他复活的微小可能。而且天观还有一百万种关闭的理由,你很清楚。来自底层世界的恶魔们也许已经将它占据为深渊领土的一部分;一种极端致命的传染病流行,而城市贤明的统治者决定用魔法隔离这个地方;或者是一些蠢货胡乱摆弄那古老的机械,不小心触发了某种停滞型的可怕法术。”

“完全没错。”扎肯说,“但你不能责怪一个女孩试图说服你的尝试。如果你是阿罗登的狂热信徒,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我甚至都懒得去信仰那些还活着的神。”罗德里克说。

***

他们在经过天观后就直线朝东前进,穿过了奥洛夫斯基家族的土地(这个家族从字面意义还有象征意义上都占据着高地,并控制着主要商道),跨过一条河后进入了洛多夫卡家族的领地(这个家族的冻土无法进行耕作,但他们在北边的雾障湖上拥有最多的船只和捕鱼权利,靠着水域的赠礼发家致富),最后来到了瑟托瓦家族的地盘上(这个家族的先祖是海盗和杀人犯,但是在时间的炼金术下他们转变成了这个地区最古老也是最有影响力的贵族家族,当罗嘉维亚家族消失后他们就接过了统治国家的职责)。

“够了!”在扎肯进行完最后一堂即兴历史课后,罗德里克忍不住叫起来,“除非我得去勾引他们的某个女儿或者去绑架某个继承人,否则这些都已经远远超出我对于布雷沃贵族所需要知道的知识。布雷沃算不上大国,而至今为止我知道这里几乎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田野、树林、糟糕的山脉以及无法进入的城市——他们干嘛需要这么多该死的贵族?”

“贵族繁殖起来才不管需求量多少呢。”扎肯说,“这点上他们和蚊子很像。”

现在他们在一条真正的道路上,一条如假包换的商道,他们用一块油布盖住马车后部,防止路人看到奥贝德的澡盆。西利安也开始长时间地加入他们,他骑着罗德里克之前的那匹栗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这里树太少、缺乏掩蔽物以及夏天不应该这么冷。

扎肯指出了一条通往西北方向的岔路。“走这条路,罗德里克,我们朝着雾障湖前进,然后沿着主路一直到冰港——我主人告诉我说我们将在那里找到最后一把钥匙。”

“冰港。”赫列姆说,“我喜欢这名字。”

“哦,是的,听起来简直充满诱惑。”罗德里克说,“我相信那一定是个温暖又友好的地方。”

扎肯冷笑起来:“冬天的时候,任何蠢到尝试并抵达冰港的旅行者大都死在了城墙外,城市的守卫会在城墙上观察尸体是否拥有值得偷走的财物。而一年中的其他时候这是一个开放的贸易港口,这里的人会疯狂地囤积物资来度过残忍的冬天。如果你抵达这里时城门是关闭的,那你最好能证明自己不是来吸取这个城市有限的资源的。在这里,冬天时的土豆比黄金更贵重。但是在其他时候,你猜呢——当然是黄金更贵重。和别处一样,城里的贵族踩在农民的背上生活,但这些农民都生活在雾障湖沿岸的许多小渔村里面。当冬天来临之际,他们离开自己的茅草屋,全都挤到城墙后面来。”

“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居住在一个光是出门就能要命的地方?真难以理解。”罗德里克说。

扎肯耸耸肩:“对于贵族来说当然不算太糟糕。至于农民——他们还能去哪儿呢?抛弃所有的一切逃过纽玫瑞亚的国界?那里的凯利德人会为了取乐而杀死他们。前往河流王国充满竞争的土地?那里的强盗会为了他们手上的半块面包而要了他们的命。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我主人那样财富、或者我天生的魔法力量,或者是一把魔法冰剑。”

“拜托。我也是从底层开始爬到现在的成功——”

“你又不是农民。”赫列姆说,“你的父母为你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屋顶,而且也能看出他们让你受过相当的教育,在你愿意学的程度上。你出生在安多安,那里的平民比任何地方的普通农民都能得到更多机会。你还偶然地拥有一个比外表看起来略微聪明一点的脑子,以及算得上英俊的脸庞,并且没有半分、噢,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羞耻?”扎肯猜测道。

“缺陷?”罗德里克建议说。

“良心。”赫列姆说,“另外你也不住在一个——如你所言——光是出门就能要你命的地方。如果你还是婴儿时就被遗弃在这些村庄里……老实说你大概已经因为偷鱼被邻居给杀掉了。你将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歹徒,拿着会说话的长剑到处游荡,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观点。”罗德里克说。

“如果阿罗登回归,我们可以让所有这些人的生活都变得更好。”扎肯说,“能让每个地方、每个人的生活标准都提高,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罗德里克和赫列姆沉默了片刻。“呒。”长剑说,“我猜那也是说我们可以从更多人那里偷金子了。”

“水涨船高嘛。”罗德里克同意道,“让我们进入你们所谓的黄金时代吧,扎肯。特别要强调‘黄金’这一点。”

***

“作为一个权力中心,这地方可真是够破烂的。”当他们朝着冰港那四下碎裂的石墙接近时,罗德里克说。

“我听说冬天里这地方更壮观一些,一切都覆盖在厚厚的雪层中,冰棱闪闪发光。”扎肯说,“但是没错,夏天的时候这些瑕疵就都暴露出来了。”

道路通往敞开的城门,门前挤满了牵着骡子和驴的人,到处都是堆满了皮毛和麦酒桶以及腌肉桶的拖车。一些看起来不怎么高尚的长发男人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处,负责指挥交通或者随机地威吓路人并以此取乐。

“那是城市守卫?”罗德里克问。

“或者是任何在这里能被人理解的职务。那是瑟托瓦家族的家臣,他们统治这里,已经有很多代了。当布雷沃的这一半还是伊西亚王国的时候,他们是非常高明的领袖,这里是他们的首都。诺尔斯基・瑟托瓦曾经负责这里,但是当罗嘉维亚家族消失后,他看准机会夺取了整个王国,至少在理论上是。他将他的议会搬到了新斯特文,留下一些叔侄们打理这里。”

两个“守卫”一边进行着吐口水比赛一边朝着这边走来,罗德里克眺望着他们说:“我简直不明白国王会为什么会选择南迁。这个地方可真迷人。”

“这是个海盗港,事实上。”扎肯说,“虽然我一直不明白在海盗们究竟要怎样才能在一个湖上进行他们的勾当。”

“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湖。”奥贝德的声音从马车后面的油布下面传来,“它与三个国家邻接,而且又是伟大的塞伦河的源头,海盗们也可以沿河干他们的买卖。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杀人犯、暴徒还有强盗。”

“我从来不喜欢海盗行为。”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背上的剑鞘里说,“那跟偷盗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你有可能会掉进海里然后永远失踪,所以为什么不坚持在陆地上偷东西呢?”

一个守卫停在他们的马车前,抬起手:“嘿停下,我们要看看你们都运了些什么。”

“哦?”罗德里克说,“为什么?”

守卫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因为我如是说。”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了一颗金牙。

罗德里克耸耸肩:“随便你。”

守卫绕到马车后面,看了看他们的坐骑,吹了声口哨:“那是……它们叫什么来着……?”

“骆驼。”西利安坐在马背上说。他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又说:“说来话长。”

守卫不在意地哼道:“在这儿它可卖不了一个好价钱。我只在图画上见过它们。但是我怀疑它能否活过这里的冬天。它们是炎热干燥地区的动物不是吗?这里可是截然相反呢。帮我把这块油布掀开,可以吗,半精灵?我们需要确保你们不会将一些不恰当的东西走私进城里去。”

“我很好奇,”罗德里克插嘴说,“什么样的货物会被认为是走私呢?”

守卫耸耸肩:“我不知道。但我想当我看到的时候就会知道了。小恶魔?腐蚀性的烂泥怪?在冰冻的土壤上也能疯狂生长的食肉植物?”

“我们没有那种东西。”罗德里克说。

西利安帮助守卫解开了油布并且将其卷到一边。

“那么这究竟算是什么呢?”守卫站在马车的车斗里,一脸阴沉地问。

“这是奥贝德,戈兹雷的祭司。”扎肯说,“他现在正在一个装满了海水的澡盆里休息,这些海水是从内海千里迢迢运来的,是献给他在湖边戈兹雷神殿里的兄弟姐妹们的神圣祭品。”

守卫挠了挠下巴:“呃,好吧,你是指那些身上穿着水草和鱼鳞还有其他玩意儿的大胡子男人和长头发女人?那些夏天住在漂流木修建的小房子里的人?”

“听起来像是他们。”扎肯赞同道。

守卫用靴子踢了踢澡盆。“哦。那为什么这个祭司没有大胡子呢?如果他真是戈兹雷的信徒的话?”

“他从来没能长出过胡须来。”扎肯说,“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羞耻。我们认为这是因为他有一些精灵的血统。”

“好吧,但是他为什么在水里呢?他要怎么呼吸呢?”

“他崇拜波浪之女神。”扎肯的声音极为平静而且耐心,“在水中呼吸对他来说不过是简单的魔法。至于为什么,因为他立下了浸洗的誓言。他将会随着这些水一起被倒入雾障湖中,这样就能将他的祝福带到北地。”她耸耸肩,“当然他偶尔会出来吃饭,以及上厕所——要不然澡盆里可要比现在肮脏多了了。”

“他也会出来怒叱我们旅行的速度不够快。”罗德里克说。

扎肯点点头:“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懂啦。这位祭司雇佣我们护送他,仅此而已。这只不过是……宗教。”

“你不能跟宗教争辩。”守卫这时候已经变得很友善了,“我在船上待过很长时间,我可不想惹恼一个风暴之神的牧师。你们可以走了。不过你们在城里的时候会在花掉一些他给的报酬吧?”

“这是几个星期以来我们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城市。”罗德里克说,“我们会在祭司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长地逗留在这里,好让自己重新熟悉文明的气息。”

“如果你所谓的文明是指威士忌和女招待们,我们倒真有,还挺多。”守卫说,“欢迎来到冰港。请确保你们在冬天之前离开。”他咧嘴笑起来,又一次露出了他的金牙,“在大雪封城缺乏食物的时候,我们总是先吃外地人。”




第二十八章 冰港最棒的两个贼

海盗守卫向他们推荐了一家过夜的旅店,这地方看起来不比其他选项更糟——它的外表就像一堆胡乱堆砌大小不一的石头和从沉船上收集的废木头,但里面却意外地舒适,有很好的保暖措施,也许这是本地住宅必备的条件。他们又对旅店老板讲述了奥贝德是个神圣的人,要将神圣的水带到湖边的故事,不过他们声称他们得等上几天,直到季节性的星象形成一个特殊的形状。老板不太情愿地在旅店后面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为他们的马车和澡盆腾了个地方,并为这项特殊服务要求了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金币。

“于是我们又安顿下来了。”罗德里克盘腿坐在他凹凸不平的床上,背靠着木头墙壁,赫列姆也出鞘在外。“在一个头上有屋顶的地方讨论下一步。我可真怀念这感觉。”

奥贝德僵硬地坐在一张矮桌边的木头椅子上,扎肯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西利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头笼中困兽。他还不时怀疑地打量着天花板,仿佛觉得那东西随时会砸在自己头上。

“我们是来拿最后一把钥匙的。”奥贝德说,“现在你们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了吧。如果我们不能在第一场雪之前抵达冰港,旅程就会变得困难许多。而且就算我们能抵达这里,也会变得十分引人注目——冬天的时候这里的陌生人几乎少得绝迹。”

“想象一下如果你能早些告诉我们你着急的理由。”罗德里克用一把匕首清理着自己的指甲,“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能因此避免多少不必要的怨恨!”

奥贝德轻蔑地瘪起嘴:“我不对雇员解释——”

“是的,如你平时总对我说的一样。”罗德里克说,“不过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团结在复活阿罗登的神圣任务周围!但是抱歉,我担心不了那么重要的事情。我应该专注于细节。也就是最后这把钥匙。它在哪儿?我们要怎样得到它?至今为止我们进行了一场作弊的决斗,杀了一群强盗,弄瞎了一头被心灵控制的雪猿——"

“单纯的偷窃就可以搞定这次的问题。”奥贝德说,“钥匙在一个小贵族家里,他是这个国家当今国王的一个远亲。我要求购买这把钥匙的请求甚至都没得到回复——他们无视了我。后来我派了个使者,他们狠狠揍了他一顿然后把他丢出了大门,因为光是他的出现就冒犯了屋子的主人。”

“就连皮埃罗都比这更亲切。”赫列姆说,“当然,他是打算能找个杀人的借口罢了。”

“我进行的预言术表明这个物品被锁在一个坚固的盒子里,保管在地下室的藏宝间里。”扎肯说,“与一大堆其他宝物放在一起。我们最好能偷走全部宝物,这样贵族就不会想到这次盗窃与今年早些时候我进行的一系列咨询有关系。啊,对——我认为你会喜欢这个部分的,罗德里克。”

“我的确很讨厌留下宝物不拿。”他说,“那么放什么钩?”

扎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奥贝德甚至没有对他露出任何表情。

“他的意思是说计划。”赫列姆说,“什么样的骗局。怎么进入那房子,怎么进入藏宝间,以及怎么带着那坚固的盒子逃走等等。”

“哦。”奥贝德露出一个仿佛闻到腐烂气味的表情,“那些是微不足道的细节。所以我们才雇用了你。”

罗德里克舒了一口气,微笑起来:“噢,那我就放心了。”

“没错。”赫列姆说。

“你们为什么这么说?”扎肯问。

“我以前曾经被外行雇用过,去干一些工作。”罗德里克说,“那永远都是糟糕透顶的做法。他们要不就会把事情搞得过于复杂,要不就是过于简化,或者太依赖于诸多前提条件,或者没有计划足够的前提条件,或者他们缺乏灵活性,不知变通。我很高兴你们决定将细节都留给专家处理。虽然说那些外行计划的事情中也有非常成功的——”

“因为要打劫外行实在是很容易。”赫列姆说。

“没错。”罗德里克说,“很多时候他们付钱给你只是希望你能听听他们的计划,哪怕你甚至拒绝参加。我曾经在一个星期里参加过三次这样的会议——非常划算,考虑到几乎不用付出多少劳力。”他捏得指关节咔咔作响,“现在,告诉我这房子在哪儿,还有关于这个贵族的所有信息,以及,噢,那把钥匙看起来像——”

“看起来像一把钥匙。”奥贝德说,“一把银色的钥匙,差不多从掌根到中指尖的大小,当你仔细打量的话可以看到钥匙尖端扭曲交错的精致设计。”

“一把真正的钥匙。那可是非常明显,但没关系。它能做什么?”

奥贝德耸耸肩:“它能开门。”

罗德里克眨眨眼睛:“你是说……任何门?”

祭司再次耸了耸肩:“据说如此。”

“呃,”罗德里克轻声道,“那可是……有点危险,如果在坏人手上……”

“它只能使用三次。”扎肯说,“至少传言这么说。它第一次打开了一个装满宝藏的洞穴,第二次打开了一座被围攻的城市。现在它的颜色也比以前更黯淡了,每次使用后上面的银色就会褪去。汉苏•瑟托瓦继承了这把钥匙,家训严格地规定说只有当家族的财富濒临破灭边缘之际他才能够使用这把钥匙。”

“唔。”罗德里克说,“我猜我们需要它最后一次力量来打开我们的宝库,对不对?”

奥贝德摇摇头:“不,这无所谓。这把钥匙只是与那个特别的锁吻合——它总是能够打开那扇门。其他的魔法属性都毫不相关。这些属性是纯粹的伪装,阿罗登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些物品看起来像是些不相关的东西——但却依旧拥有足够的价值令人在漫长的世纪中一直保管它们,如果必要的话。”

“我觉得这主意挺蠢的。”罗德里克揉着自己的耳垂。能够打开任何门!但只能是一扇门。问题在于大部分真正值钱的东西都被锁在许多扇门后面,而通过其中任何一扇都会是一次挑战,但是……“如果这把钥匙会被用光的话,那它只是个消耗品,我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不太聪明的守护者会丢掉它。”

“不完全是。”赫列姆说,“当有些东西只能用上几次时,人们就会保留它们。你能想象我认识多少带着储藏有单个祈愿术的戒指或者护符到处走来走去的法师么?他们永远都没用上那最后的祈愿术——他们在用之前就死掉了——因为他们不愿意浪费掉它,哪怕是真的需要的时候。”

“我会用掉我所有的愿望。”罗德里克说,“就像这样。”他打了个响指。

“你是个蠢货。”赫列姆说,“还是个败家子。但是我们都知道。”

罗德里克挠了挠下巴:“唔。一把能够打开任何门的钥匙——但是它在一扇锁上的门后面。我们可真幸运。明早我就出去看看那幢房子,想想我们应该怎么进去。”

“你认为你能做到?”扎肯问。

他摆了摆手:“当然。”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能有办法?”

