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阅读 16611 次)

副标题: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0 于: 2019-12-06, 周五 00:37:39 »
此后过了数十秒,确认到战斗已经结束,我才从距离战场稍远一些的安全旁观位置,移动到了野益流的身边;而在此期间,半间仍然保持着伏倒在地、了无生气的状态。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应该是没有把这人杀掉的?”

我试探着向野益流问道。

虽然在不久之前,我还被半间追击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希望这人丢掉性命。

“嗯,应该没有……吧。”

野益流慢慢地点了点头。

“……‘吧’?”

“毕竟,我也花了工夫确认对方的身体抗击打能力,最后一击也尽可能地放轻了力道。八成的把握应该还是有的。”

“是喔……”

对此,我无话可说。

又过了约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半间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他的四肢缩短,原本化为铁锤的手脚与头部,也逐渐地恢复到原本的正常形状。

注意到如此情况,野益流也低下头,仔细地端详起对方的长相来。

“嗯……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沉思片刻后,她看起来若有所悟:

“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这所学校的老师来着,是这样吧?”

“没错,他是教我隔壁班英语的半间老师。”

“既然是老师,那么他为什么要袭击你这个学生?”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缘由。”我作出了自认为稳妥的答复,“虽然,与之相关的猜测,我倒是有想到几个。”

“算了,也无所谓。看他还有呼吸的样子,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我还要和廻向一起问他一些问题。”野益流淡然说道,“虽然现在的我做不了太多,但廻向在这方面可以说是非常在行;这些问题,到时就拜托她来找到答案吧。”

“辛苦你们了。”

想到半间接下来要接受野益流和社团长的审问,我不禁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不过,在找她之前,我想先给你提个建议。”野益流继续说道,“从之前那么高的地方往下坠落,对你们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最尽可能避免。”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啦。”我不禁苦笑,“我只是个普通人,真那样摔一回,只是受个重伤都算不错的了;不过,那时这样做,我也是有理由的。”

“是为了躲避对方的攻击吗?”

“差不多吧,这算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让你以身涉险吗?”

“首先,当时的我确信,自己能被你或者社团长及时搭救;其次,我也想要稍微给对方还以颜色。”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野益流的眼神中,透出些许困惑。

“当时,我选择作为坠落目标的地方,其实是一楼的校长室;那里因为之前遭遇偷窃,而成为了我们学校唯一设有监控录像的地方——我想让那家伙也,被‘录下来’一次。”

事实上,从半间展现出他的“赠礼”后,我就意识到,无论是正面对抗还是逃跑,凭我个人的力量都是没有胜算的;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借助某位最强的力量,而我又毫无疑问地能够靠她而得救,那在求助之前,不如我就自由发挥比较好:于是,我有意地引导着半间,尽我所能地将他带到了监控录像的范围之内。

“在我看来,这可并不是‘向往普通’的人,会做出的判断。”

沉默片刻后,野益流如此表示道。

“……确实是这样没错。”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也许这样也并不坏。”将失去意识的半间扛起后,野益流向我摆了摆手,“接下来我去找廻向,有什么事之后再联络吧。”

 “嗯,拜拜。”

和野益流分开后,我先是回到自己一开始被半间袭击的地点,以找回自己的书包。

在惊险刺激的大追逐过程中,我曾从楼梯上滚落过一次,大概书包就是在那时离我而去的;而在寻回它后,我发现,虽然其他的物件基本完好,但包内最值钱的一样东西——即手机,却被撞得严重受损。

所谓祸不单行,可能就是指的这回事吧。

不过,反正在野益流大闹一番后,我也要去找“那个人”,手机的问题,或许可以一并解决。

考虑着这些问题,心事重重的我独自穿过支离破碎的教学楼,最终抵达了出口——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觉得,离开自己学校的教学楼会是这样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嘿~我来晚了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心中不禁一震,立即停下脚步,转头回望。

——不出意料,那声音的来源,正是神出鬼没的社团长,岐流守廻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的?”我问道,“之前的战斗,你也有在旁观吗?”

“什么时候……呢?”

对方面无表情地歪了一下头,如同复读机一样重复着我说的话。

“算了,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搭……”

“对呢,问我也是白搭,确实是这样。”

“……”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大概是看到我一脸不快的缘故,岐流守决定暂时停止她的胡闹,“其实在我看来,比起纠结于这些,有一件事情相对来说要更重要。你觉得呢?”

“……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咕……”

我不禁皱眉。

又来了,这种被看透内心的感觉。

“——是‘承诺’喔。之前‘偶然’路过这边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给了我一个‘承诺’。”不等我回答,岐流守就用她那一贯毫无起伏的语调接着说道,“你会遵守承诺的,对吧?”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回答正确,是这样喵。”

一边毫无感情地模仿着猫叫,岐流守一边生硬地做了一个招财猫挥手的动作。

……

“给我对卖萌这件事情多点尊重啊你!”

“可是,我明明有认真在做了哦?”

“那就给我再认真一点点!!”

“不知名先生真的是严格无比呢……”

不知名君……

虽然不想承认,但无论是这个“不知名君”,还是之前被岐流守对我说出的“无名氏君”等等,其实都是对方针对我而胡编的绰号;自我们相识以来,岐流守便仿佛拒绝承认我拥有名字这一事实般地,执着地用各种与“无名无姓”含义相近的绰号来称呼我。

“好了,这种事情你就自己一个人加油吧。”为了不被继续卷入这种没头没脑的对话,我试图强行结束话题。“野益流还在找你,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先走一步了。”

“嗯嗯,野益流那边我过会就去。这次也算是辛苦你了。你做的不错。”

“做的不错?你是指什么?”

“自然是指你追查那个老师啦。”对方微微摆手,“虽然还是有很多进步空间,不过,你已经稍微有些进入状态了……”

“进步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做个对抗超能力者的专家什么的。”

我试图打断她的发言。对我来说,与非正常者的世界保持的距离越远越好,没有必要自找麻烦。然而,岐流守却完全视我的表态于不顾,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是这次,你在推断的过程中,有犯下一个很大的失误喔?”
« 上次编辑: 2019-12-12, 周四 21:54:17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1 于: 2019-12-12, 周四 22:09:55 »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虽然我确实很担心自己在这次事件上留有疏漏,但为了避免着她的道,我试着尽可能让自己拒绝时的语气听起来富有说服力。

“是吗,你不感兴趣?真的吗?”

岐流守面无表情地凝望着我,视线与我的目光相重叠;于是,我就这样直视了她的双眼。

那眼瞳的黑色,与我所见到的其余一切颜色都绝不相同,那是深邃的暗,是将光与灵魂一并吞入其中的、显现于天幕的黑洞;于我而言,这对眸子的深处充满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仿佛下一秒就会让我迷失在时间与空间之外的、人类所无从知晓的彼方。

而在这双眼睛平静的凝视下,我的一切伪装都失去了意义。

“……好吧,那你快点说吧。”

我当即举手投降。

“那么,不知名君。”又一次地,岐流守以奇怪的绰号称呼起我来,“请你首先告诉我:你认为,对方‘赠礼’的效果是什么?”

“应该是类似于‘将力量暂时存储在物体中,随时可以让其爆发出来’这种类型的能力。”

回想起矿泉水瓶击破窗户时所突然迸发的破坏力,以及某位女学生的诡异遭遇,我认为答案应当与我所想八九不离十。

“那么,代入这个结论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刚才的经历有些奇怪?”

“奇怪……?”我不禁心生疑惑,“你是想说,这个能力和他变身锤子怪人的战斗方式毫无关系吗?”

“差不多。你觉得半间老师,有利用过你所说的那个能力,来让事态对他来说变得有利吗?”

“在那家伙追我的时候,我确实没有体验到类似的能力效果,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我摇了摇头,“那个能力效果,如果用来将‘力量’注入地面,或许可以当做地雷来使用;但我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选择了无法通往教学楼出口的路线逃跑——因为是不能真正逃到外面的路线,所以他没有设‘地雷’,这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吧。至于后来与野益流的战斗中,他说不定有使用这种能力,只是对野益流不起作用也说不定。”

“很好,不知名君有考虑到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呢。”岐流守微微颔首,“简单的说,你认为对方已经使用了这种能力,只是你没有观测到而已。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假设。”

“这倒也不见得。或许,半间对的‘赠礼’掌握还不熟悉,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亦或是,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使用自己的能力。”

“说的也有道理,还有别的吗?”