盗贼咧嘴笑了:“我的女士,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

“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第二天晚上罗德里克宣布说,“至少就我能看到的范围。我曾去过的很多大银行的保安也没这么严密。根据我昨晚亲近的厨房女仆说,汉苏•瑟托瓦与家族中的其他成员间似乎有种世仇关系。很明显他们并非那么高贵——他们的血脉中依旧还残留着很多海盗习性——而他们能干出的事情也不比相互谋杀高明多少。这房子锁得牢牢的,陌生人根本进不去——亲朋好友也很难。所有的防御手段当然都是防刺客的,但却也同样把盗贼都挡在了外面。”

奥贝德皱起眉头:“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你听见了吗,赫列姆?”罗德里克弹了弹舌头,“显然奥贝德从没跟我进行过一项真正的工作。我当然不会放弃。我刚刚说,陌生人无法进入那房子,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我只需要不再是陌生人就行。我必须赢得老瑟托瓦的信任。他是个目光锐利的海盗,还在信任上有非常严重的问题,但我想我知道怎样得到他的心。他害怕有人尝试谋杀他,而我要说我们就满足他一次好了。不过我要跳出来并且阻止那个刺客,救这男人的一命,那之后……”罗德里克耸耸肩,“这是我需要的唯一突破口。我要炫耀赫列姆,散播一些关于我作为保镖技艺高超的传言,比如说我在保护雇主时从未失败过,而在你意识到之前我就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用各种方法取得他人信任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只要我进去了……我就能拿到那把钥匙。”

奥贝德咬紧了牙关:“你认为这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罗德里克耸耸肩:“几个星期?如果他比常人更加谨慎的话可能会更久一些。重要的是,你看,我要让他求我为他服务,或者至少要让他愿意支付我一大笔报酬来说服我加入他。如果我迫不及待地想为他工作,他就会怀疑我;但是如果我显得勉为其难,他则会更加热情地追逐我,特别他又是那种习惯于总能随心所欲的人——”

“听起来像是一种求偶的过程。”扎肯说,而赫列姆大笑起来。

“勾引有很多种形式。”罗德里克说,“而这种是……我第二擅长的。”

“我不希望等这么长时间。”奥贝德说,“我们可以晚上溜进房子里,然后偷——”

“这是瑟托瓦家。”罗德里克说,“一个在冰港的瑟托瓦家。而你打算尝试打砸抢?那就像是在欧希利昂试图从红宝石亲王的沙漠宫殿里偷东西一样难。好吧,这有点夸大其词,但要闯进去近乎不可能。再说就算我们进去了,能否成功打开宝库也是件棘手的事,此外还得逃走……”他摇了摇头,“我跟一个卧室女仆也搞好了关系。那宝库有魔法保护和结界——他甚至禁止仆人们做地下室的清洁。除了自己,老汉苏没让任何人进去过。但是在我的计划中,我要玩弄他的虚荣,让他主动向我炫耀自己的财富——”

“几个星期,”奥贝德啐了一口,“我已经这么接近终点了,而你希望让我再等上几个星期?”

“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我愿意洗耳恭听。但是我拒绝参加任何会让我出现在犯罪现场当中并需要瑟托瓦来饶我一命的计划。他们是海盗,奥贝德,你是个鳃人——你知道海盗是什么玩意儿。除了对报复充满热情外他们可一无是处。”

“主人。”扎肯说,“这是罗德里克最擅长的领域。我知道他的计划没有你希望的那么迅速,但是——”

“行了。”奥贝德打断她,“去做好你的准备。而且动作要快。”他站起来大步走出房间。

等他走了后,西利安在角落里开口道——罗德里克几乎忘记了他还坐在那里——“今天我看到烟雾袅袅上升到空中,我预感将会有巨大的破坏。”

“唔。”赫列姆说,“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我们自己?”

“占卜中没有明确地指明这一点。”西利安承认道。

“噢。”罗德里克说,“那可真是很有帮助,西利安。我是打算让你去做那个不幸的刺客——你认为你能射偏一支箭吗?”

“射偏比射中更困难,但是我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

罗德里克咧嘴笑起来:“你真是个好人。我们明天早上出去,研究一下那房子,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试试能不能摸清老汉苏的日常起居习惯。或许我们两个都应该易容一下——如果有人看到并且指出我们曾经在一起的话就不妙了。我们必须弄清你发动攻击的最佳时刻和位置,必须能让我阻止你,又能给你足够的时间逃走。也许在市场附近不错,当商人们开始收拾马车的时候。我听说汉苏很喜欢在那种时候去那儿和拼命想卖掉最后一些囤积商品的商人们进行大幅砍价——”

“罗德里克。”扎肯说,“你看起来很快乐。我从没见过你像这样……好吧,应该是说自从灰烬之主马格诺斯之后。”

“我是个简单的人,术士。我享受能占人便宜的事情。弄瞎雪猿和屠杀强盗可算不上我的喜好,但这个?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那么我很高兴看到你有机会发挥实力。”扎肯说,“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就告诉我?”

“我也许会需要某些魔法效果。”罗德里克说,“此外我也不愿意眼睁睁地让你错过这么多的乐趣。”

她咯咯笑起来:“那我就把计划的细节都留给你了。”

罗德里克清了清喉咙:“告诉奥贝德我会尽可能迅速地完成工作,好吗?我并不想与他作对——我知道你们也许觉得这难以置信,但这是事实。我不会说我喜欢他,但我尊敬他的献身精神。如果我能找到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来进入宝库,我会选择那么做的,哪怕我很享受现在这个计划。”

“只要工作能尽快完成就行。”扎肯说,“记住,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就在眼前。”她离开了,西利安也跟她一起走了。

“我更希望等在眼前的只有黄金。”赫列姆说,“这样我就不会觉得特别纠结了。”

“你觉得纠结?”罗德里克问。

“我想说不,但是……阿罗登。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似乎在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生长着。如果那是真的呢?”

“那怎么可能是真的?你知道我们的工作就是让人相信谎言,奇怪的是人们更愿意相信弥天大谎,却不是那些小骗术。别告诉我说你认为他们能创造那样的奇迹——”

“但我们却生活在一个充满奇迹的世界上。”赫列姆说,“这正是问题所在。这里有一块能把人变成神的石头。这里有一条横贯大地的伤口,不停地朝外面喷着恶魔。这里有一场永不停息的飓风。这里还有愿意跟你上床的酒吧女侍。谁能说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别轻易上当受骗,赫列姆。”罗德里克说,“我去睡觉了。”

但是当他躺在黑暗中,这种罪恶的念头却潜伏到他的脑海深处:

如果是真的呢?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40:56
第二十九章 盗贼的大宅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初现,罗德里克带着西利安前来查看汉苏•瑟托瓦的大宅时,那房子已经不见了。

或者应该说它还在,至少大部分还在,但那已经不再是座豪华的大宅了。外墙分崩离析,路上满地碎砖,就像是秋季风暴后的一地落叶。透过残垣断壁,罗德里克能看到房子本身的白墙也被打得粉碎,就像是被铁塔般的巨神用拳头锤扁了一样。断裂的木头横七竖八,空气中依旧还悬浮着厚厚的尘埃。诸般无法辨认的物体点缀在这片废墟之中,如同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和漂流木。那是椅子的一部分还是床的边角?那些是床单的扭曲残骸还是衣服的破烂碎片?那是一个人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是两条被虐杀的狗?冰港的海盗守卫们正来回奔走,互相大喊大叫,不知何处传来一个男人绝望而悲戚的呻吟。

“我觉得要进去可不太容易。”西利安说,“虽然倒不是因为你预测的原因。如果那把钥匙在地下室里,在这片废墟下面,而这里有这么多人……”他摇了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赫列姆抱怨地问。他在罗德里克后背上的剑鞘里,什么都看不见。

“汉苏的房子被摧毁了。”罗德里克说,“也许是魔法?或者是炼金术造成的灾难?可能是一次爆炸,但我没闻到任何炼金物质的气味。回旅店去,西利安。告诉扎肯发生了什么。让她去跟奥贝德说。对于这种坏消息,让她去说能让他的反应稍微好一点。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我们是否从中有利可图。”

猎人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罗德里克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幕,直到他看到一个可靠的人。那是个身穿白色皮毛的老人,站在街道另一侧注视着废墟。他的眼神仿佛表明他曾见过无数次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而且基本上不会因此大惊小怪。罗德里克信步走近,很有礼貌地冲老人点点头,然后开口问:“这看起来真是可怕。发生了什么事?”

“暗杀。”老人简短地回答。

“我以为暗杀通常会更精妙。”罗德里克说,“葡萄酒里的一滴毒药,夜幕下的一把刀子,隐蔽处的一支羽箭,之类的。”

“我可没说这是一次优雅的暗杀。这是我见过的最丑陋而且近乎灾难的做法。但是汉苏•瑟托瓦死了。虽然他大部分的仆人也都丧了命,但瑟托瓦是唯一的目标,只有这么想才合理。他可是很会给自己树敌,甚至是能让那些爱戴他的人也反目成仇,而且每个人都知道他这种老混账是不会落得个好下场的。但是,不管是谁做了这个……”老人摇摇头,“这太不正常了。”

“这是某种爆炸之类的么?”罗德里克问,“或者……魔法?”

“你是外地人。”老人说,“你没有听说过关于湖的故事?”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呃——什么故事?”

“传言说有奇怪的生物居住在水底。那些怪物有时会上岸与陆地上的居民进行一些可怕的交易。不过我在那些水域上航行了多年,从没见过类似的生物。而且虽然我家中的所有成员都热爱进行各种各样的讨价还价,但我也从未听说过任何人曾与那些生物合作过,如果它们真实存在的话。但是有人与某种东西进行了交易,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交易的内容在昨晚得到了履行。这次破坏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没有任何目击者幸存。附近那些可能看到任何东西并活下来的人提到了奇怪的绿光,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我有个祭司说他相信这是恶魔干的——他能够感应到那些怪物的存在,他说。湖里面也许有恶魔,谁知道呢?不管是什么造成了这场灾难,很明显它来到这里,进行了一场大破坏,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人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是汉苏的一个敌人干的,他从湖里召唤了一个怪物来杀死这个老头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他第一次将目光转向罗德里克,他的眼睛是浅浅的钢铁色,“通常我们会怀疑外地人。冰港的居民非常喜欢怀疑外地人。”

罗德里克后退了一步:“我向你发誓,我从没见过他,我只是看到这片废墟想过来问——”

“没人怀疑是你干的。”老人鄙夷地说,“我说的是通常我们会怀疑外地人。汉苏是个富有的贵族,很多人都窥觊他的财富。但能干出这般动静的人是希望汉苏死。虽然一切都被摧毁殆尽,但就现在我们盘点的结果,他的宝库里没丢半点儿东西——宝石和黄金都在,没人动过,贵重的古董也都只是被砸烂打碎了。”他摇了摇头,“这是一次针对个人的攻击。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需要找个外地人来当替罪羊,罗德里克。”

罗德里克不喜欢这种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他无法猜透原因的感觉。

“你已经调查了我。”他警惕地说。

老人耸了耸肩:“陌生人在这里很引人注目。你是那个疯子海洋祭司的护卫,那个喜欢长时间泡澡的祭司。虽然汉苏并不讨人喜欢,但他在城里还有家族里依旧有朋友。他们会寻找能惩罚的人,不管那人是否真的有罪。或许是时候继续进行你们的征途了?在除我之外的其他人记起我们中还有几个陌生人之前?”

“噢,很感谢你的建议,先生。我可以询问这位我正在感谢的人的名字吗?”

老人哼了一声,就在这时一个守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的脸因为某种不适的痛苦而扭曲,他说:“队长,他们基本确定找到了汉苏的妻子,他们想知道如果你、呃……”

“当然。”老人低沉地回答,大步走开了。而守卫留在原地,看起来似乎为自己换下了这沉重的负担而松了一口气。

“哦,”罗德里克说,“那他就是守卫队的队长(captain)了?”

守卫皱起了眉头:“什么?不,我们叫他‘船长’(captain)是因为这是一艘船上的最高职位。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抱歉,我是新来的——”

“那是多玛尼•瑟托瓦。”守卫说,“白宫之主,冰港的统治者,布雷沃国王的叔叔。”

“原来如此。”罗德里克说,“那么我也许应该依照他的建议行事,对不对?”

守卫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我强烈推荐你这么做。”最后他说。

***

“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当罗德里克回到旅店时扎肯说,“你的东西都已经在马车上了。奥贝德希望我们立刻启程。”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好,很好,因为这个城市的王——或市长,或者之类的——刚刚建议我说如果我们不走的话,就可能被安上与恶魔交易的罪名,然后被处以某种海盗们热爱的刑罚,比如龙骨拖,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们在船底下穿过一条绳子。”扎肯环顾自己的房间,大概是在确定没有忘记任何东西,“这样绳子就能完全环绕船体。然后他们将你绑在那条绳子上,从船的一侧推下去,接着就开始用绳子拖,这样你就会被拉到船底去,然后又从另一侧被拉上来。我听说人的身体会被船壳上的藤壶划破,但最糟糕的是伤口里会灌满了咸水,如果不算在船底下不能呼吸的话。接着他们把你拉上甲板,鞭打你走过船的宽度,然后又再次把你丢进海里,循环往复。不过这种做法在城里不太实际。所以他们大概只会吊死我们。”

“但我很确定他们能想象到的任何折磨都不会比奥贝德发现我们无法得到那把钥匙时的暴怒更糟糕——”

“我们有那把钥匙。”扎肯迈进走廊,快步前进。

罗德里克跟了上去,试图在脚步和思路上都追上她:“这是什么意思?”

“奥贝德听说了大宅那边发生的……喧闹。他派我过去,就是昨晚晚些时候,去看能不能有机可趁。我没看到是什么造成了这场灾难,但那时候一切都十分混乱,所以我很容易就在无人目击的状况下溜进了废墟里。再说我又不是没有魔法。奥贝德在我们收集到的其他遗物上用了个法术,利用它们之间的共鸣定位了最后一把钥匙的所在。下去的路遍布瓦砾,偶尔还满地血腥,我被碎木头挂了好几下。但是藏宝间被砸开了,就像是一只被海鸥丢到礁石上摔烂的贝壳,所以我很容易就从里面取出我们寻找的那个东西。我赶在守卫封锁现场之前逃了出来——大概就在你和西利安去侦查状况前不久。我很抱歉奥贝德没有通知你说你的计划已经被取消了,但是我承认这并不令我惊讶。我的主人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做法是否会给他人造成困扰。”

“你就没想过再拿点其他宝物?”当他们下楼梯时罗德里克的嘴切换成了自动应答模式。他知道他们会期望听到他的抱怨,特别是她没有打劫更多的财物,于是他这么做了。但事实上,他的脑海深处却飞快地思考着一些更加黑暗的可能性。

“像钥匙这么小的东西大概不会有人注意到,特别是在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被砸成碎片的情况下——一切都乱套了。但是我并不想拿走更多,因为守卫很快就会开始搜索是谁偷走了这些东西。我们也许应该停止谈论这个话题,直到我们离开城市,你不觉得吗?”

罗德里克乖乖闭上嘴,跟着扎肯从一扇侧门溜了出去,来到马厩。所有的马匹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开始紧张地嘶鸣和跺脚,而她的骆驼只是瞪着她。但是她从它身边走了过去,来到马车所在的后院。奥贝德已经泡在水里了,他的澡盆被夹在两个用铁条加固过的木箱子中间。这两个新做的木箱子上甚至还在渗出树液。箱子里装的应该是之前放在鞍袋和奥贝德的大容量魔法背包里的财富。

西利安不见踪影,他恐怕已经跑到城墙外面去了,去探查他们前往……不管他们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儿的路线。

“你也许会想穿上这个。”扎肯从马车后车厢里拿出一件做工粗糙的棕色斗篷,“挡住你那张英俊的脸。”

“噢,是的,变装,真是个好主意。我们不希望有人能认出我们来。你打算将你的骆驼漆成一匹马的样子吗?”

她耸耸肩:“你才是那个跑去跟许多守卫还有城市领导们聊天的人,那可不是我。但事实上,我们不会带骆驼,也不要其他马了。就让旅店老板留着它们吧。”

“我们要丢掉我们的坐骑?”罗德里克皱起眉头,“要是马车的那匹马被冻死了怎么办?或者我们撞断了车轴?”

“我想以奥贝德的财富和我的魔法,我们应该能保证这辆马车坚持过半天的路程吧,你不觉得吗?”

“就是说我们终于要出发前往那神秘的最终目的地了?”罗德里克说,“阿罗登之墓,只不过不是真正的坟墓,因为神不会留下肉身?”

“你就好好驾车吧。”她说。他从没听过她的声音竟然如此充满疲累,哪怕是在深山的地道里释放肿块后都没有这么糟糕。她刚刚的话语中不带半点的讽刺、逗乐或者嘲弄。罗德里克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了。看来终点是真的近在眼前了。但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终点呢?




第三十章 湖之魔法

扎肯爬进车斗,费力地翻过那两口箱子,在她主人澡盆后面的一堆毛毯和麻袋上蜷起身子。

罗德里克在车夫座位上坐下:“让我驾车是没什么问题,但你还没告诉我去哪儿啊。”

“向北走。”她说话时甚至没抬起头,“出城去,沿路走,然后就一直朝北就行了。等你到了湖边就停下。没问题?到时候奥贝德会指示下一步行动。”术士翻过身,看起来立刻就睡着了。

“你听到了吗,赫列姆?”

“我尽力了,被塞在这皮剑鞘里还被捆在你背上,差不多吧。”

罗德里克取下剑鞘,靠在自己的座位边上,但他是没有抽出长剑。现在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他指挥马穿过条条街道——早晨这个时间路上还算空旷,至少没有太多车辆出城,不过他看到对面进来了许多商人的车队。几个守卫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的马车缓缓驶过,手都放在剑柄上,但没有人前来阻止他们离开。

当他们终于穿过城门后,罗德里克才舒了口气,但他的肩膀却依旧保持着紧张,直到他不再看到更多成群结队进城的马车。道路缓缓朝东转向,然后向着南北分岔成两条路,两边看起来都维护得很好。想来一定有很多载满冰冻鲜鱼的马车从北边过来,所以罗德里克至少不用担心路太烂而抖坏了自己的睾丸。这天早上没有其他马车去湖边,于是罗德里克抽出他那闪闪发光的长剑:“好啦,周围没人,出来享受一下早上凉爽的空气吧。你能相信理论上现在依然还是夏天吗?”