“‘别的’是指什么?”
“当然是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一遍后,所得到的其他可能性啦。无人知晓君。”

一边对我使用着新编的绰号,岐流守一边轻易地说出了惊人的话语。

“那也未免太多了。想用穷举法来考虑所有的可能性,正常人是没法完成的。”

“可以完成。”岐流守断言道,“因为在我们所说的这种情况中,存在的‘可能性’,从总体看来只有三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认为对方具备某种能力,但看起来对方没有使用’这种状况而言,你已经给出了两种推测:‘没有找到机会、忘记了使用’,可以划入‘有能力但未使用’这一范围更广的选项里,作为选项其一;‘已经使用了能力,只是自己没有看出来’则是其二……”

“你的意思是说……”

“……无论是其一,还是‘其二’,其实都只是限定在对方拥有那种能力的前提之下的选项。”岐流守继续讲了下去,“而囊括了此外的一切可能性的‘其三’,就必然是——‘对方实际上不具备那种能力’。”

“那可真是高度概括的选项啊。”我不禁叹了口气,“确实,那种可能性也是有的,但这些总结起来虽然容易,真正去一个个排查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你来说,前两项处理起来,确实是很有难度;但第三点就不一样了。你就是在这里犯下了失误。”

“洗耳恭听。”我微微弯腰致意。

“你还记得,所谓的‘玻璃事件’,是在上课时间发生的吗?”

“记得。”

“那你,是否有去调查过半间老师的上课课表?如果你有的话,你就会发现,他那时其实正在其他班教课,根本没有时间去查看摄像头返回的画面。不过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你最近有时候会翘课,对‘上课时间’的特殊性缺乏意识。”

“……可是,据我所知,那些监控摄像头都是半间他安装在教学楼里的。这总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嫌疑吧?”

“确实如此,被这一点误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对于更仔细地调查过教学楼的人来说,那些摄像头的分布反而十分可疑:它们所覆盖的区域,完全与半间在校内工作所需的活动范围相重合;设置监控的人,恐怕并非唯一一个持有查看录像权利的人。”

听到这里,我隐隐感到了一阵寒意。

“你的意思是,半间本人,实际上才是这些摄像头所监视的目标?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头绪吗?明明你一个小时之前,还在被变成怪人的他追逐?”岐流守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半间他,已经失去自控力了。”

“至少也已经到危险的边缘了吧。”岐流守面无表情地判断道,“即使如此也要继续上班,倒是值得嘉奖,但不安定的‘受赠者’留在校园内,只会成为隐患而已。”

“半间身上所发生的这种失控,对受赠者来说很普遍吗?”

“不普遍,一点也不普遍。”岐流守摇了摇头,“事实上,他那个让身形扭曲的变化现象,在受赠者中也是极其罕见的;在我看来,他的情绪不稳与古怪的变化,可能都和他是‘后天受赠者’有关。”

“后天受赠者?”

“是的。这其实才是此次事件最大的谜团所在:一般来说,受赠者的能力都是与生俱来的,可据我所知,半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普通人,在最近一个月才获得了赠礼——或许,那个让他设置监控摄像头的人,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也许,他只是觉醒得晚?”

“那是不可能的,不知名君。赠礼并没有觉醒与否的说法,而就算是最迟钝的能力者,也会在四岁之前能够使用自己的能力。”

“……那么,监视着半间的人,又会是谁?”

“就是那个能够‘将力量暂时存储在物体中,并随时让其爆发出来’的受赠者,他是可以远程使用赠礼的类型;这些天以来,半间每次突然失控时,他都用自己的能力,来暂时让半间的暴力行径所造成的不利影响延缓发生;至于更具体的事情,等审问结束后,野益流会将她所了解到的告诉你。”

“……呃,我觉得这不是很有必要。”我连忙摆了摆手;今天,我已经与“异常世界”接触够多了,不想再进一步深陷其中,“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我想我现在大概要离开这里了。”

“也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祝你一路顺风。”

……

“不知名君——!”

正当我转身欲走之际,岐流守叫起了我的名字。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以略带不耐烦的语气问道。

“差点忘记了,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如同变魔术一般,岐流守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两罐罐装咖啡;然后,她便将其中的一罐,向我轻轻地抛了过来。

我一向不擅长应对飞行物体,这次将咖啡接下,对我来说也绝非易事;当用手指触碰到咖啡罐时,我感觉到了阵阵的暖意传来。

……

“——不知名君。我算计到了喔。”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我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将视线转向声音的发源方向;然而,在我的视野里,已经找不到那位社团长了——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上次编辑: 2019-12-13, 周五 14:02:00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2 于: 2019-12-12, 周四 22:17:12 »
第四话:黑星(★)


直到从学校大门走出,我才感受到了些许安心感。虽然作为代价而被某种意义上更棘手的麻烦缠上,但自己的生命总算是没有危险了。

不管怎么说,这对我来说姑且是件好事。

但很可惜的是,现在的我还不能休息——有一个烂摊子还在等着我去收拾。

接下来我所要去的地方,虽然距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却十足是个麻烦的目的地:那是坐落了大量被常识所定性为“不适合学生进入”的娱乐场所的街区,像我这样一副高中生模样的青少年在那里出现,很明显是并不适宜的。

因此,若不是无可奈何,我就连“去那看一看”的想法都不会产生——然而,既然我已经用到“无可奈何”这个词了,那就说明,这回的造访不存在回避的办法。

如果我是一名有闲有才的作家,也许我可以向你描述那些充斥着这条街道的东西,那些浓妆的女人、轻佻的男人,以及在渐黑的天空下逐渐接管起街区的光污染。然而很可惜,这并不是我能够做得到的事情。我只是低着头,硬着头皮穿过街道,甚至没有看一眼这些光怪陆离的风景。也许有不少行人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却并不想抬头确认。

很快,我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家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小店。似乎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定式:如果我身处于一部小说,那么当需要找寻一名非同寻常的人物的时候,对方往往会是待在这样一种不起眼的地方。在大多数故事里,只有那些缘分足够的人才能在一连串巧合之下与这些人见面,当他们想再一次试图找寻这些奇人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这个纷繁的大世界里了。

我不得不说,现在的情况,听起来还确实有点像那么回事儿。但是若是深究起来,幻想就难免会被打破:这个地方,我已经来过许多次了,并不是什么被魔法隐藏起来的秘密碰头处;而我要找的那位先生,也并非什么奇异之士。

很快,借着暗淡的灯光,我挤过被彩色灯光照射的舞池,绕过台球台,在这小娱乐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名穿着改造过的校服、手捧少年漫画月刊读得入迷的高中生。

他名叫良座留司,是我的一个老相识。

大概是由于有缘,我从小学开始起便和他做同学,一直到高中都是保持着同校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一位女性,我们就可以称作“青梅竹马”了——但去他的吧。这种听起来十分美好的东西在现实里实际上是很难遇到的。就算是在幻想世界,往往也只有主人公有这种待遇。

一边在脑中快速地闪过如上这种不知是抱怨还是哀叹的感想,我一边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很慢地从漫画中抬起头,向我回喊道:

“嗨,老兄(old sport)。”

“‘欧斯包’?那是什么?”

“喔,你不知道这个吗。那就算了。”他看起来有点扫兴,“我刚刚看到的一篇里,有一个美国佬喜欢这样叫别人,这人后来被人开枪打死在游泳池里了。我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称呼,所以就想试一试。”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不过,你能不能别总是在这种地方翘课看月刊漫画书?”

“我觉得这是个老师很难想到的地方,不是吗?”

对方很自豪地回答道。

“也许是吧。但是你明明有很多其他选择?”

“好吧。我会考虑一下,以后或许会去万当劳。对了,说起万当劳。你去过法国吗?”

“不,没有。怎么了?老实说,我实在想不出万当劳和法国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告诉你了:你知道万当劳的‘三分之一磅芝士汉堡’在法国怎么说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三分之一榜芝士汉堡’,我印象中咱们这里的万当劳在菜单上不会有叫这名字的东西……”

“叫做‘royale with cheese’!这是这个月《高雅文学》里提到的东西。你知道《高雅文学》吗?那是部很受欢迎的连载漫画。”

“不。我不知道什么文学不文学,也不知道什么罗亚•维……起子?”