“现在算是夏末。”赫列姆说,“很快就要吹起一阵寒风了。”

“感谢你敏锐的洞察力,伟大的季节歌颂者。没有你的话我甚至都无法察觉到第一场雪,肯定会被活活冻死。”

“我这是隐喻。”赫列姆说,“我预感到很快会有麻烦到来,你瞧,所以寒风象征的是——”

“行了,我懂了。”罗德里克说,“这又不是你原创的比喻。其他人表述得更棒一些呢。不过至少你还没开始谈论地平线上聚集的暴风雨,那会更糟糕一些。”

“天空很晴朗。”赫列姆说,“是我们的未来阴云密布——”

“如果你再不打住,我就拿你去换把水果刀。”

罗德里克试图在这种熟悉的斗嘴中寻求安宁,但他现在却心事重重。一群突如其来的怪物正好摧毁了一幢他的雇主需要进入的大宅,这种巧合可以说近乎为零。

罗德里克非常清楚人们为了一些哪怕非常单纯的理由——金钱、复仇、残忍的突发奇想——而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因此他几乎无法想象为了完成一件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人们可能选择怎样荒唐的手段。奥贝德会乐意杀死多少人来带领全人类进入一个黄金时代?或许会比天上的星星、比海里的鱼虾更多。而又有什么能保证罗德里克自己不会因为奥贝德的狂热信仰而断送性命呢?

他也有其他办法来完成这场任务。趁着扎肯睡觉时割断她的喉咙。刺穿奥贝德的胸膛然后一脚踢翻澡盆。抢了这辆堆满财宝的马车朝南边进发。西利安也许会追踪他——他当然能做到——并且试图报仇,但他同样可以解决掉这个猎人。至少西利安肯定会瞪大了受伤的眼睛看着罗德里克问“为什么”,而这就能给罗德里克足够的时间杀了他。

罗德里克甩了甩缰绳,催促马继续前进。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他是个窃贼,但不是杀手,他杀过一两次人,但都只是出于意外。如果他能找到机会带着祭司的宝藏逃走,那么他会选择这么干,但他不会为此杀死自己的雇主。不管他们将要去哪儿,也许他能趁着奥贝德和扎肯在圣地里对着那已死的神鞠躬时偷偷溜出来拿走所有黄金。本来偷走马车也不过就是拿走了他们拖欠他的工资而已。他并不需要等到阿罗登真正复活,更有可能阿罗登根本就不会出现。再说了,人类最伟大的神祗对于罗德里克这样的人来说又有什么用?恐怕阿罗登复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他这种人才对吧。

***

中午过后不久他就开始能看到雾障湖了。当马车经过山丘顶上时,他偶尔能够瞥见波光粼粼的巨大湖面。常青树的树枝间时不时地掠过一块明亮如镜的水面,反射出炫目的阳光,在无数崎岖的岩石间闪耀。“雾气在什么地方?迷障在什么地方?我被骗了,赫列姆。这只不过是一个超级巨大的池子。”

“我觉得雾气只会在冬天出现。”赫列姆说,“蒸汽从温暖的水面上升起,遇到寒冷的空气凝结,之类的。我猜所谓的迷障则只是个比喻。”

“所以夏天时这里只是一个无聊的大湖。听起来也不太坏。我想我能应付这个地方。说来这个湖究竟有多大?”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长剑说,“我又不是扎肯。我可没打算在这儿度假然后进行一番事前研究。不过我认为这个湖很大。”

“那你大概也不知道这个湖的北边有什么。我从没见过任何一张地图上描绘过比这更靠北的东西。”

“世界的尽头,我能想象。”赫列姆说,“有冰川、寒冷的山脉、自相残杀的白龙、沉睡的霜巨人、失落的城市和被遗忘的种族。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而且全部都冻得硬梆梆的。”

“听起来不是很吸引人。”

“想来那种地方不会有满地黄金。”赫列姆说,“所以我同意,只不过那里的气温听起来挺适合我的。顺便,有人正打算从东边袭击我们。”

“看到了。”罗德里克用手握住赫列姆的剑柄——但是那个从路边树林中冲出来的男人将他的兜帽拨到脑后,露出了苍白瘦削的脸和尖尖的耳朵。是西利安,他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衣,而不是他通常的森林绿色装束。猎人跳上罗德里克旁边的座位,庄重地对他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可真像个强盗。”罗德里克说,“我差点就用一支冰矛扎穿了你的肺。”

“我没有预见到自己会在今天死亡。”西利安说。

“真是胸有成竹的回答。那么我呢?”

“没有任何跟你的死亡相关的预兆,我的朋友。但我必须承认,也没有任何与你的生存相关的预兆。”他朝后面瞟了一眼,奥贝德依旧在睡觉,扎肯也一动不动。“他们似乎都非常疲惫。”西利安说,“就像是进行了某些非常累人的工作一样。”

“我相当确定是他们砸了汉苏•瑟托瓦的房子。”罗德里克说。

西利安偏起头:“你相信是他们从湖里召唤了恶魔?”

“我相信如果你在这片土地上摔碎了一个盘子,本地人就会将其怪罪到湖里的恶魔头上。所以不,不完全是。但是我相信奥贝德和扎肯干了一些事,一些法术或者召唤,摧毁了那幢大宅并且杀了那些人。因为奥贝德实在是没有耐心等着我的计划生效。”

半精灵咕哝起来:“奥贝德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没错,但他声称自己为一个善神服务,不是吗?你真的相信他会犯下这样的罪行来?”

“你去过蛮德夫吗?”罗德里克说,“那里遍地都是圣武士。你会发现世界上没什么会比圣武士更致命。他们会干出各种可怕的事情来,没有半点犹豫和踌躇,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正确的。他们不是认为自己正确,他们是知道这一点。虽然他们偶尔也施行一些小恩小惠,但是我遇见过的大部分圣武士都专注于更大的前景。当他们在神圣的任务途中摧毁了一小部分人时,他们只不过是跪下来祈求原谅,然后站起来,第二天又全部重来一次。”

“奥贝德不是圣武士。”西利安指出。

“噢,我知道。他是个死掉的神祗的祭司。还有另一个词指代这种人:疯子。”

“他能听见你们俩的对话,要知道。”扎肯在座位后开口说,听起来她已经醒了有一阵子了。“他聆听所有的对话,从头到尾。”

“是的,扎肯,我已经注意到了。”罗德里克说,“但你弄错了一件事,你误以为我会怕他听到我说的话。如果他不喜欢我的想法、指责和猜测,他可以终止和我的雇佣关系。只要支付给我至今为止的工资就好——我没有将你们一路送达湖边,所以我同意只接受等于我体重十分之九的黄金——”

“或者等价的宝石。”赫列姆说,“虽然我更喜欢黄金,如果两者价值相等的话。”

“然后赫列姆和我就可以跟你们说再见了。也许之前我没把话说清楚,我已经受够了他的谎言。上一次你告诉我真相,还有整件事的真相时,我决定留下来是因为你们说不会再有更多的谎言了。但是呢!看看现在。”

“奥贝德原本是打算告诉你我们在冰港做了什么的。”扎肯说,“他并不在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说服他不要告诉你真相。”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靠在西利安和罗德里克之间的椅背上,“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这个世界好,没错,我已经听够了这种言论。而你们当然不会在这一点上撒谎。就算我们真的能够将阿罗登从那神圣的坟墓里复活,我也不觉得这能为你们谋杀掉的瑟托瓦家臣以及那些无辜仆人们带来什么安慰。说来你究竟召唤了什么来摧毁那幢房子?一些跟你有血缘关系的扭曲怪物?不,等等,我听说一个在场的祭司感应到了恶魔的存在,所以现在你还跟那些东西做交易了。我相信这一定能吓坏阿罗登。他献出了自己的整个生命与恶魔作战——”

“住口。”奥贝德说着从澡盆里坐了起来,“我做了我必须做的事情,用不着被你这样的人质疑,盗贼。我禁止你离开这次征途。我们寻找的宝库有守护者,我需要你的剑来清理我们的道路。我们已经非常接近终点了,我不能让你最近的怨恨情绪毁了一切。你当然受了骗,雇员。但这都只是因为你坚持要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不是认真按照吩咐进行工作。”

“见鬼去吧,鱼人。”罗德里克丢下缰绳,抓起赫列姆,“我祝你们一路顺风,除了你,奥贝德——我希望阿罗登能嗅到你身上的恶魔气息,他作为神新生之际的第一件事就应该让你受到万劫不复的惩罚。”

“停下!”奥贝德命令道。

“等等!”扎肯叫道。

但是罗德里克没有听。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虽然马还在缓慢前行,但速度慢得几乎可以不计——开始大步朝南前进。

“这是演戏还是……?”赫列姆问。

“不是演戏。我们留下来究竟能得到什么,赫列姆?复活阿罗登?我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既然愿意召唤恶魔来达成他们的目的,那你觉得在他们完成最终目标后真的会付给我们合理的报酬然后打发我们上路?就为了那一点黄金,我们要铤而走险到什么程度?”

“那可是很多的一点黄金。”赫列姆说,“现在他们看起来还不像是要杀我们的样子。奥贝德正在挥舞手臂并大喊大叫,而扎肯在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罗德里克缩紧了肩膀继续朝前走。他相信赫列姆能够保护他不受任何偷袭,但是这并不能让他在背对一个有血脉腐蚀的术士、一个疯狂的假祭司以及一个十分优良的弓箭手时会觉得很舒服。“扎肯并不坏。”他说,“除去她糟糕的遗传。但问题是她从字面意义上不能违背她主人的命令。西利安很可爱,但却是个傻瓜——”

“也许并没有我表现出来的那么傻。”半精灵在罗德里克身边说。他无中生有的出现甚至吓了赫列姆一跳,毕竟长剑可以同时观察到所有方向。“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离开。我或许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来拯救这个世界。”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42:59
第三十一章 谎言疑云

罗德里克呻吟起来:“谎言,谎言,到处都是谎言。你是在告诉我说你不是个被欺骗的傻子?”

“我相信我既没被骗也不傻。”西利安说,“有时候表现得单纯些能让我更好地达到目的而已。”

“我就知道没有半精灵会蠢到认为自己是光明探索者——”

“不,那一部分是真的。”猎人说,“我的确能感觉到光明的召唤,而且大部分时候我也确实能看到预兆和征象,它们指引我的行动。但是,我并没有与你们分享我看到的全部。我知道你满脑子的疑惑,但我加入你们队伍的原因其实跟寻找光明毫无关系。”

“哦?”罗德里克说,“那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在洛瑞克荒原里,你的雇主奥贝德曾经与一个地精部落达成协议让你们安全通过。你还记得吗?”

“我想我会很难忘记一大群地精骑着他们丑恶的大狗盘踞在山脊上高高俯视我们的一幕,当然没有。”

“奥贝德是怎样向你解释他与地精的协议的?”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他说他与地精们拥有相同的神祗,或者他们的神祗之间有联盟——他们都献身于大自然的神祗。但是……等等……”

西利安点点头。

“赫列姆,我们简直蠢透了。”罗德里克说,“奥贝德根本就不是戈兹雷的祭司。他不是任何一个还活神的祭司。那么他要怎么才能与那些信仰自然神祗的地精们休战呢?”

“哈,”赫列姆说,“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认为我有认真听那些关于休战以及和谈的废话。我是一把剑。我从来就不担心地精的问题。如果我有认真听他说的话,我相信我会发现你指出的那一点小矛盾的。”

“毫无疑问。”罗德里克说,“好吧,睿智的猎人——那么事实上奥贝德究竟是怎样确保地精与我们合作的呢?他给了他们一件礼物,像是一种火焰魔杖——那只是单纯的贿赂吗?”

“地精部落很难被贿赂。他们只会杀了你然后抢走贿赂作为战利品。这样他们照旧能得到礼物,还能顺便吃掉你的尸体。因此协议中肯定包含有更多的内容。顺便,那里的地精也不信仰任何自然界的神祗。你们遇见的那个部落崇拜的是恶魔。”

罗德里克差点就停下了脚步,但他并不希望奥贝德或者扎肯看到这么明显的反应——如果他们有在看的话——“恶魔。”他说。

“噢,是的。他们崇拜的那个恶魔至少曾经暂时性地与强大的灾蝗之主德斯卡瑞有过联盟关系。”

“所以如果奥贝德能与那些地精休战……就表明至少有可能……”

“他借助了他们共同的恶魔领主的名字,是的。”西利安说,听起来就像是在评价早餐的燕麦粥平淡无味一样,“当然我不能确定这一点——还有许多可能的解释——于是我想我最好能进行调查,讨好你们,然后加入你们。幸运的是你们选择在鬼婆那该死的岛上过夜,这样我就很容易让自己大显身手。后来我在云朵上看到征兆,它们告诉我我的命运的确与你们的队伍紧密相连——但我想并不是帮助奥贝德达成他的目标。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观察,试图弄清楚这里面是否真的有一个与恶魔领主相关的阴谋——而汉苏⋅瑟托瓦大宅遭到的攻击似乎肯定了这一点。”

“你为什么在意这些呢?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恶魔会对自然秩序造成威胁。他们是暴虐、残酷以及贪婪的具象。他们想要摧毁这个世界,将我们的土地也变作深渊的一部分。而我作为荒野守护者的责任正是阻止这种恐怖事件的发生。”

“啊,”罗德里克说,“狂信者,又一个。真是妙极了。你是否想过也许我根本就不想和恶魔邪教徒们扯上关系?既不想帮助他们也不想妨碍他们?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你的怀疑。”

西利安耸耸肩:“你明显是个罪犯。而赫列姆,最好也只能说没有是非观。我不能排除你们是自愿加入他们阴谋的可能性,虽然我一直怀疑你也只是被蒙在鼓里。但是现在你决定离开让我终于能够下定决心跟你谈谈。下面是我的提议:我们回马车上去。你解释说是我祈求你留下,哀求你留下,并且为了让你留下我承诺了你各种不合理的请求——”

“我相信我会用这一招的。”罗德里克说,“如果我真有兴趣这么做的话。但是在听说奥贝德为恶魔领主服务之后,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更迫切地想要留在他手下工作。”

“但是——如果奥贝德的确为恶魔工作,他进行这样一场远征,并做出那么极端的手段来达到目的,那么他一定计划了一些非常恐怖的事情。谁知道那些钥匙究竟能释放出什么样的神器或者遗物来?在遥远的过去,德斯卡瑞和他的恶魔宿主曾经被阿罗登逼进这个湖底——湖里面可能有那些怪物留下的任何东西。如果奥贝德寻找的东西能够打开另一个世界之伤呢?”

“那我们就更应该朝南走了,而且要赶紧。”罗德里克说。

“我们是罪犯,如你所说。”赫列姆插进话来,“严谨的功利主义者。而老实说,这事情听起来越来越没有利益可图了。”

“我求你们。”西利安说,“我害怕我无法独自阻止他们。奥贝德相信我是个傻瓜,但是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干掉我。如果他拥有砸扁一座大宅的力量,并且能够命令恶魔前去破坏一切……”猎人摇了摇头,“我曾经将许多恶魔驱逐回深渊,但我怕这一次我的力量无法完成眼前的任务。”

“你会没事儿的。”罗德里克说,“赫列姆和我对你完全有信心——”

“不要逼我用强迫手段。”西利安说,声音里充满了哀伤,“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合力对付这次危机。”

“你能用什么强迫手……”罗德里克没把话说完。当然,有很多种可能性。如果赫列姆依旧在罗德里克这一边的话,游侠也许不能在一场面对面的决斗中杀死他,但他还能造成不同形式的威胁。比如西利安可以跑回奥贝德那里,告诉他罗德里克打算将他们都出卖给冰港的统治者,将召唤恶魔的罪行直接栽在奥贝德和扎肯头上。那么毫无疑问祭司将会出手阻止罗德里克离开,而就算是赫列姆恐怕也无法保证在面对一大群恶魔时罗德里克能安然无恙。而这只是猎人让罗德里克的生活变得更困难的方法之一。再给他几分钟时间,他也许能更轻松地想出更多方法来。“哈,”罗德里克说,“那么也就是说,要不我帮你,要不我就死得很惨?”

“我需要你的帮助来防止几百人、或者几千人甚至是更多的人死得很惨。”西利安皱起眉头,“再说——你就不想报复吗?想想他们怎么骗了你,利用了你?”

罗德里克摇摇头:“复仇并不能带来任何利益。但是我猜跟你作对也没什么好处——你是一个身负命运的人。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赫列姆?”

“没什么会比一个身负命运的人更加危险。”长剑回答。

“好吧。”罗德里克屈服了,“计划是什么?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杀了他们?”

“我……不。扎肯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主人在计划什么——她身上的指使术让人无法得知她的真实想法,而我不愿意伤害一个不由自主的棋子,如果有其他办法能解决的话。我们也需要知道奥贝德究竟在计划些什么。如果祭司失败,他的恶魔主人也许只会单纯地派出另一个使者。如果我们能弄清他们阴谋的本质,也许我们就能保证今后再也没人能够完成这件事。”

“那么我们搜集信息。”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并且试图不让他们发觉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是恶魔爱好者了。这应该很容易。从一开始这个队伍中的其他人就都在说谎,所以我想我也要开始骗人了。”

“理论上我们也一直都在计划偷走奥贝德发掘出来的遗物,所以我们也一直都在撒谎。”赫列姆说。

“是的,但那只是一种普通的谎言。这个新的骗局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罗德里克举起双手然后大叫起来:“够了!好吧!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会一直跟着我走到内海去,是不是?”