“你的听力太差了。”

“……我想应该是你的发音太糟糕。况且我也不懂法语。”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感到稍稍不耐烦起来,“什么三分之一磅,‘磅’这个单位在我们这里都不会用得上。”

“非常聪明!”留司却高兴地拍起手来。“正是这样。因为法国人用不上这个单位,他们用的是公制。”

“……”

要想和这个人打交道,就要忍耐他时而迸发出的一连串废话。对我来说,这自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但我对此的适应也并不代表我就要长时间忍耐这种莫名其妙的东拉西扯。根据现在的情况而言,应该先想办法让他安静一会儿。

“行了行了。先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我伸手去拉他,“我实在是受够这里了,咱们去吃个晚饭吧。”

如同来时那般,我借着暗淡的灯光,绕过台球台,挤过被彩色灯光照射的舞池,最终离开了这个让我不自在的地方。

几分钟后,在良座的建议下,我们两个人走进了一家快餐店。之前一直在念叨着几分之几汉堡的他,果然点了一份汉堡套餐。

在我们邻座,有一名提着塑料袋的男子。从发腥的味道和隔着袋子所能分辨出的轮廓推断,袋子里面应该是装着一条死鱼。对我来说,死鱼的气味虽然并不强烈,但也没有好到完全不让人介意;然而,良座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嗯!晚餐吃汉堡,真是一件好事情。”

对方一边大嚼着牛肉汉堡,一边含糊不清地发表着感想。

“你高兴就行,不过不要边吃东西边说话。”

“好的,好的。”摆了摆手,良座三两口吞下了汉堡剩下的部分。“不过,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啊?”

“嗯……是想让你去一趟学校。”

“学校?你是在帮班主任抓我回去吗?”

“抓你做什么啊。都已经放学了,老师们也早就回家了。”

“那也不行。今天我不想去学校,除非学校被炸了。”

良座很坚决似的摇了摇头。

“……还真叫你说中了。”

“什么,说中了什么?说中了是班主任派你来捉我?”

“你说中了‘学校被炸了’这件事情。”

刹那间,良座怔住了。

“啥啊——?!”

“嘘,不要喊。这里是公共场合。”我连忙警告道。“正是因为学校基本上和被炸了没什么两样,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帮忙。”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良座仍旧是一脸惊恐地望着我

“事情是这样的……”

我花了大约三分钟,将学校发生的战斗简要地进行了说明。当听到野益流的名字时,良座的表情便缓和了下来。

“所以,你是希望我修复学校被砸坏的教学楼吗?用我的‘赠礼’?”

“正是这样。”我向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位和我来往已久的良座留司,也是一名超能力者。

和之前那位半间老师不同,良座从出生时起就拥有着“赠礼”,然而他在生活中几乎没有使用过它,也几乎没有和周围的人提到过与之相关的事情。因此,当他在初中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将自己的超能力向我和盘托出时,我曾一度以为那是一个愚人节玩笑——虽然那天并不是四月一日。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接受这个事实对当时的我来说,并没有成为一件难事;倒不如说,事实上,我是很轻松地将良座继续作为普通人看待的。

我之前说过,自己是一个不太喜欢遭遇“异常”的人,但良座留司这个人虽然拥有着“赠礼”,性格却不像其他超能力者那样跳脱出寻常的范畴——总的来说,他在精神性上而言仍然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也许因为他并未因为获得超能力而变得奇怪,或者是因为我们之间长久的来往而让我对他特殊看待——老实说,我还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总而言之,我们目前的相处模式仍然没有因为“他是超能力者”这个事实,发生过什么变化。事实上,当时的我曾经这样想:尽管我的老熟人是个超能力者,但他的超能力并不会怎么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我的人生毫无疑问是十分正常的。

当然,正如同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后来的我,遭遇了更多更多异常的存在,以至于我到现在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十分不安。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上次编辑: 2019-12-13, 周五 01:04:56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3 于: 2019-12-15, 周日 00:25:29 »
言归正传。我这次来找良座,是为了借用一下他的“赠礼”,来修复被野益流拆的七零八落的教学楼。

而在我提出请求后,他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摆出郑重其事的模样点了点头:

“不错。你是知道的,我拥有着‘将被破坏的事物复原’的能力。依靠这个能力,就算是被破坏得如何彻底的东西,只要找到一点点碎片,我就能让它恢复如初。但是……”

“但是?”

“但是,我的能力有一个例外,一个唯一的例外——”

“例外?是什么?”

“——没错,那就是生命。”良座的声音十分凝重,“只有逝去的生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是谁,也不能做到让死者复活……”

……又来了。

虽然实际上无关紧要,但听到这家伙的发言,我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于是,我一边伸手示意他暂停,一边指着隔壁桌的男子:

“今天这顿饭我替你买单,你给我把他提着的那条死鱼复活。”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的,我这就做。”

于是,伴随着一阵微光,塑料袋里的死鱼立即开始了挣扎。而很快发觉到异常的男子,则被吓得大喊一声,将整个塑料袋丢了出去。

……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着拆我台啊?”走出快餐厅后,良座神情复杂地向我如此说道。“当然,我的意思倒不是说你买单这件事情不好,只是……”

“只是?”

“不,没什么。”词穷的良座很快放弃了。

“说到这个,其实我也挺好奇的:留司。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能力效果,你都和我讲过不下十次了;而且,这次我也没让你去复活死人。你刚才为什么要对我乱说一气呢?”

“因为,我觉得这样讲比较帅啊。”良座语气无辜地说道,“虽然我也不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是漫画里基本上都是这样讲……”

就这样,他一脸尴尬地吐露了实情。

“唔,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

虽然我并不是个漫画爱好者,但平日里无聊时看的动画漫画,如今回想起来,除了那些连载过久,不得不动辄将死掉的人气角色拉出来再度消费的以外,大多数作品里确实经常摆出这样的观点:人一旦死了就意味着与与世永别,想让死者复生不仅仅是不可能的,甚至是不能去想的:那些执着于复活重要之人的角色,在这些漫画里除非最终放弃,否则大多数都下场凄惨。

以往,每次看到这样的论调时,我基本上都不会对此作多少思考,只是理所当然般地接受下来;可仔细一想,这种约定俗成、几乎成为常识的观点,其实充满着不可思议。

为什么,有这样的结论存在呢?

有的作品说,死亡是定局,擅自让人复活是对死者的冒犯;可是,冒犯的前提是违背他人意愿,如果是那些原本人生充满光明,却死于意外事故灾害的人,他们也会喜欢死亡,一旦与之接触便厌倦人世,不想再回去的吗?

死者被寄托了生者的思念,生者背负着死者而前进,如果他们复活,就会让一切失去意义。这似乎也是见过比较多的说法。不过,如果只是为了保留自己努力前进的基础,而不采用复活他人的可行方案,从而拒绝让他人重生……这真的是恰当的吗?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因为人生只有一次,而且无比脆弱短暂,所以人才会更加珍惜一生,努力过得精彩”的说法……虽然好像是很有道理啦。不过,即使是有着同样的生命长度,芸芸众生中也仍然存在着分秒必争的人和虚度年华的人;若是人类的寿命得到延长,我觉得世上的人们未必就不会仍然能好好利用人生。

……

越想着这些问题,我就越发感到晕头转向起来。大概是因为我不适宜过于精密的思考吧,生死的奥秘是古今思想家永恒的议题,恐怕终究也轮不到我来解决。毕竟我只是世界上数十亿人之中十分普通的一个,即使我是属于非常乐意让他人来把我死里复活的类型,也不能在哪怕最低的程度上成为全人类的代表。

说到底,漫画也好动画也好都是虚构的,作者设定死人不能复活,那么这就是真理,也轮不到我加以插言……

不过,对良座和他身边的人而言,这个问题就变得充满现实感起来:如果有一天,周围有人死于意外,我,或者良座,应该让那个死者复活吗?

“……说到底,进行这样的思考,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啊。就像是笑话一样。”

我不禁如此自语道。

“嗯?刚才你说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发言,良座扭头问我。

“不,没什么。”想到如果将自己那无聊的思考向良座一一说明,我的话唠程度会变得足以与之比肩,我决定还是忘掉这回事。“走吧,我们去学校。”

在几乎昏暗下来的街上,我们两人快步地赶起路来。

我和良座留司翻过学校围墙没有被监控所覆盖的一段,如同两个小偷似的窜向教学楼。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摊上这种事情的?”一边从外面张望着教学楼附近的损毁状况,良座一边哀叹道。“我是说,这世界上超能力者这么多,没有专门的机构来处理一下他们打架造成的后果吗,非要让你我两个无辜人士代劳?”