西利安露出那种大脑空空如也的傻笑,回身面对马车,欢快地朝着奥贝德和扎肯挥舞手臂。“他会留下!”猎人欢呼道。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谢谢,罗德里克。你将成为一个英雄。”

“告诉我,赫列姆,普通的英雄通常会得到什么样的报酬?”

“死得又早又难看。”长剑说,“虽然也有好的一面,人们会咏唱关于他们的歌谣。只不过英雄们一般都无法活着听到这些歌谣,我可要提醒你。”

“至少女人们都爱英雄。”罗德里克说,“如果我活得足够长,能让那些女人都听到我伟大而无私的举动,我也许能从她们那里也得到一些伟大而无私的举动作为回报。”

“那时候你最好把我收进剑鞘里。”赫列姆说,“这辈子我不愿意看到许多事情,而你的性行为无疑是其中之最。”

***

“我要拿走他的那份分成。”罗德里克回到马车时说,“我知道你们没打算给他提成,但是现在他也要分成了,只不过全都归我,没问题?”

“扎肯会处理这方面的交涉。”奥贝德说,“如果我参与的话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他滑进自己的澡盆里,消失在水面下。

“很高兴你能回来,罗德里克。”她说,“我们需要你。如果只是更多钱的问题——”

“钱很好,但更多是因为西利安没完没了的哭诉和恳求。我憎恨奥贝德,而你只不过是奥贝德的一个附属品,所以现在我也不喜欢你了。但是西利安不止一次地救过我的命,我欠他一份人情。”

“那可……真是很高尚,对你而言。”扎肯偏起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光是高尚可不够,但是将高尚和利益结合起来,我就能看到光明的未来了。”他爬回马车上,捡起缰绳,而西利安一头扎进了树林里。“我们要去哪儿?”

“先到湖边。”扎肯说,“然后朝东走。我们要找到个地方,那里有一艘撞碎在尖石上的破船。”

“有人专门撞烂了一艘船,仅仅就是为了你们标出个地点。”罗德里克甩了一下缰绳,“这一定是因为有个神在支持你们,哪怕是个死掉的神。”

当他们开始前进时扎肯靠在了椅背后面。“我在想一些我查到的关于布雷沃的事情,罗德里克。我觉得对于一个像你这样有特殊技能的人,这里有许多赚钱的好机会。假设如果你有兴趣在收到这次工作支付的那一大笔黄金后——”

“停止聊天。”罗德里克的语气不像生气,倒有种厌烦在里面,“如果你继续说下去我就又会开始喜欢你了,但是我无法承受喜欢你的后果,因为你是奥贝德的生物,我不能信任你。”

“没错,理论上你的确不能信任我,但我相信我们可以消磨时间——”

“如果你不住口,我就会再次跳下马车去,并且这一次我不会回来了。”

术士低下头,耸耸肩,然后在马车后面的一堆毛毯和皮毛上坐了下来。

“你可真粗鲁。”赫列姆说,“我倒是很有兴致听她说说那些潜在的利益。”

“那么我可以把你丢到马车后面去跟她呆在一起。我不在乎你跟谁聊天。但是我现在很恼火,如果我不想让自己动摇——”

“好吧,好吧,随便你。生你的闷气去吧。我要去进行我永恒的沉默冥想了。等到有钱赚或者有人杀的时候再叫我。”

于是我将要成为一个拯救世界的恶魔猎杀者了,罗德里克想。孤独而且一点都不迷人的身份。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以至于竟会落得这么一个高尚的下场?




第三十二章 伟大的湖

那艘破船几乎看不出是一艘船,但却毫无疑问十分破烂。这艘小渔船不知为何竟然把自己插在了一个锋利的石头尖上,如今船壳已经发白,一根桅杆以奇怪的角度悬在水面上。“这究竟是怎样做到的?”罗德里克问,“湖上有狂风暴雨吗?波浪能把船掀到这么高的地方?”

马车停下后西利安从附近的一丛树里冒了出来,他打量了破船一会儿然后咕哝道:“那艘船不像是被风或者波浪抛到那里去的。从角度上来看……我认为这艘船是被什么东西给抓起来,然后砸在了石头上。”

罗德里克闭上眼睛:“你是说、什么?湖里面有巨人?不是你在丘陵里能找到的那种12英尺高的巨人,而是巨大的巨人?”

“也可能是某种有触手的生物。”西利安说,“这艘船已经被风吹日晒了太久,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据说这个湖是各种诡异生物的家园。”扎肯说,“我希望这不算聊天,罗德里克。我不想冒犯你,我只是在尝试陈述事实。据说这片水域中居住着你能想象出的所有生物,不论是沉尸(draugr)还是鬼蛸(Grindylow)或者是水马藻(kelpie)、水生食人魔、湖怪(water orms)或者水裔,还有来自混沌和深渊的生物,甚至是一些更奇特的怪物,我能就它们进行一场非常有趣的聊天。”

“那么我希望你能找到听众。我知道你热爱聊天。”

奥贝德爬下马车,将一条挂着长匕首的腰带系在自己腰间。他扯出一个很大的背包——罗德里克猜测里面装着那四把钥匙——背到自己背上,然后漫步走进寒冷的蓝色湖水中,一头扎进泛着涟漪的水面。

罗德里克又闭上了眼睛:“在洛瑞克荒原你提到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一直担惊受怕。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要去游泳了?”

扎肯点点头:“是的。”

“奥贝德终于如鱼得水了。祝贺他。我就呆在湖岸上,负责保护马车。”

“马车有非常强大的魔法保护。”扎肯说,“当然也是为了防你,我想——我的主人坚持要这么做。箱子里的黄金和宝石都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他回来解放它们。不,我们需要你做些别的事情。”

“我可不是鱼人。”罗德里克说,“而且虽然我很讨厌承认自己在任何领域上的不足,但我甚至算不上一个擅长游泳的人。就算你能给我在水中呼吸的能力,我也只会毫无用处地漂来漂去。”

“我们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她走到马车后面,挑出一个麻袋,“这里有几件我们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一直背着在荒野里跑来跑去的好东西。”她抽出一件难看的深紫色斗篷,斗篷边缘被撕碎成了六七条长长的锯齿状碎片。“你听说能让人改变形态的魔法斗篷吗?比如说变成蝙蝠、蜘蛛或者鳐鱼、鳗鱼?”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你想给我一件让我变成海蛇的斗篷?我可不想用鳃呼吸,扎肯——”

“哈,不,我可不会给你这么好玩的东西——再说,要是你变成了海洋生物就很难拿持赫列姆了,毕竟它们大都没有手。不,这件斗篷是给我用的,而且它也不会将我变成鳗鱼、鳐鱼或者其他鱼类。这是奥贝德专门为我制作的特别版本。这是一件魔鬼鱼斗篷。你见过魔鬼鱼吗?”

“很遗憾我从没有过这样的荣幸。”

“那么你很快就能见到了。我会变成一条魔鬼鱼。至于你,我们有更简单的东西。一个戒指和一条项链。你要特别注意保管好这个戒指——它能保证你不会溺水,戴上它你就可以在水下呼吸——而项链可以保护你在水里不会流失太多体温,并且能让你轻松行动。比如说它能让你在水中不受到阻力地正常挥剑。我以前试过这条项链,在海里,非常有趣的经历——感觉有点像在浓密的空气上行走。”

“哈,是的,在浓密的空气上行走,我们当然都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我要跟着一个鱼人和一条魔鬼鱼在水里走,并且杀死任何敢于阻挡我们的人鱼或者类似生物?”

“差不多是这样。”

“你也有给西利安准备戒指吗?”

“我有自己的法术。”西利安说,“我经常探索洛瑞克荒原上的深湖。”

“好极了。”罗德里克说,“让我们游向——那叫什么地方来着?阿罗登的宝库?我相信它一定有个名字吧。所有传说中的神殿都有名字。”

“就算它有名字,我也不知道。”扎肯说。

“我们知道它在哪儿吗?还是说我们就在湖里到处乱游,希望今天运气够好?”

“我的主人告诉我寻找一个破船插在石头上的地方,在这里入水,然后下潜。那正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我相信他知道接着该往哪儿走。”

“真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船的事情的。”罗德里克饶有兴致地说,“或者是谁将船留在这儿给他做记号的?”

“我的主人有许多联系人,以及很多的资源。他没有跟我分享全部。”

“是的,每到分享他知识成果之际奥贝德就会变得异常吝啬,我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那把首饰给我吧。”

扎肯递过戒指,那是一个蓝色珊瑚做成的简单圆环。项链则是一条很粗的金链子,上面挂着一个人张开四肢的吊坠。这个小人的姿势原本象征的应该无拘无束、自由而骄傲,但在罗德里克眼中却像是被五花大绑在拷问台上的模样。他戴上戒指,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然后他套上项链,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效果。“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我淹死的骗局,那么我会非常失望。”

“死人是没有办法失望的。”扎肯说,“这大概是死亡能够带来的少数安慰之一。”

“我希望我不会马上有机会来亲自验证这一点。”

术士走进波浪中,当水淹到她的腰部后,她披上了魔鬼鱼斗篷。“紧紧跟着我。”她说,“我想我应该是这湖里唯一的魔鬼鱼——就我所知,它们更喜欢海洋的咸水——但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我可不希望你跟错了怪物。”

“你是我唯一的怪物,扎肯。”

她扣上斗篷的兜帽,开始扭曲颤抖。兜帽向下遮住了她的整张脸,而锯齿状的边缘拍打着水面,逐渐变粗变长,化作七条扭动不止的长触手。她的头与上半身的边界变得模糊,融合在一起,然后膨胀成一个大鸡蛋形状的身体,上面有一对锯齿形的鳍,正中还有两只鼓起来的白眼睛。这个生物——整体看起来有点像罗德里克在某海港城市吃过的章鱼,但大约有10英尺长,估计至少有四分之一吨重——在水里翻过身,露出带着利齿的七条触手正中间的大嘴。

“罗德里克,”它——她——说,声音嘶嘶响着,有些含混,“你一定没料到我会说话吧?魔鬼鱼是智商很高的生物。如果你有机会遇上一条真货,或许甚至能用你的花言巧语说服它不要吃掉你呢。”

“那肯定是非常有趣的挑战。”罗德里克说。

扎肯又翻了个身,柔韧地扭动着触手,然后消失在水面下。

“我们走吧。”他瞟了一眼西利安,后者点点头。猎人将他的弓箭留在了陆地上——明智的决定——不过他拿了一把小斧头和一排刀子。半精灵跳进水里,开始朝着深处游去,然后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

“我不能生锈可真是件好事。”赫列姆说,“老实说,想想你把我卷进的各种麻烦,罗德里克。”

“所有的冰都是水构成的。至少在下面你会有很多水用来结冰。”他走进水里,弓身将脸埋进水面。湖水冷得刺骨,但奇怪的是这种寒冷却完全不让他觉得难受;这只是他注意到的一个事实。他又直起身子:“他们想让我在那下面呼吸?简直疯了!我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在抗议!”

“你总是害怕尝试新事物。”赫列姆说,“你可真没劲。”

“如果我淹死了,你就会沉入浅滩,没有金子做的床铺。你应该对我的担忧表现出更敏感的态度,哪怕只是为了单纯的黄金。”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朝下地扑进水里。接着呼出空气,看着气泡遮蔽了自己的视野。他强迫自己在感觉到冷水灌入鼻孔的刺痛时不要惊慌,他以前只在意外中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命令自己很浅地呼吸,并没有立刻感觉到自己要溺水;倒像是在呼吸深山里的寒冷空气。当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时,也是同样的感觉,呼气也差不多:那是种很奇特的体验,但并非完全陌生。而且现在他呼吸时也没有气泡冒出,因此他可以看到前面,虽然前面实在没什么可观赏的——浅滩部分只有沙子形成的湖底,远处则是昏暗的深水区。

西利安游在他前面,一边踢起一小股波浪一边朝着黑暗进发。前方还有个蠕动的紫色身影,那应该是穿着魔鬼鱼斗篷的扎肯。

罗德里克下沉到更深的地方,赫列姆冻在他的背上。虽然他的动作本质上还是游泳的动作,不过扎肯说得对——感觉的确像是在浓密的空气中移动。他可以轻松地挥舞手臂和腿,没有水的重量和压力来减缓他的动作,但他却依旧能让自己在液体中前进。“这感觉简直太奇怪了,赫列姆。”他说,他的声音在自己听来十分自然,完全没有被水模糊,只不过可能比平时多了一点回声的感觉。

“你们人类对于周围的环境太挑剔了。”长剑说,声音清晰地从他后背传来,“水,空气,有什么区别?你们都太脆弱了,能够活过生命中的头几个月简直就是奇迹。除了被丢进火山之外,我能适应任何地方。”

“但你是个糟糕的舞者。”罗德里克说,“所以我们才需要一起行动。”他懒懒地踢着水——不需要付出比走路更多的努力——跟着西利安和变成怪物的扎肯前进。当他追上他们时,他注意到魔鬼鱼的背上也依旧有个像是囊肿一样的东西,一个肿块大小的鼓起,虽然在这种形态下它完全没有眼睛,也许它只是在睡觉。他想知道术士的寄生弟弟能否在这种变形的状态下脱落并自己行动。罗德里克很容易想象出肿块在波浪间畅游的模样,一个可怕的长满了眼睛的水母,触手在身体下扭动,饥饿地擒取任何经过的野生动物,收集鱼的眼睛……罗德里克打了个寒战。

他们下沉、下沉、下沉,透过水面射进来的光线变得十分微弱,但项链上一定有某些魔法与视觉相关,因为罗德里克竟然可以照常视物——布满石块的崎岖湖底虽然有些模糊,但并不比火把照耀下的房间更昏暗。

然后鱼群出现了,大群大群的鱼,毫无疑问是这个地区的主要食物。这些银色的鱼群编队经过他们,有些鱼几乎和罗德里克本人一样巨大,而有些却和他的拇指一样细小。它们完全不在意他的存在,但却都远远地避开了扎肯。她看起来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有威胁性的猎食者。

当他们更接近湖底后,罗德里克发现之前他以为是石头的那些形状其实都是沉船的碎片。有只能坐两个人的独木舟,也有更大的渔船,它们都碎裂成或大或小的残骸,木头表面爬满了水生植物。不同形态的水底动物也定居在这里,鱼群和一些几乎和狗一样大的淡水螃蟹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巢穴。

奥贝德盘腿坐在最大的一条沉船上,这条船的甲板几乎与湖底平行。他脖子两侧的鳃扇动着,让罗德里克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作呕感。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海星形状的徽章,海星的五条腕足指向五个不同的方向,而最上面的腕足顶端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很好。”当他们都聚集在他身边后,奥贝德说,他的声音有些咕噜噜的杂音,不过能够听懂,“你们可花了不少时间。我们必须继续朝北,差不多是直线前进。如果水流能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我们应该能在午夜前抵达目的地。”

“午夜前?”罗德里克说,“我们要走多远?”

“这个湖大概从东到西有500英里长。”扎肯说,“嗯,差不多从南到北有300英里宽吧。这片水域比有些国家更大,罗德里克——或许比布雷沃本身都大。我们还没有真正开始往前走。不过……我们下降到足够深的地方了。”

“我相信阿罗登会拒绝将自己的生命精华隐藏在浅滩上。”罗德里克说,“任何拿着渔网的蠢货都能将其打捞上来。那么我们继续游?”

“如果你们都把废话说完了的话,是的。”奥贝德评论道,“西利安负责在前面探查是否有危险。”

“在水下,危险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除了前后左右还有上面和下面。”猎人说,“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扎肯跟在我身边,保护我。而你,盗贼,还有你的剑将跟在后面,确保我们不会受到来自身后的攻击——”

“比如说像是现在正偷偷摸摸跟在我们后面的那四个长满鳞片的湖底食人魔一样的东西?”赫列姆说,“你也许会想握紧我了,罗德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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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44:05
第三十三章 诡谲的深渊

“水生食人魔!”奥贝德说,“我从没见淡水中的水生食人魔。他们可真矮小,不是吗?”