“如果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大概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略无好气地回答着。

毕竟,如良座话里那句“我一直想问你”所暗含的意思那般。像这样叫他来进行修复工作,都已经不是第一、乃至第二三次了。

虽然至今为止,这样的工作加起来还没有超过五回,而且基本上都是去年发生的事情。但对我来说,无论是突发性——基本上是岐流守找到我,我就得奔赴现场——还是“需要麻烦他人”的方面,这些工作都是相当糟糕的。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岐流守廻向同学从来没有用言语明确“逼迫”过我做这些事情。她只是打电话通知过来,将情况说清,然后就不再过问了;于是,有一次我不由得想要测试一下,是否存在所谓的事后紧急处理团队,便没有理会岐流守的电话。

作为结果,就是我不得不赶在天亮前通宵处理掉这些麻烦。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归根结底要怪我自己喜欢多管闲事,那些超能力者造成的损失应该让他们负责,没必要让自己劳神费力。

确实,就一般而言,我的劳累很像是自讨苦吃,是过分热心肠的结果。

然而,我的人格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尚。坦白地说,我甚至可以算是一个讨厌麻烦事的人:我自认为很少给他人添麻烦麻烦,因此也讨厌处理他人的烂摊子。

事实上,我的动机非常单纯——大概是出于某种强迫症。

之前我曾经反复强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是平稳的日常。而这些异常者战斗也好,玩闹也好,一旦在我的生活环境中遗留下了超自然的痕迹,我就会感到不安。

就像是蝴蝶振翅也可能间接诱发海啸,我十分担心这些残迹堆积起来,最终会让异常的存在公之于众,从而产生剧烈的后续反应。

——即使没有人加以提示,我也知道,这样不过是杞人忧天式的自虐,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世界上就算是少了我这个人,也不会产生任何不得了的变化;而“异常”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已经十分长久了,难道就因为我的不作为,它就不得不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了吗?

很遗憾,对此加以肯定所需要的狂妄,我并不具备。

然而,无计可施。

尽管岐流守多半是看准了这点才来驱使我,但我并没有加以抵抗的办法。

“好了,这样就结束了。”

由于我是我一边沉思一边帮着良座打下手,因而直到他如此宣告着工作的告终,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结束了啊……终于。”

“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差啊。”

十分唐突地,良座说出了他此时的感想。

“谢谢你这么理解我。”

我也用坦诚的感想来加以回复。

“运气真差。”

这真是为我准备的绝妙评语。

虽然良座留司并不知道,但曾经有人预言说,我会在将来遇到两个怪物,三个杀人鬼。

时至今日,在两个怪物中,我已经遇到了其中一个,还有剩下的三个杀人鬼在排队等着我——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么,拜拜咯,留司。”

我一边向良座道别着,一边翻墙出校园。很明显,对方也有向我回别,但他的声音被墙所隔开,又遭到夜晚的小风所拦截,于是没能传入到我的耳中。

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下来了,在这种时候,乘车已经很难指望,所以我只能步行回家。

大约过了几分钟的样子,我习惯性地摸摸口袋,打算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在超能力者事件里被摔坏掉,而我,也忘记刚刚让良座帮我将它修复了。

“运势不佳啊,真的是运势不佳。”

我喃喃自语。

这时候,似乎有一阵阴急的晚风突然向我袭击过来。我感到有些冷,于是稍微缩了缩肩膀和脖子。

然后,一股寒意从我的心底冒出。

——在刚刚的瞬间,似乎,有察觉到某种异常。

但不知为何,大脑的认知仅仅停留于“有事情发生了”,没有对“发生了什么”进行进一步的思考。

就在这阵混乱中,我缓缓地回过头去。

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名少年——

不,关于对方是否是少年,也许要有所存疑。

对方看上去十六岁上下,留着一头长到对男性而言过于罕见的微卷发。上身除了十分随意地披着的外套,好像没有穿别的东西,露出的锁骨轮廓清晰可见;而下身虽然有一件色泽尚新的牛仔裤,却也已经被很严重地撕破了。

虽然我从这人脸上的神采判断其为男性,但其的面容却足以称作秀美,肢体看起来也十分纤细;再加上身材不高,若要说成是未充分发育的假小子之类,恐怕也并不十分错。

然而,虽然可能是穿衣潮流之类的因素使然,不过就算是在夜里,在外面保持这种穿着的人,是女性的可能性,怎么想都比较小。

基于此种理由,我决定先假设对方为男性。

……

“这么晚了,在外面是有什么事情做吗?”

在我思忖着对方的性别之谜时,这名暂定少年君已经开口了。

和外貌一致地,对方的嗓音也十分中性——不过语气却十分男性化。

“没有事情做了,我这是在回家。”

“……哦?”

仿佛是没有料到我能如此快地进行回复,少年稍稍讶异着睁大眼睛。

看他似乎还有事情想说的样子。我干脆整个人面向他,在原地站定。

“那么,你,不打算问我在做什么吗?不感兴趣吗?”

沉默数秒后,对方这样说了。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不过我遇到的怪人已经太多了,对方目前表现出来的古怪,甚至已经在我的接受范围以内。

“老实说,并不怎么感兴趣。”在这种事情上,我想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对他人的私事并没有多少兴趣,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深夜。”

“是这样的吗?”对方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你真是缺乏好奇心耶?”

“不,不是这样的。”我摇了摇头。“老实说,我还是有感到奇怪的事情的,我对你并非没有好奇心。”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

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期待来。

“嗯……”

沉吟片刻,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穿那么少的衣服,你不冷吗?”
« 上次编辑: 2019-12-15, 周日 18:08:46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4 于: 2019-12-16, 周一 16:55:15 »
……

在片刻的沉默后,对方不禁笑出声来。

那是非常爽朗而又纯粹的,极具少年特征的笑声。

“说真的,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仿佛直到现在才将我当作一个具有智能的、平等的谈话对象看待那般,对方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遍。“我们走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聊聊天。”

“喔,好。”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明明,我是想说“不”的呀!

大概是由于最近遇到了太多不以我意志为转移、只能选择点头同意的强权对谈,再加上疲劳工作后精神上的一时松懈,我才这样顺口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真没想到,自己对一味服从居然已经如此习惯:看来我人格中随波逐流的部分,搞不好已经开始谋取主导地位了。

不过事到如今,对这些东西的思考,除了得出“自己正在变得差劲”的结论以外,对情况毫无改善。既然已经把对方的请求答应下来,那么,为了让自己不变得更加差劲,大概只能履行承诺了。

“但是,天色确实是已经很晚了啊……”

低声吐出这句不知说给谁听的抱怨,我有些不情愿地迈开脚步。

我和那名少年几乎是并排着走在街道上,这种情况下,到底是谁在为谁带路实在是很难说。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家快餐店的门前——正是之前我和良座曾经造访过的那一家。

“这……该说是巧合吗?”我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在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因为已经用过晚餐,在柜台前我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一杯可乐;然而,我的同行者却不是这样:他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豪迈气势,将菜单上的东西基本上要了个遍——除了不含肉类成分的选项。

由于考虑到这顿过于丰盛的晚餐可能会占据很多空间,因而只有两人的我们,选择在一张本来用于四人就餐的桌旁就坐。然而不出我所料,这样的措施在巨量的菜品面前意义甚微,整张桌子都被垃圾食品堆成的小山覆盖了。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试图忽视眼前这座阿尔卑斯山的存在,并理所当然地一败涂地

“那么,我们要谈什么?”

“什么都可以,随便聊聊就好。”

对方漫不经心地将装着几只炸鸡腿的纸袋拽到身前,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往嘴里一倒……如同变魔术一般,伴随着一阵咀嚼声,炸鸡腿在刹那间消失在他的口中了。

对此我目瞪口呆。

老实说,这种进食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家伙的嘴里有粉碎机还是什么的吗?他居然就这样连着骨头,把鸡腿给一口气撕碎吞吃下去了?

比起承认这样的事实,我一时间更希望相信:自己是看走了眼。

虽然是因为惊讶,不过像我这样直勾勾注视着对方,说到底还是不礼貌的;然而,对方似乎对我的目光毫无察觉,只是又拿起装着汉堡的另一个纸包。

他动作灵巧地撕开包装纸,正要开动,却如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对了,你知道法国人怎么说‘三分之一磅芝士汉堡’吗?”

“……”

“不知道吗?他们那边叫这个……”

“——法国人叫这东西‘Royale with cheese’,因为他们用的是公制单位。”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看在汉堡的面子上,拜托,别再和我谈什么热门连载漫画了。”

“哦……好吧。”对方先是一怔,随后微微耸了耸肩,“我以为,一般的高中生都会喜欢这东西呢。”

“至少,你可以将我除外。”

“okok。”

少年点点头,将汉堡当中夹着的肉排抽出,塞进嘴里,然后顺手将生菜和面包丢在一边。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只点了有肉类成分的菜品啊……”

一边看着对方在瞬间解决掉汉堡排,我一边如此自语道。

坦白而言,平日里的我,在吃饭时也往往是更倾情于肉食,而对蔬菜有所冷落。但是,那充其量也就是以“偏食”一言蔽之的事情。

然而,这个少年则完全可以说是另外的等级:与其说挑食、偏食,不如说这是对非肉食品的完全抛弃——仿佛他在生理层面上就是个食肉动物,蔬菜之类的东西根本无法被他的消化系统接受似的。

我不自觉地偏过目光,放弃继续观察他的进食。

大约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一阵歌曲声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这声音,是从少年的衣袋里发出来的手机铃声。

他笑了笑,从口袋中拿出一只很明显落伍了的翻盖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就按下了拒接键。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举动。不过我的注意力,却是被铃声的内容所吸引过去了。

没想到,这家伙在音乐上的品味还挺不错。

“看你的表情,这首歌,你似乎听过?”他抬头问我。

“《Lady Stardust》。”

“没错。”他点了点头。“你对这首歌相关的东西有所了解吗?”

“这恐怕很难说,歌曲方面,我总只是随便听听……而你知道,‘是否了解’是一个十分因人而异的概念。”

“嗯,有道理。”

以此为契机,我和这位少年开始了一番新的讨论。我们谈起歌曲的创作背景,创作者的生平,并很快将话题扩大到整个英国摇滚。

不得不说,他对于这方面的了解,比只是道听途说的我要多得多;只是,他谈论这些事情时,却并不是十分兴趣盎然,就好像这是别人的爱好一样。

尽管如此,话题的终止却并非因为其的单调乏味,而是因为我们偶而注意到的,让天空开始转亮过来的日光。

“已经天亮了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这样说着,少年站起身。“和你聊天很有意思,这几天你有空就来我家一趟吧,我们可以继续聊点什么。”

说着,他塞给我一张写有一个地址的卡片。

“啊,对了。请记得,一定要在上午来。”

他一边如此补充说道,一边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这样的聊天,也能称得上是有趣吗?实在是难以理解,明明就是毫无意义的对话而已。

“……啊……”

而直到这时,我才想起,自己甚至还未曾问过对方的名字;而对方,大概也多半不知道我的。

我将那张纸片收入口袋,并走出了快餐店。在店门口,我佯装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少年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归程中,我的五感已经变得迟钝,头脑也是半梦半醒,进入了几乎一片空白的状态,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事后想起来,那时没有被车撞,大概是托了清晨时分车流稀疏的福。

直到一栋熟悉的建筑物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才因为靠近目的地而产生的些微的振奋,而略微清醒了些。

这栋有着七层的楼房是我的的居所,若要说现在的我有什么“家”的话,那么除了这里也别无他处了:虽然我并不拥有着整个建筑物的产权,但基本上,我几乎可以任意使用它任意一层的任意房间。

毫无疑问,这么大的居住面积,对于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而言实在是过于巨大了,因而我真正使用的区域,仅仅是其中的一户。当然,这处总共有着四个房间和一个客厅的住所,也已经足够宽敞。

之所以我会几乎独占掉这样大的住地,其中是有特殊的原因的: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和父母从剧院回家。因为粗心大意,我们走进了一处小巷,在那里遭到了抢劫。本来,因为劫匪持有枪械,父亲为了家人生命安全起见而决定任由对方洗劫,但那人居然对我母亲的珍珠项链动手,这使他失去了冷静……

好吧,再这样讲下去,恐怕我会被卷入版权纠纷,还是就此打住吧。事实上,我并没有像我讲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那样被歹徒袭击,珍珠项链什么的也是无稽之谈;我也并没有因为父母遭遇枪击死亡而成为义警……我的双亲仍然健在,只是因为工作原因而出了国,将我一个人留在国内而已。

而由于一些次要原因,我才不得不在一位古怪的神职人员的帮助下入住此处;在当时的我而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说来讽刺,这栋楼房,最早是那位神职人员为了安置无家的超能力者而买下的,而在他的收容计划因故废弃后,我这个无比平庸的人居然成为了第一名住户。

也许,从我入住此地的时候起,我就注定要和各种常理之外的存在脱不开干系了。

熬夜的后果此时继续在我的身上显现:在上楼梯的时候,我感到一阵阵的疲惫感袭来。所幸我所住的三楼并不是很高的楼层——不过老实说,现在我宁愿自己当时选择了一楼。

然而,当我终于抵达家门前,并握住门把手时,我不禁感到心中一惊:

这扇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在门框旁。

“这是……怎么回事……”

向来,我都会在离家时确认一下有没有关好门。当前的状况,绝非出自我的纰漏——我有做出这种断言的自信。

那么,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侵入了我的住所;而且,考虑到门的状态,对方还有可能还在里面。

足以称之为险境。

该怎么办呢?报警吗?听上去是个好主意。

凭借我的脑力与体能,应对一般的小混混都无法独当一面,更别提对付入室盗窃了;况且,我也没有以身涉险的理由。

这是十分理所当然的结论,然而对我而言,却不像一般人那样容易实行:托了某人的福,我的手机如今已经报废,所以我只能求助于公用电话亭。

这样想着,我转身意欲离开。然而,不知是出于偶然,还是我方才接触门把手时发出声响的缘故,室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活动起来了。

……糟了,还真的有人在里面;而且,那家伙似乎就要过来了。

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自然是走为上计。之前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被追打,即使一天只承受一次,对我来说也已经够多了。

然而,在我正要拔腿逃走的时候,屋内的人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

一时间,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现在我眼前的入侵者,是野益流里亚——然而,却又不仅仅是野益流这么简单:她全身上下只披了一条浴巾,赤足地踏在地板上。

她似乎并不是因为察觉到我的存在而出现,而只是从浴室出来,恰巧路过房门而已;事实上,即使是感知到有人路过,她估计也不会将对方放在心上。这种全然不在意他人的我行我素,倒还真是野益流的风格。

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实在,实在是无法理解,根本的就是一片混乱,为什么,野益流会闯进我的住所?而且居然还在不关门的情况下,用我的浴室来洗澡?

一时间,我心中浮现出“这一切一定都是幻觉”的念头,转身就想走开。毕竟我刚刚通宵熬夜过,也许眼睛和脑袋已经出现问题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再回来看看,这些虚像就会消失了吧。

“怎么,你刚回来,就想要再出门吗?”

然而,野益流的声音却真真切切地响起来了。她一边说一边走近,似乎想伸手拉住我。

“停——停停停,要滑下来了——!!”我几乎立即大叫了起来。

“……什么?‘滑下来’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但是你不要动!”为了避免某块布料的滑落,对我造成视觉上更大的冲击,我不得不出言对她加以阻止。“我没打算再出门的,我这就进来了,你现在千万要一动不动!”

“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扬起眉毛,“比起说这些,你还是先冷静冷静吧,不要语无伦次了。”

“……这个,恐怕我恕难从命哪……”

我喃喃地答道。

事实上,由于这深深烙入眼中的景象,现在的我,已经进入了无法正常思考的状态:野益流那精致的五官、那不属于常凡的银色长发与双眸、那在浴巾下半藏半露的身体曲线、以及那虽然过于苍白,却正因反常而更显美丽的肌肤……这一切在我的面前交织融汇,将我的神志抛向深渊。

而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沉底之际,野益流迎面走来,将我抱住。

这一突袭实在是来得过于突然,即使如今的我还拥有着语言能力,也来不及张口说些什么。带着潮湿的热气混同着淡淡香味裹挟住了我,我感到自己的面色涨红起来——

——然后,一阵冰冷的触感,如同痛觉般从皮肤侵入了我的神经。

正与怀中身体那死亡般的苍白相符,与我相贴的肢体没有丝毫的温暖;仿佛在这躯壳中已经没有生命留存,血管中的血液也已被寒气所取代。

而我,则如同被狠狠地浇了冷水一般,头脑之中的热度在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样,头脑清醒了吗?”