“他们看起来大概有我的两倍高。”罗德里克试图在滑溜溜的甲板上站稳,他握紧赫列姆,看着食人魔们正散开成扇形队形。虽然陆地上的食人魔都偏好木棒,不过钝击武器在水中可不太中用,因此这些长着绿色鳞片、指间有蹼的变种们都装备着标枪和他们自己那可怕的利爪。

“呸。”奥贝德说,“在海里他们能长到20英尺。我年轻时对付过的那些水生食人魔可都是猎捕鲸鱼的。这一群恐怕撑死也就只能杀头蛇蜥。”

“但是,我可不是蛇蜥哎。”罗德里克说,“我相信他们要杀我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你最好先干掉他们。”奥贝德说,“但是动作要快。我们还有很远的距离要游。”

西利安从腰带上抽出刀子,扎肯挥舞着触手开始往前冲,但赫列姆大吼起来:“停下!你们这些人总把事情搞得比实际情况更复杂。扎肯和西利安,你们两个别挡路。把我朝着他们的方向挥舞一下,罗德里克。”

盗贼咧嘴一笑,用力挥舞了一下赫列姆。几条冰线顺着剑刃划出的巨大沿弧线射了出去,如同许多水晶长枪直直飞向那些正在靠近的水生食人魔。其中一个食人魔试图往上游,但是他巨大的身体移动得太慢了。另一个尝试用自己的长枪拨开冰线,但这只让冰线裂成了两道,击中了他身体上的两个地方。剩下的水生食人魔们则完全没有预见到这次攻击,冰线正中他们的胸膛,然后扩散开,将他们覆盖在一层如同透明盔甲的冰壳里。他们奋力挣扎,但是冰层很快就爬遍了他们的身体,逐渐变厚,像寒冷的野火一样蔓延。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四个食人魔就被封在了形状不太规则的巨大冰块里,从外面只能勉强看到略略泛绿的颜色,如同宝石上的瑕疵。寒冰的牢笼开始缓慢地朝上浮去,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真厉害。”奥贝德说,声音中含有某种类似敬畏的口气。

“在陆地上要把人冻在坚固的冰块里可难得多。”赫列姆说,“你得从空气里抽出很多湿气来才行。但是在这下面?这简直就是我的地盘,说真的。我们应该在水下进行所有的冒险,罗德里克。”

“他们要多长时间才会融化?”西利安说,“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肯定会很生气。”

“他们被封在了冰里面。”罗德里克不赞同地说,“就在我们讨论的时候他们会窒息而死。”

“至少他们不会腐烂发臭。”赫列姆说,“我的冰都是魔法的——不会像普通冰块那样融化。他们会被封在里面很多年,直到有人敲开冰块或者用火喷他们——或者直到我碎裂或被火山熔化,我想。我可不认为我的魔法会比我本身更长久。不过我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我想——而且没打算很快就要毁灭。”

“如果有其他生物攻击我们的话,就这么对付它们。”奥贝德说,“这是对付那些拖延我们时间的东西最有效率的方法。”

“所以我们最后就会在这湖的湖面上丢弃很多冰封怪物,是吗?”罗德里克说,“想象一下我们会撞沉多少船,能在船壳上制造多少大洞。但这是进入黄金时代的代价,对吗?我相信阿罗登复活之后一定会为布雷沃的每个人都提供免费的鱼。”

“不准亵渎神灵!”奥贝德说,“我不能容忍亵渎。”

“开不起玩笑的神可实在算不上真正的神。”罗德里克说,“不过你是这里的老大。我听你的,如往常一样。”

奥贝德阴沉地瞪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朝着北边偏了偏头。西利安耸耸肩,率先游进了黑暗中,扎肯和奥贝德肩并肩地跟在后面。罗德里克将赫列姆收回背上,踢水跟上了队伍,不过他尽量让自己落在后面,只保证最低限度地不会跟丢。也许他们准备对付的那个宝库守护者会杀了奥贝德。如果那个时刻到来,罗德里克可不会伸手帮鱼人。他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的长剑借给守护者。

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游泳旅程中充满了奇异和美妙——他们偶尔停下来吃些泡得透湿的肉干,但这绝对是个令人不快的体验。这个湖里隐藏着各种各样的事物。当他们越过浅滩后,湖底就陡然下沉,有好一段时间他们都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中前进。但奥贝德一直朝下游,所以湖底很快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但模样却大不相同。之前的湖底还有许多沉船,而这里却是一些跟人类世界毫不相关的东西。

他们看到一座黑石堆砌的神殿般的建筑,比阿罗登竞技场还大,填满了湖底的一个空洞。从几千个通往建筑内部的洞穴里传出一种高频的哀泣声,非常刺耳。一道由银色和蓝色的鱼组成的队伍正源源不断地游进那些洞穴,仿佛受到了那种单调歌谣的呼唤。“你认为那些鱼在进入洞穴的时候,期望自己能抵达天堂吗?”

“如果真是那样,那它们比我以为的还蠢笨。”赫列姆回答,“让我们游高一点,行吗?那声音让我的冰刃发出一种难受的共鸣。”

稍后他们经过了一个闪耀着银色的椭圆形物体,那东西不比马车轮更大,孤零零地悬浮在水中。当罗德里克凑近去查看时,却发现那是个类似窗户的东西,另一侧有个大约呈人形的生物,但却完全是由充满泡泡的水构成。它看到罗德里克时吓得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就伸出一条由流动的黑水形成的手,似乎想试着摸他。于是盗贼以最快的速度踢水游走了。“那他妈的是什么?”

“某种水元素。”赫列姆说,“也许他是个奥术师或者研究者,负责观察这个位面的所有水域?”

“或者他只是喜欢看鱼儿们私通。”罗德里克说,“水底色情。”

“鱼又不结婚,所以我很怀疑你能说它们在私通,但我想他的确可能是来自异界的变态。”

他们经过了湖底的一条裂缝,许多和人一样大小的虾子正慌乱地在裂缝周围挤来挤去。它们都呈现出令人惊叹的美丽虹色,其中一些用粗糙的工具从石头上刮集真菌或者其他植物软泥。接着又是一对海蛇,两条都呈现出明亮的粉红色,身长几十码,在下面扭成一团,不知是在交配还是在打架或者两者皆有。经过海蛇后,湖底一个圆锥形的凹陷突然开始旋转,然后一条跟牛差不多大的鱼就不幸地被拖了下去。它疯狂地挣扎,但却依旧被拖进了一个远远小于它身体的洞里,周围到处都是血。“记得提醒我绕开那种凹陷。”罗德里克说。

“你真的认为需要我提醒你吗?”赫列姆问。

在西边的远处,他们看到一些眩目的金色、银色以及珍珠的尖塔,塔间有些模糊的黑色影子一闪而过。“那是城市吗?”罗德里克说。

“看起来不像是天然形成的。”赫列姆回答,“这些水底可能会有地表居民所不知的国家。完整的社会。文化、战争、整部历史。”

“你需要多少财富才能建造出那么耀眼的塔来?”罗德里克吟诵般地说。

“在游泳的时候你能拖上多少黄金?”赫列姆说,“我只能想象你因为超重而沉到湖底。”

“我相信只要有恰当的魔法……”罗德里克沉思道,“不过我不认为奥贝德会同意我们绕远路。”

“那祭司可是非常地专心致志。”赫列姆说,“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阿罗登又不会不耐烦,他都死了,所以何必着急?不过如果你真正的主人是恶魔的话,我猜你一定会学会按时达成他们心愿的重要性。”

在路上他们也处理了一些攻击,大部分都是认为可以把队伍当作食物的愚蠢动物:一头颚部又长又尖的大怪兽,满嘴都是尖牙;一条有点像巨鳗鱼的东西,但却长着退化的前肢;一种全身覆盖着尖刺和鳍的爬行生物,但有超多的嘴。赫列姆将它们统统冻成冰块,送它们浮到水面上去了。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攻击也变得越来越频繁,罗德里克不得不呆在距离扎肯和奥贝德更近的地方。而当事态发展到在十分钟内他们遭遇了三场攻击,全部都是由不同生物组成的小队后,罗德里克终于开口了:“这正常吗?海里的野兽都这么有攻击性?”

“这里不是海。”奥贝德悬浮在水中,缓慢地旋转着身体,窥视每个方向的昏暗,“所有的水底国度都非常荒蛮,但是我们遭到了许多掠食者攻击,而它们不应该出现在相互的地盘上。因此我相信它们都是敌人派来对付我们的。恐怕一个陷入歧途的古老守护者正在试图阻止我们抵达光荣的终点。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我们必须准备好面对一些更聪明的对手。”

“更聪明的敌人冻起来也跟没有心智的一样——”罗德里克开口道,但他们下方的水却开始旋转冒泡,湖底腾起一团混浊的泥沙。一个十分巨大的东西——或者是许多个很大的东西——从沙层下面的藏身之处猛冲出来,这股冲力搅起的水流让罗德里克、扎肯和奥贝德疯狂地旋转起来,并且互相越离越远。一根和罗德里克身体一样粗的触手从他旁边擦过,他下意识地用赫列姆去砍。后者干净利落地将触手砍成了两截,但不幸的是却释放出大量黑色的血液或者墨汁,让本来就已经很浑浊的视野更糟糕了。奥贝德在远处大叫,罗德里克也开始大喊,但赫列姆同时尖叫起来:“小心!”

罗德里克已经很小心了,但不管赫列姆看到了什么,他都无法看见——至少在那东西出现在他头顶上前。一张用粗水草编织的网包围了他,当网子开始收紧时,他耗费全力才好不容易保证没弄丢赫列姆。他尝试砍网子,但这些水草紧紧捆住他,将他的手臂压在胸口上。除了毫无意义地扭动手腕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赫列姆的剑面也压在他身上。“你确定你不能动?哪怕一点点?”他又徒劳地扭动了一阵,但却只是成功地把自己捆得更牢了。

“如果我能的话我早就做了。”赫列姆说,“我可以把我们包在冰块里,然后浮到水面上去,如果你觉得这能帮上忙的话——”

网子突然抽动了一下,然后罗德里克和赫列姆就被朝下拖去,他们飞快地穿过着泥沙和血液的浑浊,离开了挥舞的巨大触手的可及范围。罗德里克想知道扎肯和奥贝德是否已经被触手逮住并被压扁了——想象术士被黑触手挤压的一幕可真讽刺,因此这正是她经常用来处理对手的方法。只不过扎肯的触手可没这么巨大。

罗德里克意识到自己正忙着想象他人的死亡,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自己注定一死的命运了。“这是场很好的冒险,赫列姆。”他说,“虽然我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回应扎肯发来的邀请。她提前支付给我们的那一小口袋金币看起来似乎会要了我的命。我希望我走了后你不会在这个湖底困太久。”

“我会用冰把自己裹起来然后浮到水面上去。”赫列姆说,“一些海盗会因为发现了我而手舞足蹈。但是让我们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好吗?你还没有死呢。”

罗德里克的身体左侧狠狠地撞在了一个尖锐的东西上,他不由得咒骂起来。网子正被拖过一块十分粗糙的大石头,这让他非常高兴地发现这张网裹住了他的全身,这些粗壮的绳索保护他不会被石头撕扯成碎片。“我是被拖进湖底的洞里面了吗?”当黑暗降临时他说。

“就我能看到的情况,是的。我们两个或许都会被吞进某个野兽的肚皮里。至少那时候你已经死翘翘了,而我却不得不认识到我在一个野兽的肚皮里面。简直太沉闷了。”

“吃人的巨兽通常不会用网子狩猎。”罗德里克说,“至少我这么认为。不得不承认我在这方面不是专家。”在他的一生中有多少次他是用打趣戏谑的态度来回应自己的恐慌的?至少几十次吧,或许更多。他想到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了。但是谁在乎呢?




第三十四章 盗贼的没落

网子改变了方向,开始拖着他们横向移动。罗德里克和赫列姆被拉进一条类似通道的地方,进入一个水底的洞穴迷宫。通道的方向不断改变,最后罗德里克发觉自己被倒挂了起来,正被朝上拖着——或者至少他充血的脑袋是这么告诉他的,不过在这黑漆漆的水里你很难确定任何事情。

原本稳定的拖拽变成一阵猛烈的拖拉,然后网子离开黑暗,进入到光亮中。罗德里克侧身躺着,大口喘气——他发现自己呼吸的不再是水,而是空气。他的视线被网子遮挡了大半,但他们似乎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墙上插着一些不冒烟的火把——大概是魔法效果。洞壁上装饰着许多壁画,由鲜艳的红色、蓝色还有绿色涂抹而成。其中有非常抽象的形状,也有十分精美的图画,描绘的是持有剑和斧头的巨人正与怪兽般的昆虫作战。

一把三叉戟的三个尖端出现在他面前,然后这把武器快速扭动,挑断了几个水草编织的绳结,只露出了罗德里克的脸和喉咙,而他的身体依旧被捆得牢牢的。武器的拿持者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罗德里克。

罗德里克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人,但奇怪的是如果真要进行比较,最接近的却是奥贝德。那个恶魔祭司拥有适应水下生活的人类的典型特征:在海洋中经过许多世代的进化之后,他们失去了头发,并获得了鳃。而这个拿着三叉戟的家伙看起来就像是同样经过了种族变形的精灵——苍白的皮肤和尖尖的耳朵很明显是精灵的特征,但紧握三叉戟的手指之间却有蹼,脖子上也有鳃。他带着一条贝壳做的项链,几乎没穿什么衣服,身材苗条、坚实并且布满了伤痕。“有龙吗?”他问,声音很尖利。

“呃——什么?”

“龙。”这个湖底的精灵将他的三叉戟对准了罗德里克的喉咙,“我看到你的队伍里有个鳃人,还有一个魔鬼鱼外形的家伙,以及一个半精灵,但是没有龙。”

“啊,不,我们没跟龙一起旅行——”

精灵点点头,看起来似乎不那么紧张了。他放低三叉戟,让最长的尖端垂到地面上。“很好。那就没什么损失了。我感应到钥匙的存在,全部四把钥匙,所以我很担心,但是——”他又抬起三叉戟,“只有杀死我最后一个还活着的朋友才可能得到其中的一把钥匙。你就是闯进她在冰淞峰的巢穴并且杀死她的人吗?我感觉到了她的死亡——”

“她?”罗德里克说,“呃、不、我没有杀她!我见到了她,如果你是指那个我认为你指的人——她生活在一头雪猿的身体里。我们队伍里的那个魔鬼鱼是术士,是她的一个怪物杀死了雪猿。我不想杀任何人,我只不过是被雇来盗取钥匙的——”

这个水生的精灵哼了一声:“那么你只是个被骗的家伙。单纯的雇员。我可以嗅出真相,要知道。这是我的许多天赋之一。”

我希望我能有他的鼻子,罗德里克想。那能让我避免很多麻烦。

“你是否知道那些钥匙是用来做什么的?”精灵问。

“他们说……呃,有很多版本。不过最后一次我的雇主告诉我说这些钥匙能够打开一个宝库,里面有一个属于已死之神阿罗登的神器,他们要用它来复活他。”

出乎罗德里克的预料,精灵仰天大笑起来:“那可是弥天大谎。非常有胆量。”

“我也不相信他们。我怀疑他们真正的目的跟恶魔有关。我是不久前才意识到我的雇主在欺骗我,然后……”虽然他依旧被捆得无法动弹,却尽可能努力地耸了耸肩,“我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当然还要尝试阻止他们。我在队伍里还有个帮手,那个半精灵——”

“他还活着。根据我收到的报告,很不幸,他们都还活着。我派了很多水里的野兽去阻止他们,阻止你们所有人,但你们是一支很值得敬畏的队伍。所以我实在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忘记带上条龙!我猜仪式的真相一定已经失传,或者至少被误解了,毕竟在这么多个世纪之后——”

“恐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德里克说,“顺便,我的名字叫罗德里克。”

捕获他的人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那是一种歉意?悔恨?“当然。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礼仪。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太长时间。我来自蒸汽海,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的德鲁伊,为了荣耀而战,从来没想过会被困在这个冷冰冰的湖里……”

“雪猿告诉我说只有另外一个守护者还活着。”罗德里克说,“我以为她指的是钥匙的守护者,但是你——你守护的是钥匙能够打开的那东西?”

“是的。”精灵说,“我的名字叫奈洛斯。”

“你是鳃人的一种吗,还是……?”

他不屑地喷了喷鼻子。“鳃人!他们是被奴役的种族,被更强大的力量所利用,却粗陋地想要恢复他们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荣光。不,我是水精灵。不是很常见的种族,但是我们有尊严。”他盘腿坐下来,叹了口气,然后朝前伸出他的三叉戟,挑断了捆绑着罗德里克的所有绳索,“好了。请不要用你那把奇怪的剑或者别的什么攻击我。”

赫列姆保持着沉默,罗德里克对此很感激。如果奈洛斯还不知道赫列姆有智能的话,何必告诉他呢?

“你愿意帮助我阻止你的雇主吗?”奈洛斯说,“虽然也没那么紧急了,就我所知他们不可能完成仪式,但是我讨厌不确定的因素。”

“我会非常高兴地帮助你杀掉奥贝德,那个鳃人,但术士扎肯是在指使术的强迫下为他服务的,我不认为她就一定同意他的做法——”

“这个术士就是那个杀害了我居住在雪猿身体里的朋友的人?”