在耳边响起的野益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澈。

“嗯。”

我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
« 上次编辑: 2019-12-16, 周一 17:02:18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5 于: 2019-12-16, 周一 17:33:31 »
有人预言说,我将在人生中遇到两只怪物,三名杀人鬼;而在我怀中的少女,就属于其中之一。

——野益流曾经,是“怪物”。

尽管在我们相遇的那个事件中,那怪物的身份被撕裂摧毁,她成为了现在的样子,而我们也因此得以正常来往。

然而,包括这非正常的体温在内,她的身上仍然存留着一些“后遗症”。它们时时刻刻显示着一个事实:虽然野益流已不再是怪物,但她也并未能够成为真正的人类。

再次感知到这个事实的我,心中不禁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来。

“为什么,你会到我这边来?”

待到情绪回复平静,我一边望着天花板,一边询问道。

“因为我那边的供水出了问题,所以就来借用一下浴室。”野益流松开了我,语气平淡,“之前我也有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好像关机了,发的短信也没有回复;本来打算洗完澡就出去找你,没想到你居然正巧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原来如此……”

虽然仍然有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但野益流给出的这个理由大体而言算是合乎情理。

如果大家对我之前的讲解足够印象深刻,就会注意到在我描述自己对这栋楼房的权利时,多次使用了“几乎”这个词——事实上,之所以我没有自称为这建筑物的唯一住民,就是因为还有着另外一名用户存在。

作为第二名,也是最后一名入住这栋楼的住户,野益流里亚和我一样,能够自由地使用全部的房间;而除了我俩选择的两套房子,其他的房间都没有任何日用设施。因此,当她所选住处的热水器发生故障时,选择来到我这里借用浴室,并非是不能理解的做法——虽然她完全没有通知我就是了。

“那么,该让我问你了: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是去了哪里?”

“这个嘛……”我稍稍思考了一下,觉得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事情,决定实话实说,“我先是去找留司,让他和我一起把被你砸坏的教学楼修好了;然后,我和人在快餐店聊了比较久的天。”

“这已经不是‘比较久’的问题了。对方是谁?”

“我不知道。我忘记问他名字了。”

“这么说,是个陌生人?”

“是个陌生人。”我点了点头。

听到我的回答,野益流沉默了。

“……你没有必要骗我,对吗?你知道,如果有什么麻烦,我总会帮你一把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苦恼。

“啊……嗯。我说的百分之百是实话。”

野益流突然的态度转变,令我一时间措手不及。我想,即使我刚刚真的是在说谎,听了这番话,也会马上对她坦白了。

“好,我也相信你。”她稍微注视了我一会儿,似乎对我的回答放心下来,“你也许不知道,廻向她昨晚不在城里。”

“……什么,她去哪里了?”

“里约。她大概是晚上八点钟走的,动身之后才给我发短信,说要今天中午十一点才能回来。”

“今天中午啊……”

即使是地理成绩一向不好的我,也知道这座城市和巴西的里约隔着的距离是多么遥远——那地方,几乎是在地球的另一头了。但既然我们谈论的对象是岐流守廻向,那么这就没什么稀奇的。

“没错,所以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座城市并不安全。”

“所以说,你是在……关心我?”

话一出口,我意识到,今天自己似乎已经向岐流守问过同样的问题。

而听到这个问题后,她立马变得不耐烦起来,眉头也微微皱起。

“没错,我很担心你。”

“……诶……????”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没听错吧?你说……”

“别胡闹了,我现在没打算陪你开玩笑。”岐流守的脸上现出几许无奈,“说实在的,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对你态度好一些。只是,你的言行总是莫名其妙,让我烦躁。”

“对不起,我会检讨的。”

“算了吧,这方面我可以断言,你不会改的。”

她摇了摇头,走向一旁的沙发。

出于好奇,我向着沙发张望了一眼,却在意识到自己的所见后立马别过头,向自己的卧室奔去。

在沙发上,放着的是野益流洗完澡后要换上的衣服。

“等你换完衣服,就敲几下我房间的门,好让我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我一边锁上房门,一边向野益流喊道。

“原来你在在意这个啊。我明白了。过会就照你说的做。”

“谢谢合作。”

接着,就是又一阵的沉默。

而当我以为,这次的对话要告一段落时,门外的野益流却又开了口:

“虽然听起来像是无聊的啰嗦,但是我还是要说,请你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

要知道,你只要活着,我随时都愿意接受保护你的任务;而万一你死了,我就不会仅仅会杀掉凶手:

无论那人是谁,我会先将他的近远亲属、爱人、朋友、老师、邻居、同事、房东、宠物,以及经常光顾的店的老板杀光,最后再好好地料理他本人——这是我欠你的。”

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将最后的半句补上: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嗯。”

带着被扰乱的心绪,我一边做出着最低限度的回应,一边坐在了卧室的电脑桌旁。

虽然并非完全属实,但野益流的话,多多少少反映了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也揭开了我与她之间关系真相的一角。

野益流无法对毫无缘由的援助坦然受之,而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则难以摆脱令他人蒙受损失所致的愧疚。

我们相互亏欠,所以这些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可以说是正确的。

“不过,现在再去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然后,我就发现了电脑桌上的“那件东西”。

那是一只塑料材质的光盘包装,以岩石纹路的图案作为封面的外壳上,画着几片鲜黄的柠檬。

我认识这个东西:它的里面,装着学校上一届艺术节,我们社团的表演录像光盘;不过,自从收到它起,我就一直都将它保存在抽屉里。

究竟是谁,将它拿出来的呢?如果问问野益流,她大概会有什么线索的吧。可我现在我并不想打扰她:毕竟,在我看来,这至多也不过是个恶作剧而已。

但是,我并没有就这样将包装盒收起来,而是将其打开,拿出了里面的光盘。

“既然这东西正巧放在桌子上,那我就干脆回忆一下过去吧。”这样想着,我将碟片载入电脑的光驱。

可当我用播放器打开它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虽然从连着电脑的耳机中有声音传出,可显示器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画面。

难道说,这张光盘被什么人弄坏了吗?

怀着疑惑,我开始着手检查设备。然而很可惜,由于电脑知识储量平平,我根本就找不出让显示器黑屏的问题所在。

于是,我很快就放弃了继续尝试。

“等到去学校的时候,拜托良座留司查看一下吧。他好像对电子设备有点了解的。然后,如果是光盘有损,他也应该能帮忙修复……”

虽然这里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他必须真的会去学校。不过,从运行情况来看,电脑在其他方面似乎暂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所以维修也并不是什么急事。

这样想着的我,心情更加地安定下来了。

“……等等,这是什么……?”

随着没有画面的光盘内容继续播放,作为节目正片的歌声并没有响起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阵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我竖起耳朵分辨,却惊奇地发现,这些说话的人,都是我们社团的成员——无论是语气毫无起伏的岐流守社团长,还是嗓音低沉的来野;他们说话时那些独具一格的特征,我是不可能搞错的。

很快,根据谈话的内容,我渐渐对这段音频为何物心里有数起来:记得岐流守曾在碟片录制时宣布过,要将一条副音轨加入到里面来。之前观看碟片的时候没有听到,大概是因为那时我的系统播放器版本太旧的缘故。

所谓的副音轨,在我印象中,录下的大多是配音演员对自己参演动画的评论,也就是所谓的“吐槽”。岐流守的本意,就是让我们这些社团成员,对节目录像进行“吐槽”;然而由于毫无组织和筹划,在录音室观看录像的我们,只留下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七嘴八舌而已。

然而,听着从耳机中放出的胡扯和相互调侃,我却莫名地感到些许暖意。

大概,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深深喜爱的东西吧:像这样一段记录着日常的音轨,其中所承载着的那些平凡的喜悦,对我来说,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虽然社团中的各位,都各自'背负着不同的“异常”;但只要想到,他们就是和我渡过这些时刻的重要的伙伴,我就绝不可能抛弃他们。即使那会破坏我的“平凡”——

不。

应该说,在我所热爱的平凡的世界里,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于是,我将碟片中的文件拷贝到了手机里,以便随时重温这段录像。

——虽然在不久的将来,我才真正意识到,随身携带着这条音轨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前,一种新的异样就袭向了我。

“这个录像……难道不是那时候录的吗?”

听着耳机中传出的内容,我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条音轨里聊天的大家,谈论的根本就不是艺术节时表演的歌曲,反而更像是在讨论……音乐剧。

……音乐剧?

虽然岐流守的社团是音乐社团,但活动却全都是围绕着“音乐”而展开,从来没有涉及过“表演”领域。

那么,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排过音乐剧?又是在什么时候,一起观看了音乐剧录像?

耳机中,讨论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息:

“啊,轮到默默无闻先生了。他要唱片尾曲了。”——这是岐流守的声音。

“默默无闻先生”很明显是给我起的绰号。她提到了我,说我要上台唱歌;可是,我从来都只是做些打杂的事情,比如打扫舞台、搬搬乐器之类的。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真的会答应你的要求。”这次说话的是野益流了。“……他要唱的歌,叫什么来着?”