“是、是的,多多少少吧,但这只是因为奥贝德的命令——”

“我会考虑手下留情。”奈洛斯说,语气表明他现在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你们之间的关系来偷袭这个奥贝德。我们可以假装你从我这里逃了出去——”

“要我帮助你有条件,你得告诉我我究竟是在帮忙做什么。”罗德里克说。

“现在不是时候——”

“你刚刚说事情不那么紧急。”盗贼说,“虽然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请你理解,奈洛斯,在这几个星期里我一直被骗,被各种各样的谎言耍得团团转。我承认大部分时候我并不是特别担心所谓的真相,但是我想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而战,为什么杀人,为什么差点丢掉性命。我更喜欢当那个出谋划策的人,而被蒙在鼓里可不是我的风格。”

德鲁伊叹了一口气:“很好。我并不认识这个叫做奥贝德的人,但我依旧可以告诉你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崇拜恶魔。从几个月或者甚至是几年前起,他开始在冥想的时候听到低语,或者开始做奇怪的梦。要知道雾障湖是很多河流的源头,而这些河流都通向内海。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些水流都带有恶魔的污染。我知道一个鳃人恶魔邪教徒最后一定会来——我只是担心他会准备得更周全。我毫不怀疑下一个鳃人会——”

“也许你应该从头开始讲。”罗德里克说,“我发现那样会让故事更容易被理解一些。”

德鲁伊又哼了一声:“除了湖里的生物和我的本耶普伙伴之外,我通常很少有机会与他人交谈。是的,好吧。这个故事就和许多故事一样,是从阿罗登开始的。”

***

“我并非阿罗登的信徒。”德鲁伊说,“但我是他的盟友之一,在他还没有登神之前,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阿罗登懂得与不同种族结盟的重要性,以便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在那个时候,这种威胁通常都是恶魔打算摧毁这个世界,或者将这里变成他们深渊的另一块领地。

“这些恶魔中最强大的一个正是德斯卡瑞,灾蝗之主。他率领着一支恶魔组成的大军,其中许多都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恶魔领主,他们是德斯卡瑞的将领。阿罗登麾下当然也有将领。我不是其中之一,但你可以认为我是个高级军官。我辅佐阿罗登的一个将领,一条威严的金龙,名叫塞拉莉雅——我猜她的名字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就如同许多勇敢的灵魂一样。很多人听说了阿罗登的故事后,都会以为是阿罗登独自一人完成了他的所有丰功伟绩——真是愚蠢,他的大部分重要成就都是在他还是凡人英雄时完成的,比他得到星石并且获得神力要早很多。

“我们与恶魔之间的战争燃遍了整片大陆。最后的决战将我们带到这个湖的湖岸,在那时候这个湖就已经很古老了,我们将灾蝗之主的宿主赶进了这片水域。噢,那天湖岸上沾满了鲜血和散发着恶臭的液体。许多恶魔死了——但是当然,恶魔死掉之后只会在深渊中再次重生而已。德斯卡瑞逃脱了终极制裁,但是他被封在了外面,无法再次回到这个位面。当时他最强大的将领是个初生不久的恶魔领主——也许正是德斯卡瑞亲生的孩子之一——人称寇勒鲁斯。寇勒鲁斯有许多和他父亲相似的昆虫外貌特征,只不过德斯卡瑞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蝗虫,而寇勒鲁斯看起来却要吓人得多——他的腰部以上大约像是巨型的人类,除了恐怖的眼睛和永远碾磨不停的复杂口器之外。但他腰部以下却是一条巨大的千足虫,卷曲的身体分成很多节,有几千条腿。他的尾巴有时甚至拖在身后几英里远的地方,每走一步会都释放出粘稠的毒液。

“寇勒鲁斯试图与我们交战,打算杀死我们全部或者自我灭亡,这样他就可以逃回深渊去计划更多的恐怖。但是阿罗登十分睿智,他没有正面作战,而是用一个强大的法术捕捉了寇勒鲁斯。那个陷阱原本是为德斯卡瑞准备的,但是灾蝗太狡诈,于是最后我们决定用这个陷阱来捕捉他的后代。

“寇勒鲁斯被封印在湖底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中,数千年来都被塞拉莉雅和阿罗登的联合法术所囚禁。他在那里苟延残踹、蠕动翻腾、暴怒不已却逐渐被削弱。能够打开牢房的钥匙被分散开并隐藏了起来,假装成其他物品。而他的牢房由我和我的生物看守。曾经也有其他守护者,但是他们都死了。我用古老的魔法和漫长的睡眠维持自己的生命,只有当威胁或者入侵出现在我的领地上时我才会醒来。

“然后,就在一个世纪前,一切都变了。阿罗登死了——不知为何——而我们的世界格局也随之变动。在深渊里蠕爬的恐惧又再次有机会接近我们了。世界之伤打开了,而率先爬出来的恶魔就是末日引导者德斯卡瑞。

“我醒来了,立刻就察觉到寇勒鲁斯的力量随着他旧时主人的回归而重新变得强大。虽然牢笼的墙壁已经松动,但是由于这个牢笼原本是为了捕捉一个比寇勒鲁斯更强大的力量而设计的,因此他还是无法逃脱。不过他依旧能将他的影响力散播到全世界,让他的低语随着水流漂浮,沿河而下,直到抵达鳃人那里。他知道只有他们才能解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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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45:29
第三十五章 剑与灵魂的诅咒

“等等,为什么?”罗德里克说,“为什么只有鳃人才能解放他?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有人能解放他?建造一个为恶魔领主准备的牢笼时,你为什么要准备能够打开它的钥匙呢?”

如果奈洛斯有因为被打断而感到不悦的话,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寇勒鲁斯是不朽的。而所有的囚牢最终都会破碎,罗德里克,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而恶魔是非常有耐心的生物。要知道阿罗登和塞拉莉雅原本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方法来切断寇勒鲁斯与深渊之间的联系。如果他们能完成这一点,寇勒鲁斯就会被彻底地囚禁在这个世界——并且可能被真正地杀死。当然,他们原计划是捕捉德斯卡瑞,那才是他们真正想要杀死的对手。所以他们令囚牢可以在非常特殊的条件下再次开放,这样他们也许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打开它并永远地杀死里面的囚犯。然而他们没能找到方法来切断寇勒鲁斯的联系——阿罗登有其他更紧要的问题需要解决,我必须指出——于是最后我们决定将钥匙藏起来,防止今后有人使用。本来所有的钥匙都有守护者,但是……”奈洛斯耸耸肩,“那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设法让所有的遗物都留在伊西亚和罗斯特兰,后来这两个国家合并成了布雷沃——钥匙上有一些非常精妙的魔法,让这些钥匙很难被带出这片地区,但它们真正的目的却已经被人遗忘。直到现在。”

“好吧。”罗德里克说,“那么鳃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要再次打开牢笼,需要进行一场仪式,而仪式的一部分正是需要重现牢笼封印之际的条件。阿罗登负责旋转其中两把钥匙——‘旋转’是个错误的表述,因为你并不是真正地将一把钥匙插进锁里,但你明白我的意思——而塞拉莉雅负责旋转另外两把。他们的仆人负责实际上的钥匙启动——事实上我也亲自操作了其中一把,就是那个看起来像狗头骨的——当阿罗登和塞拉莉雅说出某个束缚用的特定语句后,每把钥匙都将按照精确的顺序被旋转。而要重新打开牢笼,就必须聚集起一支与原来的成员相等的队伍:必须要有一个亚兹兰特人,和一条龙,他们必须在钥匙到位后说出解放的语句。你明白了吗?”

“鳃人……他们能算得上亚兹兰特人来完成仪式吗?”罗德里克说。

奈洛斯点点头。“是的。在很久以前,鳃人恐怕不足以冒充成亚兹兰特人,但是封印牢笼的锁已经弱化了很多,更加容易找到蒙混过关的办法。亚兹兰特帝国沉没和破碎后,鳃人的确是他们真正的后裔——其他的幸存者与其他人类融合在一起,他们的血脉已经毫无希望地被稀释了。但鳃人却保持着纯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噢,他们的身体的确为了能适应海底生活而发生了改变,被奇怪的魔法和黑暗的力量所扭曲,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依旧是亚兹兰特人。于是寇勒鲁斯将自己的呼唤送往他们那里,我知道他会这么做。但很明显他没能成功地意识到他们还需要带上一条龙——”

“呃,”赫列姆说,“很抱歉打断你。但如果是一条龙的灵魂也行吗?”

奈洛斯朝后靠了靠。“是那把剑?那把剑在说话?”

“正是。”罗德里克说。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赫列姆说,“拥有一条龙的灵魂的人是否能够完成这个仪式?哪怕这个灵魂是在、呃、另外一个容器里?”

“完全有可能。”奈洛斯说,“特别是封印本身已经被削弱了——但是为什么?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奥贝德这么强烈地希望我们加入他的队伍了,罗德里克。”长剑的声音听起来糟透了,“我们早就应该想到,他要才不是你的魅力和吸引力。他们想要的是我。你看,老朋友,我从没告诉过你,但……我曾经是条龙。”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罗德里克终于开口道:“有任何人没对我说过谎吗?你曾经是条龙是什么意思?怎么,你冒犯了一个魔法铁匠,他诅咒你永远地变成了一把剑?”

“不完全是。”赫列姆说,“我从没告诉过你是因为……你看,我曾经是条白龙。你对白龙都知道些什么?”

“他们是所有龙中最为恶毒的一种。”奈洛斯说。他再次很有目的性地拿起了他的三叉戟。

“没错!”赫列姆说,“他们都是糟糕透顶的混蛋,无一例外。虽然我没有那么糟糕,但我并不是很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再说了,罗德里克,有几次我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时,你总是说我在骗人——”

“你是在骗人!”罗德里克大叫,“你说你以前的某个拥有者是飞行城市的魔法驾驶员!你告诉我说你亲眼看到银山从天上落了下来!你总是满口胡言,全都是没完没了的狗屎!”

“所以你瞧,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赫列姆没有显出丝毫烦躁,“只不过是因为我偶尔会对过去的故事稍加润色。别说得就好像你从来没有声称过自己是安多安被推翻的王家后裔一样,或者说你曾经和一个我知道远远超出你可及范围的高贵女士睡过一样,对于你的地位来说,她所属的阶层可是高得几乎看不见——”

三叉戟又抵在了罗德里克的喉咙上。“请解释你刚刚的话,长剑。”奈洛斯冷冷地说,“否则你的持有者将为你的踌躇而受苦。”

“噢,那可是没必要。”赫列姆说,“我热爱谈论自己。”他顿了顿。“但是把那东西从我搭档的喉咙上拿下来,否则我们就要看谁的动作更快了——是我的冻结,还是你的穿刺。”

“我更希望我们不要进行这种比试,如果你们两个愿意的话。”罗德里克说。奈洛斯有些不情愿地放低了三叉戟,但是并没有松开手。

“你很古老,德鲁伊,也许几乎跟我一样古老。”赫列姆说,“也许你的记忆力会比我好一些。把我举起来,罗德里克。”盗贼按照吩咐做了……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赫列姆的寒冰剑刃上有一部分闪烁了几下,然后变成了普通钢铁的模样。一种古怪的黑色文字镌刻在剑身上,微弱地发着光。“你能看懂这个词吗,奈洛斯?”

德鲁伊眯起眼睛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是一种古老的修睿方言,我以前见过,但是它没有存在很长时间……我相信这个词的意思是‘窃魔剑’,大概。”

“哦哦。”赫列姆说,“这是我原来的名字。我总是在想那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的记忆乱作一团,等下我会解释缘由的。我更喜欢赫列姆这个名字——听起来要悦耳得多。不过谁知道这个窃魔剑在原本的语言——你刚刚说是什么来着?修睿语——里面读作什么呢?”剑刃上水晶一样的冰层又蔓延了回来,隐藏起刚才的古老名字。

奈洛斯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相信我曾经听说过叫这名字的长剑。那是一种被诅咒的剑,会吞噬魔法,保护持有者不受敌方法师或者魔法兽的法术攻击,并且还能让使用者将这些魔法反弹到攻击者身上,用他们的法术对付他们自己。但是在这些剑的制作工艺中却有一个瑕疵,魔法里的一个扭曲会让持有者的灵魂支付出巨大的代价——你是其中之一?”

“我曾经是。”赫列姆说,“或者我这么猜测。但是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了。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在哪儿被铸造的,或者我在保持原形时经历过什么样的冒险,这些我都不确定,虽然有时我会看到一些碎片——就像是人类或者兽人或者精灵偶尔会在眼前闪过的图片一样。我说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也大都是从这里来的,罗德里克。也许那些图像来源于我从以前的持有者那里吸收的灵魂碎片——”

“等等。你一直在吃我的灵魂,你这可恶的小杂种?”

“嘿,不,从来没有。”赫列姆说,“在那个时候,不管我是啃噬灵魂或者用生命能量维持魔力或者什么其他的,我都没有心智。我的行为背后并没有邪恶的动机,就像火焰只会单纯地吞噬掉能够燃烧的东西一样。再说,我也不认为我现在能够吞掉灵魂了,就算我尝试——我就像是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已经无法再吸收更多了。”

“并且在某一个时刻你相信你吸收了一头龙的灵魂?”奈洛斯说。

“我是这么记得的。”赫列姆说,“我曾经被……某个勇士之类的人使用。大概是在如今的蛇龙王之地的某个地方。我们找到了一头非常巨大的白龙,非常古老的那种,他居住在一个满是宝藏的高塔上,我们大战了一场。那时我并没有意识,但我记得那位持有者死前的最后一幕。他用我中和了那头龙的魔法——但是这并不能从龙的爪子或者大嘴里救他一命。他死了。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死了,我会说,活下来的也都各自逃命去了。那之后的部分我只能靠推测,不过我猜那头太古白龙将我放入了他的黄金宝藏堆里,美丽的黄金,然后蜷身在我上面睡了。我在那里一定呆了几个世纪的时间。”

“但是你从未停止工作。”奈洛斯说,“没人启动你的魔法,但是诅咒却依旧存在。”

“你吸掉了一头龙的灵魂?”罗德里克说。

“老龙一般都会睡很长时间。”赫列姆说,“而当我开始偷窃他的生命,他睡得就更死了。我有许多时间来吸收他的灵魂。然后有一天,我醒了,获得了自我意识,并且感觉我曾经是头龙,但现在却被卡在了一个巨大的野兽下面,困在了一具无法移动的身体里。我上面的那头龙并没有死,但却成了一具空壳,没有心灵的存在。我把他的灵魂拿来做了自己的灵魂,并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意识。我也获得了他精神上一些特性,以及他的一些记忆——虽然我和他的性格应该不完全相同。我并不觉得我是一条白龙。更像是我能看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并且做过一些和他相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非常可怕和暴力的事情。我也拿走了他的魔法。偷走了它们。我无法再偷窃更多人的魔法了,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被龙的魔法给塞满了,但是……只要是一头古老的寒冷巨龙能做的事情,我就能做,包括一些我从未敢于让自己尝试的事情。我很确定我能呼唤一场掩埋整座城市的暴风雪,还有……我不认为自己是条龙,准确地说,但是我勉强能算是他的……儿子?”

“这就能解释你为什么总是坚持自己是男性了。”罗德里克说,“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因为剑的形状有非常明显的性暗示。”

“你是怎么来到罗德里克手上的?”奈洛斯追问。

“噢,后来来了条蛇龙。”赫列姆说,“愚蠢的东西,蛇龙,甚至都不算是真正的龙。原本的那条白龙肯定会把这蛇龙吃了当早饭,然后用它的骨头剔牙。但是,哎,那时候那头龙只是一具昏睡的空壳了。蛇龙杀了白龙,占据了他的宝藏。我本来应该能做点什么的——我不能动,但是我可以随意地使用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可以用寒冷的怒气和它战斗——但是我为什么要在意呢?我躺在一大堆金子上面,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在那之后的不知多少个世纪后,另外一群人类攻击了那座塔,他们发现那里只有一条蛇龙,而不是真正的白龙,于是他们在战斗中占了优势。我从漫长的睡眠中被吵醒,并且在人类离开时和其他宝藏一起被装上了车。当我向、怎么说、那些强盗们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后,一个叫布兰特⋅瑟尔米的说服我如果为他服务,我将获得很多报酬。那不算很糟糕的生活,真的。当他不需要我为他杀人时,他让我睡在一口装满了金币的箱子里。我们过了一段快活日子。但是当他老了后,这个自私的混蛋就把我和他一起封在了他的墓穴里——这一次我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因为他让我躺在一大堆黄金上面。于是我再次沉睡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但是没有世纪那么长,最多几十年。”

“我盗了那座墓。”罗德里克说,“那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更年轻,也更英俊。我说服了赫列姆原来主人的后代,他相信自己有权获得那些被一起下葬的财产,于是他帮助我闯进了家族的墓穴。这个可怜的蠢货在这个过程中死掉了——因为陷阱,不是我的错——而且里面还有其他的灾难。但是在付出了一些努力后,我活着出来了,带着一大把宝石和最好的战利品——赫列姆。当我向他保证了黄金的床铺和冒险之后,赫列姆同意跟我走。”

“那之后我们就一直是搭档。”赫列姆说,“然后罗德里克露出了他是个大骗子的真面目,因为我甚至几乎连黄金的枕头都没有,更别说一整张床了。”

“但是我实现了冒险那部分。”罗德里克说。

“那是没错。”长剑同意道,“老布兰特的满口空话比你还多,如果你能相信的话。”

“这可真是一次推心置腹的坦白。”罗德里克摇摇头,“我感觉自己似乎也应该做出回应。比如告诉你我究竟是如何失去童贞的真实故事——”

“你们必须离开。”奈洛斯说,“我会打开一条通往地面的通道,并且让我的本耶普伙伴奇安保护你们。你要尽可能远离这个湖,将这把装有龙灵魂的剑带到南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山洞里的一个水池中发出了哗啦啦的水声。这些分散在山洞中的水池大概都通往不同的通道,穿透了整个湖底的岩层。一个巨大的生物——有点像海豹,但嘴里却很夸张地冒出两排锋利的牙齿——从水里冒了出来,并且开始用它巨型的鳍拖着自己朝他们爬来。汩汩的鲜血正从它身上的一些很巨大的伤口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淌。

罗德里克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同时举起了赫列姆。但奈洛斯却尖叫着“奇安”,朝那野兽跑去。

“也就是说本耶普长那样。”罗德里克说,“我一直不知道。”

“愚蠢的我正在想究竟是什么杀了它——”赫列姆说。

然后接下来的一瞬间,事情就变得非常混乱而且血腥。




第三十六章 释痛的代价

一条紫黑色的触手从水中窜出,缠住奈洛斯的脖子,打断了他正尝试施展在濒死的动物伙伴身上的治疗法术,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西利安从一个水池里冒了出来,同时大叫道:“我们来救你了,罗德里克。”然后他拿着刀子朝奈洛斯冲去。

但在罗德里克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否应该出手干预前,奇安就一翻身,用尾巴击中了西利安的胸口。半精灵横飞过了整个山洞,砸在一副壁画上。这幅壁画描绘的是一个带有蝗虫特征的巨人正啃掉一个全身盔甲的骑士的头。

西利安大口喘着气,试图坐起来,但他却只能瘫软地靠在山洞的墙壁上。他的肋骨几乎凹陷了进去,就像是一块被锤子砸过的胸甲。而他所谓的呼吸也只是一系列痛苦的挣扎。奇安也一动不动了,看来这次攻击耗尽了他剩余的所有力气。

依旧保持着魔鬼鱼外形的扎肯从水里爬出来,同时还咯咯笑个不停。她用更多触手缠住正激烈反抗的德鲁伊并开始慢慢收紧。接着奥贝德从另外一个水池里钻了出来,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啐了一口,然后走到那个无法呼吸的水精灵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濒死的德鲁伊,然后瞟了一眼罗德里克。“你还活着,真是惊喜。”

“你们来救我了。”罗德里克疯狂地思考着要怎样才能救奈落斯一命,同时还不能暴露自己已经得知奥贝德的真正目的,“我才是觉得惊喜的人。”

“扎肯说服我你或许还有用处,虽然考虑到你竟会被这个水精灵——这种对高贵鳃人的拙劣模仿品——抓到,我依旧保留反对态度。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来了。”他比划了一下德鲁伊,“他有残忍地拷问你吗?”

“很抱歉让你失望,但他还没那机会呢。”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握紧了赫列姆,“基本上我一直被捆在一边,他光忙着和海里的那些野兽们交流。其实我刚刚设法用赫列姆切断了捆我的网子,然后你们就全都来了。”

“能找到他是件很好的事情。这个湖里充满了从听他呼唤的恐怖生物。我不愿意伤害阿罗登的守护者,但这个可悲的灵魂在漫长的守护中明显已经被逼疯了,他无法分辨朋友和敌人。考虑到你才是那个被他抓住的人,我允许你来进行最后致命一击。除非你愿意再次展现出你的仁慈?若是这样,扎肯可以捏断他的头。”

如果让其他人来了结这个精灵的话,他就死定了。于是罗德里克给自己戴上一个冷酷的面具,然后摇了摇头:“不,我所有的仁慈都已经耗光了。”

奥贝德咕哝了一声:“很好。不过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动作麻利点。”

扎肯松开了触手,滑回水里去了,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西利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奈落斯躺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呻吟,他身上被扎肯勒过的地方都肿了起来。

“好的,赫列姆。”罗德里克俯视奈洛斯,并用一只手举起长剑,“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将剑指向奈洛斯,一股卷曲的寒气从剑尖喷出,形成一把有锯齿边缘的寒冰斩刀,精致得如同镶嵌着蕾丝的边缘。罗德里克将剑往下一插,宽阔的冰刃看起来似乎切断了德鲁伊的喉咙——罗德里克衷心期望这效果看起来足够美观。奈洛斯的眼球变得浑浊而生硬,很快就不动了。

“朝着心脏来一剑就够了,不过我决定容忍你这过度戏剧化的表演。”奥贝德看了看墙上的图画,然后喷了喷鼻子。“走吧。没有这家伙的干扰,我们剩下的旅程会容易很多。”

“呃。西利安呢?我想我们可以治疗他——”

“他的伤势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奥贝德说,“再说他原本就要寻找他的命运。我可以说他已经找到了。现在快走吧。”

“但是——”

“马上。”奥贝德说,转身朝水池走去。

罗德里克握着赫列姆的手捏攒更紧了。我已经受够了这个祭司。无穷无尽的谎言,傲慢的态度,毫不掩饰的轻蔑,对恶魔的秘密崇拜,对于这个为他们奋战的单纯半精灵的冷酷无视——这些已经够骇人听闻了,但最糟糕的是罗德里克非常肯定奥贝德根本就没打算支付给他报酬。一旦祭司完成了他的目的并且不再需要赫列姆后,罗德里克肯定会立刻变成某些恶魔的点心。此时此刻跟他反目已经不可避免,而罗德里克总是更喜欢让自己充当这个作出背叛的人,而不是成为背叛的受害者。现在正是时候。

他高高举起赫列姆。长剑拥有非常强大的魔法,但这一次罗德里克希望亲自下手,用凶狠的一击将这个恶魔祭司的头从肩膀上砍下来。

然而一条猛窜而出的触手卷住他的双腿,将他的脚往后一拉,令他摔了一个嘴啃泥。赫列姆从他手中飞了出去,滑过石头的地面。另外一条触手缠住了他的喉咙,不比镣铐更紧——至少现在如此。

扎肯已经穿过了水底相互连接的通道,来到了罗德里克身后的水池里,并在他有机会杀死她的主人前偷袭了他。

这下坏了,罗德里克想。

“所以这个湖里的精灵告诉了你一个故事。”奥贝德说,“他揭穿了我真正的动机。我猜他会这么做。我原本希望能在这些守护者们有机会与你交谈前就杀了他们,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计划。”他踱到德鲁伊身边,俯视了片刻,然后非常用力地踢了他的头一脚,“呒。他看起来像是死了,不过现在我发现明显赫列姆只是给了他一条冰做的项链,而不是切断了他的脖子。算得上一点小聪明。不过这也无所谓。扎肯的触手里暗藏着奇特的剧毒,所以他本来就没有幸存的可能。就像你的死亡也——”

“如果你伤害他,我就不帮你。”赫列姆说。

奥贝德皱起眉头,缓慢地转身看着长剑:“哦?我给你提出了相当不错的条件,长剑,而且你也没有表示反对。寇勒鲁斯对他的拯救者将十分慷慨大方。你可以睡在一座黄金的山上,直到永远。你为什么要在乎这个低微的盗贼呢?”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鱼人。”赫列姆说,“但是我的条件很简单。让罗德里克活下来,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带着我离开。向我发誓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就帮你。”

“我不和雇员讨价还价,特别是和剑——”

“住口,海底垃圾。我知道你需要我。德鲁伊全说了,我就是你的龙。你在这场谈判中占不了上风。接受我的条件,并且遵守诺言——我拥有你从未见过的力量。我可以瞬间用冰填满这个洞穴,让你永远被活埋在里面。我可以将自己冻在湖底的岩石上,永久地呆在那里,在我自己的永不融化的牢笼中。为什么不呢?我是一把剑。我不会像你们这些短命的凡人一样感到无聊。”

“我以为用你会更简单些。”奥贝德说,“当我派扎肯去招收一条龙时,她的预言术没有给她指引出一条满身鳞片的野兽,而是指向了你,并且她进行了足够的研究来发掘你的本源。我们认为这一切都很理想——使用一个傻瓜无赖的剑,而不是尝试和一头狡猾善变的巨型爬虫做交易。”他呸了一声,“但其实一头真正的龙会更容易一些。他们通常足够聪明,会接受别人提出的丰厚条件。”

“那么你有足够聪明来接受我向你提出的条件吗?”赫列姆说,“我不介意恶魔崛起。他们反正是会再次失败的。这个世界的历史很漫长,而我是在一个从天上坠落的帝国里被铸造的。但是我熬过了一切。对我遵守诺言,我就会同样对待你。”

“好吧。”奥贝德咬牙切齿地说,“扎肯,别杀罗德里克,不过保证他动不了。我现在要捡起你,长剑,并且将你背在背上。如果你试图用任何方法伤害我,扎肯会让罗德里克立即死掉。我可以保证她会让他死得痛苦又迅速,这很难但完全能够做到。”

“抱歉,罗德里克。”扎肯在盗贼身后的池子里咕噜噜地说,“但这是必须的。”

“好吧。”赫列姆说,“让我们去毁灭这个世界,这样罗德里克和我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

那水草网子可比这舒服多了。扎肯拖罗德里克的方式就像是一个小孩拖着布娃娃穿过街道一样,但这个布娃娃却被裹在触手里,并且随着巨大的魔鬼鱼扭动而摇摆。奥贝德在前面带路,背上背着赫列姆——长剑直接冻在他的皮肤上,那一定很疼,这多少能算种安慰——但是罗德里克却一直希望长剑能将祭司包在冰壳里,哪怕那将意味着罗德里克自己的死亡。这不是因为他希望死——而是因为他不希望奥贝德获胜。

但赫列姆不会仅仅为了阻止一个恶魔领主的解放而牺牲罗德里克的性命,就像罗德里克不会为了阻止某种相似的灾难而将赫列姆丢进火山里一样。还有非常微弱的可能盗贼和长剑能够一同活着并安全地摆脱一切,而赫列姆与罗德里克是同类人:如果他们还有最微小的一丝机会能再活着行骗一天,他们就不会牺牲自己。

但是从现实主义角度来看,死亡不可避免。也许死掉也没有那么糟糕。或许寇勒鲁斯在漫长的监禁之后已经非常饥饿,会飞快地吃掉他们所有人。

牢笼距离奈洛斯的巢穴并不太远。奥贝德领着他们下降到湖底,柔软的淤泥之中突起一个非常巨大的环形山。祭司念诵了一个法术,于是湖底的淤泥开始旋转,形成一道浑浊的龙卷柱子,并朝着上面不见天日的昏暗升去。

当淤泥都被清除后,牢笼的表面就露了出来。那是个完美的圆形,直径大概有100英尺,覆盖着透明的玻璃或者水晶或者——也许——甚至可能是没有瑕疵的冰层。但下面的空间一片漆黑。也许奈洛斯错了,也许寇勒鲁斯早就因为无聊而死掉了。

扎肯和罗德里克漂浮在环形山附近,而奥贝德踢水来到牢笼的玻璃表面前。他靠得那么近,几乎能将他长蹼的双脚放在那透明的牢门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扎肯?”罗德里克说。

“如果我的主人得到褒奖,那么我也会得到褒奖。”她说。

“但是释放一个恶魔领主!他们是纯粹的邪恶!”

“我在这一生中遇见的大部分人类、精灵、兽人以及其他种族都或多或少是邪恶的,罗德里克。或者自私而且残忍。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不过是程度问题,而不是性质问题。至少恶魔不会假装自己很亲切或者有道德。”

“你只不过是那种生物的一个棋子罢了。”罗德里克说,“就像那强盗首领说的,崇拜恶魔的人就像是崇拜屠宰场的羊一样。这太荒唐了,你可比这要好得多——”

“我不崇拜恶魔。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发觉吗?我甚至告诉过你我爱他。我崇拜的是奥贝德。当我被丢在那个土洞里面,因为恐惧而颤抖呜咽,因为背上的怪物弟弟而被囚禁时,是奥贝德抚养我成长,是他让我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是他令我住进珍珠和珊瑚的宫殿里。是的,他用指使术强迫我——但就算没有那种胁迫我也会服从他的每句话。不管怎么说,我情愿成为邪恶的工具而不是受害者。现在请你闭上嘴,罗德里克。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我依旧喜欢你,我不想把你勒晕过去。不过我想见证这场仪式的进行。我耗费了多年时间进行研究,为了这个结果做了很多工作。让我享受这一刻。”

“你也可以享受挤出一滩脓液或者摁爆一颗痘痘的感觉。”罗德里克说。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喜欢呢?”扎肯说。

“吾主!”奥贝德悬浮在水中,拿着赫列姆大声念诵,“千爪之寇勒鲁斯!血颌之寇勒鲁斯!肿伤之寇勒鲁斯!我倾听你的呼唤!我带着古老的亚兹兰特血脉而来!我手持巨龙的灵魂!我带来了四把钥匙,我带来了解放的咒文,如你在我梦中的低语!吾主,你解放的时刻已经到来!”

玻璃下面有东西从黑暗中窜出。虽然罗德里克听了奈洛斯的描述,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亲眼面对一个恶魔领主的真实面貌。

寇勒鲁斯的脸有一个庭院那样宽广,突起的眼睛漆黑并且像复眼一样有许多小面,看起来更像是两团腐烂的虫卵而不是用来感知的器官。他的嘴是一个不断碾磨蠕动的噩梦,下颌嗒嗒作响着不停开闭,湿漉漉的溃疡里唾液和脓血混成一条溪流往下淌。寇勒鲁斯在他的牢笼里翻转扭动,那巨大分节的身体也随之翻卷并撞在玻璃上——大概能有几英里长的红黑色卷曲滑过,数不清的腿在身子下抽搐,每条腿的尖端都带着如同刀一样锋利的锯齿状爪子。每当恶魔领主撞击玻璃时,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仿佛能动摇整座湖。激起的水波推动奥贝德缓慢地上下翻滚起来,他在这个过程中哈哈大笑。就连扎肯也被朝后推了一段。

“你觉得那东西在自由后会做什么?”罗德里克说。

“谁知道呢?恶魔领主的思维远远超越我们,我们只能敬畏地猜测他的想法。我猜寇勒鲁斯会毁灭人类。这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我知道你的生活很苦,但苦涩归苦涩,扎肯,这是疯狂——”

“你是叫我为了抗争生活而奋斗?为什么?就算当时我愿意逃跑,我也不能。战斗只会让我变得更糟糕。所以我决定拥抱已有的生活。这就是我真心希望选择的道路?大概不是。但是比起奥贝德可能放任我在洞穴里颤抖到死的生活,这可要好得多。”

“也许至今为止是这样没错。但是等寇勒鲁斯出来后,谁知道——”

“钥匙就位!”奥贝德叫道。寇勒鲁斯将他那巨大的脸再次贴在玻璃上,并把嘴里渗出的那些恶心液体涂在上面。他呲牙咧嘴地吼了一声,可能是一句命令或者赞同。奥贝德游到环形山的一侧,在他的口袋里笨拙地摸索着,然后拿出那个无尽海水的罐子。他把它放在圆形表面的一侧,罗德里克猜测那里应该是最北点。罐子没有漂走,而是紧紧地贴在原地,就像是被粘在了玻璃上。祭司又游到东边,放下狗头骨。然后是西边,放下宝石。最后他游到南边,一手拿着赫列姆,一手拿着那把银钥匙。

“就是现在。”扎肯低声说。

“不。”西利安说,像平时那样无中生有地出现。但这一次,他用奈洛斯的三叉戟扎穿了扎肯那怪物形态的后脑勺。
主题: 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作者: 靜海聆2016-10-20, 周四 15:48:23
第三十七章 剑与冰之魔法

半精灵浑身都是血,但是他的胸口已经不再往里凹了。罗德里克惊讶地瞪着他,而扎肯的触手开始变软,然后松开了他的身体。大团的血从三叉戟制造出的伤口喷涌而出,突然扎肯就不再是魔鬼鱼了。她变回一个穿着难看紫色斗篷的小个子女人,漂浮在水中,头的后半边几乎都被削掉了。

“你还活着!”罗德里克觉得自己指出这么明显的事实简直像个白痴,但西利安用力点了点头,一边踢水一边看着奥贝德。祭司正专心致志地安置最后一把钥匙,还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意外。

“那个濒死的德鲁伊用他最后的生命力在我身上施展了一个治疗法术。”西利安说,“他原本可以治疗自己血管中奔流的毒,但他却选择救我,他知道我能够更好达成他的使命。他叫我拿上他的三叉戟,完成他应该做的工作。”西利安冲祭司点点头,“你愿意帮我吗?”

“呃——”罗德里克说,但就在他能作出任何答复之前,有东西从魔鬼鱼斗篷下面扭动着钻了出来。

是肿块。他诡异地扭动着触手,用一种丑陋而笨拙的方式朝他们游来。就像是跳蚤抛弃一条死狗的身体,罗德里克想。如果赫列姆在他手上,他可以冻住肿块,但是既然他没有——

西利安优雅而敏捷地朝前一冲,将手中的三叉戟刺向肿块。罗德里克呻吟起来——毫无意义的攻击,就像你去刺一块布丁。但是接着西利安念动了一个神秘的词,罗德里克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然后电光就顺着戟柄窜过三个叉尖。被插在戟上的肿块剧烈抽搐起来,接着就沉寂了。片刻后他开始融化,软泥一样的残骸顺着水流漂散开来。你能够想象到的所有颜色的眼球挣脱了崩坏的身体束缚,在罗德里克和西利安周围的水里漂浮,空洞地瞪着周围的虚无。

也许扎肯的双胞胎弟弟能从那些漂浮的碎片中重生,但在失去宿主后,罗德里克不认为他能够活很长时间。

一个问题解决了,西利安转向下一个:奥贝德。猎人用力踢水朝那恶魔祭司游去,他像一支无声的箭矢,三叉戟已然在手。

奥贝德没有看到他——但寇勒鲁斯看到了,并且咆哮起来,提醒祭司抬起头。西利安弓身撞向恶魔的祭司,令他在水中翻转起来并同时松开了钥匙和赫列姆——虽然罗德里克也注意到剑柄上隐隐有些冰层的痕迹,说明长剑很可能是故意让自己变得更滑的。趁着半精灵和鳃人扭作一团之际,罗德里克朝赫列姆游去。长剑直直地落在寇勒鲁斯的一只突起的复眼上方。靠近恶魔的大脸恐怕是罗德里克这辈子做过的最为困难的一件事——但是那是赫列姆。

就在他捡起剑并努力不让自己尿裤子——因为有个恶魔领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时,他听到奥贝德嘶哑的嘲笑,然后西利安就重重地摔在了罗德里克身边的玻璃上,无力地瘫软在那里。

罗德里克抬起头,恶魔的祭司正环绕在一圈红与黑的灵光中,他的四周因为充满能量而噼啪作响。西利安的三叉戟插在他的胸口上,就像是扎在一块火腿上的叉子。

“蠢货!”奥贝德叫道,“我的恶魔领主就在眼前!他为我提供力量。不管你们做什么都无法伤害我!”他将胸口上的三叉戟拔出来,那三个巨大的伤口立刻就复原了。然后他把武器丢到一边,低下头,周围的颜色就变得更加浓烈起来。“我会胜利的。”他说,“我会吸收这股力量,变得更强,然后总会有办法强迫你协助我,长剑。”他闭上眼睛,颤抖起来,随着恶魔领主借给他的力量增强而大笑,脉动的颜色波纹照亮了他的身体。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赫列姆说,“你认为我们能逃走吗?”