“……是石玫瑰(The Stone Roses)的,很著名的那首……”

够了。

带着难以名状的混乱感,我不自觉从桌前站起了身。

此时此刻,岐流守在学校时说的一句话,在我的耳边回响起来:

——“这个学校,从来也没有什么音乐社存在过。”

……

“不……千万不要是‘那个’。”

我一把从头上扯下耳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
« 上次编辑: 2019-12-31, 周二 09:40:41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6 于: 2019-12-18, 周三 00:27:47 »
 在客厅的野益流里亚已经换上了常服,开始扎起头发来。看到我如此急忙地冲出房间,她似乎有些懵住了:

“我本来是打算把头发整理好,再敲门告知你。但是看你的样子 好像有什么急事?”

“确实,有一点急。”

我一边草草地回答着,一边径直冲向房门;然而,出于某种难以苟且让步的理由,我却还是忍不住停在了门前:

“野益流,我觉得你没必要把扎头发。像之前那样放下来就挺好的。”

在嘱咐完这件至关紧要之事后,我才终于离开了住所。

现在,我要去找到一个人。

在公路旁,我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将自己的目的地讲给了司机听。从对方脸上犹豫的表情能够看出,他大概对那里的路途并不熟悉。

这并不奇怪,因为即使是搜遍整座城市,熟悉这个地址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没有关系,如果你找不到那个地方,我会帮你指路的。”

为了让司机放心,我如此对他安抚道。

我们快速地驶出城市中那些多多少少称得上繁华的区段,投身进入人烟稀少的偏僻地带。很快,手机导航就无法派上用场起来,我不得不时常告诉司机应当在何地直行,在何地转弯。

同样是以寻人为目的,这次的旅途初看上去与昨日的十分类似,然而,两者的实际情况却是大相径庭的:我这回要找的人,确实是住在一个不起眼而难以发现的地方,令人不禁觉得只有借助一系列的机缘巧合才能找到。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真的再也无法觅见那个住所,我大概也并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汽车最终在由一片低矮楼房形成的建筑群前停下,我一下车,司机就急急地驱车离开。大概他觉得,这里的破败风景看上去有些不祥吧。

事实上,这片地方虽然可能没有受到神魔的诅咒,但至少是遭遇了人类的抛弃:曾几何时,这里还有人在生活着,如今,此地却已然在地图上被隐去了。

我穿过荒芜一片的小道,很快找到了一栋二层小楼。我伸手去推房屋那木制的门,发现它并没有锁上。

而当门打开时,我向房屋的内部张望:我看到,有名男子此刻正坐在一张木桌旁,静静地读着什么。

“啊呀,我本来以为,你是知道我们不要太经常见面比较好的?”

察觉到了访客的到来,那人站起身,微笑着向我这样说道。

这是一名身高约为一米八的男子,整个脸部轮廓有着西欧人的特征。他留着一头微卷的淡金色中长发,挺拔的鼻梁上架着圆框眼睛;从相貌看来,人们很难判断他是什么年纪——虽然他没有留胡子,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但你无论是说他有二十或者是五十岁,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神父长袍,手上戴着一双不知什么皮料制作的手套;在他衣领的缝隙中有一点点金色的光在闪烁。看来,他大概有戴金十字架项链之类的饰品。

没错,在我面前出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无论是身高、年龄、长相还是人种都与我截然不同的男性。

然而,我每次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

“好了,既然来了就不要客气,就坐一坐吧。”见我稍有发愣,他面向我,对着桌对面的座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喜欢什么饮料,我可以去准备……喔,对不起,我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我忘记这里只剩下红茶了。你意下如何,要喝吗?”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乔舒安。”

乔舒安,这是对方的名字。这人就是为我提供了如今住处的那位神职人员。他曾经打算将那里变为异常人士在这座城市的公寓,然而却因为整理资料过于麻烦而放弃了。

而他,同时也是做出我未来会遇到“两个怪物,三名杀人鬼”这一预言的人。

听到我念出了他的名字,对方微微笑笑,并点了点头。

“近来过得还好吗?从第一个‘怪物’以后,还有遇到其他四位吗?”

“没有,至少我还没有发觉。”我答道,“最近我倒是和不少怪人打着交道,但我不觉得他们是怪物或者杀人鬼。”

“也许吧,不过反正是早晚的事情,没必要太着急。”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着急,你难道觉得我很乐于去自找麻烦吗?”我不禁有些忿然。

“这,其实也很难说呀。”微微眯着眼睛,乔舒安笑了起来。“你瞧,虽然你希望着自己的生活能一切正常,却又不想和你那些异常世界的朋友断绝来往。在这件事情上,你原本是有着选择权的。”

突如其来地,他提起了这个尖锐的话题。

“关于这点,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小心哪。除非你能让这次成为最后一次,不然下一次,可能就是由你来对别人这样说了。”

“你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答复。”虽然没有充分理解清楚对方这句话语的涵义,但对于当前的话题,我觉得我应当明确地摆出立场。“唯独在这一点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没错,确实是这样。”他点了点头,“看到你还没有后悔,我很高兴。那么,你是想来做什么的呢?”

看到话题向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我不禁松了口气。

“我想要问你一件事情:在最近,有出现什么不得了的‘异常’吗?”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要询问这位神父:那段录音的存在,是否证明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这位于我而言,甚至比岐流守还要神秘莫测的乔舒安先生,具备着相当多关于异常世界的知识。据他所说,在岐流守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是他负责着城内各类异常人士的管理工作,因而拿城内发生的各类异常问他,一般都能得到稳妥的解答——对于这回的情况而言,尤其如此。

于是,我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乔舒安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讲解。本来,我甚至打算让他听听那段已经被我保存进手机的录音,可不知为何,他却拒绝了。

“喔……”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说,你认为,自己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被人改变了‘过去’吗?”

“没错。”

“那你大可不必在意。因为无论是否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它都并不一定与你有关。”乔舒安语出惊人,“试想一下吧,这个世界,真的就是一直如此的吗?……我是说。如果过去早已被改变了无数次,甚至它本身就是不断流动变换的存在,它对个人的影响都很难说会有多大。这次,若不是你发现了些许稍微可疑些的迹象,说不定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为什么要管它呢?”

“可是……”

“嗯,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乔舒安再次微笑起来,“这方面的事情,你没有担心的必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之前我和你说过,能够“改变过去”的能力者都拥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正是因为这一点,如果真的发生了你所考虑的那种情况,你是会察觉到的。”

事实上,我已经记不起他提到的所谓“特征”是什么了,不过现在并不是适合实话实说的时候。

“……为什么,你这么确认我能察觉到?”

“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而你也说过不会让步。”

在之前的对话中,我还能勉强跟得上乔舒安的思路,然而这次不行了:我实在是理解不了,自己选择和社团的各位保持原本的关系,和能否感觉到过去的变化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对方那充满把握的态度,也许那个‘共同点’是特指某种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征兆吧。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认为这次有人在改变‘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你可以这样理解。”乔舒安点头,“不过老实说,你这回压根就找错了人:这并不是什么关于超能力者的事态,而是一个简单的推理问题;即使是一个蹩脚的福尔摩斯,在方面也比我更管用。不过,既然你还是来找了我,那就让我们先从这里开始吧:在那段录音里,你有听到过自己的声音吗?”

“嗯……”出乎意料地,我发现,自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对这个问题,我大概没法给出一个确认的答复。因为录像的音质并不很好,人声又杂乱,像我这种没有特色的声线确实是很难分辨……

“和那个恐怕没什么关系。想一想,你有录过自己的声音听吗?””

“没有。”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人说话时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往往与他人听到的有所不同?”

“嗯。我有听说过。好像是因为……”说到这里,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难道说……?”