罗德里克笑起来,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笑声和尖叫声的作用是差不多的。“我可不觉得这能行得通。他会抓住我们,然后用我的生命来胁迫你完成仪式。”

“呒。我应该让你死吗?以便减少自己的压力?”

“我倒不希望你这么做,但问题在于事实上奥贝德根本就不会让我活下去。如果我的死亡已不可避免,我倒情肯不要放这条过于肥大的千足虫在世界上乱跑。”

“还有另外一个办法。”赫列姆说,“我们或许不能杀死奥贝德——”

罗德里克一下子就领悟了。“阿罗登和塞拉莉雅也无法杀死寇勒鲁斯。但那并没有阻止他们。他们只是选择了另一种办法。对于我们的目的,监牢就和坟墓一样好用。”

“于是,”赫列姆说,“我们就仿照他们的案例?”

“让我们把这混蛋锁在一个大冰块里。”罗德里克举起剑,一道寒冰的长枪射入水中,锯齿状的冰锥就像是具象化的闪电,朝着恶魔祭司直直飞去。冰锥击中了奥贝德——但后者只是大笑,他周围的水沸腾起来,魔法寒冰瞬间化作了无数翻腾的气泡。

“这可真叫人丧气。”罗德里克说。

“我……的确有另外一个办法。”赫列姆说,“投掷冰矛在大部分情况下都管用,但他有足够的时间能看到攻击并用魔法反制。不过如果在合适的情况下,我猜我可以创造出足够多的冰块,比他能够反制的速度更快。我可以让自己周围的温度迅速下降,快到让你难以置信。然后我将制造一个不断扩大的冰球,能在几秒钟内就把我们两个封在一座比王宫还巨大的冰山里面。”

“我不知道把我们两个封在冰山里能否改善现在的状况——”

“当我说‘我们两个’的时候,我指的不是你和我,罗德里克。我指的是我和奥贝德。让我插进他的身体里,让我从四面八方用寒冰袭击他,让我体内的白龙灵魂发出真正的咆哮。我很愿意看看他会怎么进行反击。你从来没有见过我真正地释放出全部力量。你就不想瞧瞧吗?”

罗德里克无言地漂浮了片刻,与此同时奥贝德周身的红光变得更深邃,他疯狂的笑声也更加洪亮。“赫列姆……你不是真的想……”

“你有其他好办法吗?”

“就算是阿罗登也没有将自己和一个恶魔领主关在一起,赫列姆。”

“但是我打赌他会这么做的。”赫列姆说,“如果他别无选择的话。”

“那是伟大的英雄才做的事情。我们不是英雄。”

“暂且还不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没有阿罗登那样高贵。但我们不是为了高贵才这么做的。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奥贝德输掉。并且、同时、你也不会死。”

“好吧。”罗德里克说,“你就当我被说服了吧。真的,赫列姆,很高兴能认识你。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更长时间。”

“不要现在对我温柔,罗德里克。赶紧把我丢向那个白痴鱼人。”

罗德里克将手臂往后拉,然后像投掷长矛那样将赫列姆掷向了鳃人。

赫列姆飞得很准,他的剑尖刺进了奥贝德胸膛。祭司只是大笑,然后用手握住赫列姆,将武器从他的肋骨上拔了下来。“蠢货!在你看到那个半精灵尝试了同样的攻击并且失败后,你依旧想刺穿我?我知道你很笨,罗德里克,但是——”

奥贝德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的手突然被包裹在了一个冰茧里。他试图甩开赫列姆,冰融化时形成的蒸汽气泡汹涌地在他的手臂周围翻腾,但是他跟不上赫列姆结冰的速度。寒冰包裹了他的小臂、手肘、上臂和肩膀。

“什——”祭司开口道,但是接着寒冰就爬上了他的胸口,封闭了他的嘴。祭司的灵光噼啪作响,周围的冰开始碎裂,但是他们在赫列姆的地盘上,奥贝德击碎冰块的速度也依旧跟不上赫列姆制造冰块的速度。无法想象的寒冷朝着四周扩散,这个湖本身开始在奥贝德的周围冻结,他熟悉的环境变成了他的监牢。卷曲的寒气从这一大块冰朝下延伸,很快就冻在了石头上,爬满了环形山的边缘,甚至开始覆盖囚牢本身的玻璃表面。如同人类四肢一样粗细的冰柱很快成长为巨大的树干,冰柱再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寇勒鲁斯怒吼着,不停成长的巨大冰山颤动起来,但是没有裂开。

罗德里克用手环抱住受伤的西利安,开始游泳离开。

“钥匙。”西利安在他耳边低声说。罗德里克呻吟了一声,放开猎人,然后朝下游去。他在扎肯漂浮的尸体旁停留了片刻,从她的肩膀上扯下魔鬼鱼斗篷,然后披在自己身上。

考虑到他刚刚的经历,变身成为一条满是触手的海怪竟然不是他做过的最奇怪的事情。获得了新的速度、力量、以及额外的手臂后,他趁着赫列姆不断扩张的冰网还没有完全封闭他们之前飞快地抓起头骨、宝石、水罐和钥匙。他也顺手拿起了德鲁伊的三叉戟,因为他觉得半精灵可能会想把这东西留作纪念。接着罗德里克回到西利安身边,用另外一条卷曲的触手裹着他,游走了。

当他游走的时候,罗德里克看着身后——以魔鬼鱼眼睛的旋转角度来说看着身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只看到迅速成长的冰球,并且冰球很快就在湖底变成了比一座冰山更巨大的东西。无法移动的恶魔祭司看起来只是冰山中央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

一个恶魔祭司被封印在了几千磅的魔法寒冰中。

他被困在那里,长蹼的手上抓着罗德里克最好的朋友。

***

西利安和罗德里克在奈洛斯的山洞里度过了那个夜晚。他们费力地将本耶普的尸体推进了一个水池中,但是奈洛斯本人却没有留下尸体,他已经分解成了海藻和泡沫。

他们并肩坐在一小堆悲伤的篝火边,吃着干巴巴的鱼片。罗德里克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晦暗过。他坚定地发誓再也不会在意任何人或者物品。他还特别发誓决不在意任何同时也是物品的人。

“今天,我们解救了这个世界,让所有人不必陷入恐怖的命运。”西利安说,“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命运。光明引导我来到这里。我会接过奈洛斯的衣钵,守护寇勒鲁斯的监牢,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有目标一定是件很棒的事情。”罗德里克说,“我只想离开这个湖,去个干燥的地方,然后喝个烂醉。”

“你可以拿走那些钥匙。”西利安说,“那些神器。将它们带到远离这里的地方,卖给来自远方的人。也许终归有一天,它们的魔法会让它们再次回到布雷沃的土地上。但至少比把它们留在离监牢这么近的地方更安全。”

“我会成为一个富有的人。”罗德里克阴郁地说,“光是火狱之眼就能卖个天价。我想我能做到。我可以用金币铺满我的床,然后睡在冷冰冰的金属上。”

“对于你的损失,我表示遗憾。”西利安说。

“赫列姆是醒着的。”罗德里克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将他的石头杯子砸在了山洞的地面上,“他在冰块里,被冻在奥贝德的旁边。我真希望那个鱼人正因为寒冷和饥饿而痛苦地死去。但是赫列姆不会死。也许在很久以后他会沉睡,但是他被困在了那里。”

“他作出了伟大的牺牲。”西利安说,“他是个英雄。”

罗德里克呸了一声。“那是他最不想成为的身份。那是我们都最不想成为的人。你永远不会理解我们的,西利安,甚至最好别尝试。”他躺下来,翻过身背对着游侠,“我要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西利安也用斗篷裹住自己睡了。但是罗德里克一直醒着。他偷偷摸摸地爬起来,收起魔鬼鱼斗篷和所有的神器,然后在水池边停留了片刻,准备离开。

但是就在他离开前,他偷走了死去的德鲁伊的三叉戟。这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干。能够有任何的感觉——哪怕是偷窃的冲动——都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因为如今他的心已经被替换成了一个硬梆梆的冰球。




第三十八章 霜岛

他怀疑自己已经出了名,作为一个疯子。偶尔会有渔船冲他大喊大叫,他们在罗德里克现在居住的那个石头小岛附近停下,问他是否是搁浅了,是否遭了船难,是否需要帮助。毫无疑问他肯定无法在这里、在这个岛上熬过冬天。

但罗德里克总是挥手打发他们离开。如今他的胡子已经长到了胸口——就像一个戈兹雷的祭司,哈。他衣衫褴褛,没人知道他拥有四件无价之宝,都埋在这岛上唯一一棵树下的冻土里。他从湖里取水,也吃冰雪;他居住在岛中心的山洞中,就像野兽一样将自己在藏在地下。依旧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似乎在水面之上也同样保护他不受寒冷的伤害。

不过他耗费了许多时间在水面下。那个秋天来临后,他的树开始落下些许树叶。然后是整个冬天,湖面上漂浮着冰块,有些几乎有城堡的地基那么巨大。春天到来后融雪令湖面上升,让他的岩石小岛变成了一块直径不到三十步长的礁石。接着又是整个夏天,只比其他季节稍微暖和一点点,降雨比春天少一点点。然后又是整个秋天,空气开始变得寒冷,那棵树又开始掉叶子。

在这些季节的每一天里,罗德里克都会披上魔鬼鱼斗篷,先在湖里吃一顿鱼作为早餐。然后他会游几英里远的距离,下潜到被魔法寒冰覆盖的恶魔领主囚牢那里。

有时候他能远远地看见西利安。半精灵总是会向他挥手,但他从未来打扰或者质问他,他甚至没有游到近处来过。或许他也认为罗德里克已经疯了。不管原因为何,罗德里克都很感激能有一些隐私。他总是擅长与人交谈——他那毫无廉耻的生活大部分都依靠的是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但是现在他只想和一个人说话。

每天当罗德里克抵达湖底后,他都和赫列姆说话,虽然他并不认为长剑能隔着厚厚的冰墙听到他的声音。每天他都用一条触手拽着那偷来的三叉戟——这就更能说明为什么西利安从来不跟他说话了。不过话说回来,半精灵不认为任何人能拥有任何东西。罗德里克觉得那简直就是胡扯。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拥有赫列姆。而赫列姆也同样拥有罗德里克。

每天,罗德里克都用三叉戟挖掘着魔法冰块,并同时使用闪电的爆炸。一开始,他的行为看起来毫无意义。哪怕是用这把带着电光的魔法武器他也只能敲下很小的碎片来。魔法寒冰非常坚固。如果灰烬之主马格诺斯真实存在的话,那武器一定会更趁手一些。但罗德里克只能使用手边有的道具。

于是他慢慢挖着。好不容易,他敲出了一个浅浅的坑。然后他挖着。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了一个能塞进他上半身的洞。他继续挖着,直到他拥有了一条真正通道的入口。

多少个月来,通道在缓慢地延长。中途他不得不多次修正前进的方向,因为在闪耀的寒冰之中实在很难看清,也非常难以估算距离和角度。工作的进程很慢,因为他必须挖出一个足够自己进入、转身并且能使用三叉戟的空间。

但是最终,就在第二个冬天降临之前,他抵达了冰山中央。

奥贝德竟然还活着。本来这应该能让罗德里克大吃一惊,但是他没有。恶魔祭司的脸被覆盖在冰的面具下,但他的眼睛依旧能动,并且充满了愤怒。毫无疑问,恶魔领主的存在一直维持着他的生命。也许永远地活下去就是对奥贝德的惩罚。

罗德里克开始在工作的时候脱掉斗篷。魔鬼鱼比他本人要大很多,而他现在只想要一条更狭窄的通道——毕竟不值得冒险减弱冰层的强度导致奥贝德逃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罗德里克小心地清除了鳃人心脏附近的冰。当他的肉身暴露出来后,罗德里克就插了一把匕首进去。周围的血肉试图治愈,但是罗德里克没有把匕首拔出来。也许奥贝德还能继续生存,但是罗德里克的一段钢铁将永远插在他的心脏上。只有这么做似乎才是公平的。

第二天,他就能听到赫列姆说话了。长剑的声音很模糊,词句也无法被理解。罗德里克继续挖、继续挖、继续挖。又过了一个星期后,剑刃终于露了出来。

“正是时候。”赫列姆说,“胡子不错。”

“你本来可以帮我一把的。”罗德里克说,“你不是也能融化冰的吗?”

“我一直都没发觉你在干这事儿,直到几天前。而且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简单,这会削弱你的成就感。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松开对我们这位祭司朋友的束缚。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在南方了,正大把地花着我所有的黄金。”

“没有可以花的黄金。马车上保护箱子的法术依旧还在生效。马车本身在很早以前就被偷走了,但箱子却留在了雪地里。它们周围大概围着十五个不同的海盗团伙,个个都想解除上面的魔法,偷走箱子里的宝藏。我想我们可能已经没机会再拿到它们了,我的朋友。不过我们有几件神器可以拿去变卖掉。”

赫列姆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周围的冰变弱了一些——要不就是罗德里克在看到工作完成的前景后变得更有动力了——总之接下来的几次敲击中,冰块都更容易地碎裂开来。甚至当罗德里克改用他的匕首柄来进行一些更精细的敲打时,冰块也十分容易地被砸掉了。

奥贝德的手指被紧紧地冻在剑柄上,鳃人的表情被锁定在怒吼的一刻。他的眼睛依旧直直地瞪着他原来的雇员和敌人。

罗德里克切断了祭司的手指。他非常有耐心地耗费了很长时间,缓慢地锯断它们,直到手指无拘无束在水中漂浮起来,而他的老朋友的剑柄再次自由了。

他举起长剑:“能拿回你真好。”

“你可真是多愁善感。”赫列姆说,“我一直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在这下面也不过、什么、一年?两年?而你就已经思念我了。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来。我可不喜欢在这里呆上两三个世纪的想法。我曾经尝试睡觉,大概一个月前吧,但是我做了一些最可怕的噩梦。跟一个恶魔领主这么靠近一定不利于休息。”

奥贝德发出了一些声音,像是呻吟和被掐住喉咙时的尖叫的混合体。他无法说出任何词句,因为寒冰也填满了他的嘴。

罗德里克回视奥贝德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回视他。“现在你就像你的神。”他说,“被困在湖底下。享受你剩下的永恒吧。”

罗德里克开始往上游,赫列姆在他的手中。当他抵达通道的入口后,赫列姆叫住他:“将我指向你挖的那个洞,行吗?”

罗德里克将长剑对准通道,于是通道再次渐渐被魔法寒冰所填充,如同以前一样将奥贝德紧紧地封在了里面。“这应该就没问题了。”赫列姆满意地说,“让我们去变得富裕并享受一些温暖的地方吧。”

罗德里克披上魔鬼鱼斗篷,用一条触手紧紧地握住赫列姆。他绕到奈洛斯的一条旧通道那里,将三叉戟插在湖底上。他干嘛还需要这件武器呢?他有一把更好的。然后他继续游向水面上,在抵达小岛后变回了人形。

“我爱这个地方。”赫列姆欣赏着周围的风景,“非常偏僻。我-咯呐昂呒咯。”

“你还好吗?”罗德里克说,“顺便你刚刚发出的声音可不是任何语言。只是单纯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不太悦耳。你在那下面的时候忘记怎么说话了吗?”

“呃。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和人说过话了,虽然寇勒鲁斯也尝试和我说话,噢,他有吗——?”罗德里克手中的冰刃闪烁了一下,片刻之间,深蓝中似乎夹杂着红与黑的漩涡。

盗贼咽了一下口水。赫列姆依旧在滔滔不绝,而且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再次恢复成了纯粹的寒冰。但是罗德里克很确定他看到了什么。赫列姆依旧还保留着窃魔剑的痕迹吗?与强大的恶魔领主如此靠近果然对他产生了影响吗?——也许寇勒鲁斯的一丝恶魔能力已经被灌注到了他里面?

“你在想什么?”赫列姆说,“我才回来不到五分钟时间,你就已经不听我说话了。”

谁在乎呢?罗德里克想。就算现在赫列姆真的拥有一丝恶魔在里面又如何?他的大部分是一头坏脾气的白龙,还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杀手和征服者的灵魂碎片,那些又怎样呢?他依旧是赫列姆。

再说,罗德里克自己也不是圣人嘛。“我只是在想我会多么怀念过去几个月里我在这里享受到的所有平静与安宁。”他说。

“哈。”赫列姆说,“说得就好像你会不说话一样,就算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也会继续说下去的。我打赌你告诉了这棵树关于你在一晚上睡了三个女招待的事情,我还肯定这附近所有的鱼都已经厌倦再听到那场在西冠的扑克游戏……”

他们就像是以往那样斗着嘴,不情愿的英雄和从不悔改的盗贼在终于重逢之后开始做准备,启程前往一个更温暖和更富裕的地方。


(全书完)




致谢译者:Sunak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