“正是因为有这个常识存在,那名作伪者才敢于采用这种方法来诓骗你——不过,原本你也还有着分辨真相的机会,可惜你和能力者打交道实在是太久,还有着一些实在与众不同的体验;这一切令你居然相信‘过去已被篡改,而你是唯一记得原本世界样貌的人’这种荒诞不经的假想。”

“可是,录音里面还有评论我唱歌的部分,而我却根本没有登台演出过。”

“这就是另一个误区了。你以为有表就一定有里,有包装就一定有内容。可让演员们念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让他们假装自己在观看演出,并不是什么很难以想到的手法。你没有听到表演部分的音频,也没有看到任何画面,却以为是电脑出了故障,而没想到这些可能本来就不存在。至于这种恶作剧是否符合演员们的性格,只要组织者不说明录音的用途,一切就都不会产生问题。”

“所以,这其实,只是伪造的录音吗?”我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这仅仅是伪造的副音轨评论而已。”

说完,乔舒安身体向后倚在椅背上,摆出一副问题已经解决的神气。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7 于: 2019-12-20, 周五 01:23:59 »
被愚弄的挫折感只影响了我一瞬间,很快,我就为乔舒安的回答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当然,这只是我的判断。”乔舒安补充道,“我也说过,就你所提问的部分而言,你所需要的并不是关于异常方面的顾问,而仅仅是一个头脑清晰的局外人而已。就扮演侦探而言,我并不能算是擅长。”

“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我点了点头,“那么,这次的代价,是什么样的故事?”

若不是将事情想得太严重,我本来是不想向乔舒安求助的。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所收取的“代价”。至少对我,每当他帮我一次,就会向我述说一个预言:当我第一次求助于他的时候,他告诉我,在我的生命中有三名杀人鬼和两个怪物在等着我;那以后的几次,他所说的也都是让人不快的东西。

而目前为止,乔舒安所说的一切都成为了事实。

“啊,你还记得这个啊。不过这次就算了吧。”他微笑起来,“这次的情况,并不在我需要代价的范围之内。所以你就当做免费大放送吧。”

“乐意之至。”

听到这话,我立即感到轻松起来,站起身预备离开这里。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一个礼物送给你。”说着,他向我递出一个磁带。“想什么时候听它,随你喜欢。”

“能播放这个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人会有了。”

“是啊,所以你可以去买一个。”

“也许会的,不过要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当我离开,房门在身后关闭的时候,乔舒安的声音从房内传了出来:

“向那个人说出你心里所想的话吧,趁现在还不太迟。”

由于听不懂他的话,我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

在因熬夜所导致的头痛下,我跌跌撞撞地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房间。今天虽然不是周末,但我的状态已不适合去上学:对我来说,当前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睡上一觉。

为了不被人以类似于“借用浴室”的理由打扰到,我决然地锁死了房间门,甚至将窗户也锁上了。

然后,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体向床铺“摔”了过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我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躺下,而是一边发出着大叫,一边脚下一滑,跌坐在了房间的地板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即将与床铺亲密接触的一瞬,我下意识地睁眼看了一下自己即将“着陆”的方位——

而就是这一看,才使我发觉到,自己的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岐流守社团长,你怎么在这里……?!”

似乎是被我的喊声吵醒,黑发的少女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我的床上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岐流守一言不发,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在因窗门紧闭而略显昏暗的房间内,她的双眼,比室内的阴影更加漆黑而深邃。

“在这里,不可以吗?”

她保持着对我的注视,在我的床上轻快地翻了个身。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我感到一阵无奈,“问题在于,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睡觉。”

一边抱怨着,我一边偏开视线,确认着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分。

“因为我已经很累了,和你一样一晚上都没有睡。”

这种时候,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熬了夜”毫无意义,她想必不会正经作出回答。我决定还是问岐流守一些可能有用的问题。

“你去里约做什么了?”

“嗯……去打听了一点事情。关于‘后天赠礼’。”

“‘后天赠礼’?喔,是说今天那个……”

“已经是‘昨天’了。”她稍稍叹了口气,“看来,你还真是累得厉害,连日期都分不清楚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你醒过来再说。”

我张了张嘴,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应该趁现在问她。但这时,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袭来,我的将我的意识迅速地卷入其中。

“睡吧……祝你做个好梦。”

在神志完全沉入黑暗之前,一句与岐流守一贯那种毫无起伏的语气不同的、带着轻柔气息的话语传入了我的耳中。

而岐流守的身影,则如同幻影一般地,在我模糊起来的视野中淡化消失了。

……

“光盘——还在吗?”

这是我醒来时,脑中想到的第一件事情。

在因疲劳过度而睡着前,我本来已经注意到录有音轨光盘的消失,打算向岐流守确认这是否是恶作剧;然而,我当时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一时忘记了想要提出的问题。

我从床上猛然起身,转头望向自己的电脑桌。果然 如同我失去意识前所观察到的那样,桌上的光盘已经连同包装不见了踪迹。

而当我查看记忆中放有社团活动录像碟片的抽屉时,发现那东西还放在原位,没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

“果然,我这是又被耍了吗……”

恐怕,岐流守是一回到城里,就马上到我的住处来拿走光盘;只是因为正巧我也回到了家里,所以躺在床上装睡。

“只是,这样整蛊我,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疑问只在我的头脑中停留了一瞬间。很快,我就意识到,追究岐流守的行为之意义,本身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罢了。

将床铺收拾整齐后,我打开了锁着的窗户,让新鲜空气进入到我的房间。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就坐到电脑桌前,确认了一下显示器上的时间。

“原来,我才睡了五个小时啊……”

对于熬了一整夜又四处奔波的我来说,五个小时的睡眠可能并不足够,但我却已经不怎么觉得困了;不过,为了保证精神状态万全,我仍然考虑着是否要强迫自己多休息一会儿。

这时,我注意到,电脑聊天软件的图标,已经在显示屏上闪动起来好一阵子了。

随着我按下鼠标按键,一位名叫“Oasis”的好友所发的信息弹了出来——这位“Oasis”,就是我们熟悉的那位野益流里亚小姐。

“请立即赶到社团活动室,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一起讨论。”

“……这两天,我可真是忙啊……”

尽管真心地不想再因为什么事情而跑东跑西,但看着对话窗口那不但加了粗,还用红色字色着重强调的“重要的事情”五个字,我知道,这回的苦劳不可避免。

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质问一下岐流守为何要这样煞费苦心地耍弄我。

这样想着,我将房间的门锁打开,披上客厅墙壁挂着的常服外套,就这样再次离开了住所。

活动室里的人比往常还要少一些:不仅仅小夜子没有来,就连身为社团长的岐流守也缺席了;大圆桌旁坐着的,除了来野和野益流,就只有我的老伙伴留司了。此时,室内一改往日古怪却至少算是轻松的气氛,充满了令人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我沿着墙,尽量蹑手蹑脚地走到野益流的旁边坐下。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吗,社团长她怎么没来?”

“廻向说,她那边现在脱不开身。”

“那边……?什么那边?”

“当然是里约啊。”野益流扬起了眉毛,“我记得有和你说过吧,她现在在里约。”

“啊……?”我不禁喊出了声,“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原本,廻向她确实是这样打算的。”野益流微微摇头,“本来她早就该回来了,但是好像情况有变。”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呀……!”我感到十分难以置信,“明明……明明她今天中午还在我的床上睡觉……”

“……哎??”

听到了我的话,野益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对我来说,这种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可谓是十足地罕见。

“啊……没事。我可能是还没睡醒,有点糊涂了。刚才是口误。”我赶忙发出辩解。

即使是不去考虑对这句话所产生的误解,会让我的形象在众人心目中有多么大的不良影响;单从野益流那从吃惊无端转向恼怒的表情来说,这个话题都不宜再继续下去了。

“……说起来啊,野益流。这次所说的‘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说了多少次,你应该叫我‘里亚’。”

“好吧,里亚小姐。”我立即遵从她的意见 改变了称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之前袭击你的高中老师,昨晚被杀了。”

野益流的回答相当简洁。

……

“……什么……”尽管附近没有镜子,我也能想象出自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死了……?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野益流不无同情地看着我,“确实,对一般人来说,突然要接受这种事情是很难的。虽然你对他的印象可能并不好,但那毕竟是不久之前遇到过的人。”

“……是啊,有一点不现实的感觉。”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下来,“他,是怎么死的?”

“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杀死的,胸前被劈开了个大口子;案发时间,大概是昨晚九点钟左右的样子。他的妻子似乎出了远门,所以他是一个人在家;房屋的门都是锁上的,窗户外也装着铁栅栏,人类是挤不进去的,而且室内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所以说,是密室杀人吗?”

听到野益流里亚这番详尽的描述,我的头脑中倏忽闪过某个念头;然而我还来不及将其深究,它就已经消失了。

“可以这样说,虽然对于超能力者们多种多样的‘赠礼’来说,密室这种东西并不存在。”

“这么说,倒是很有道理。那么,现在是要搞清楚是谁杀的人吗?”

“这倒是没有必要,那个凶手的身份已经被确认了。”野益流摇了摇头,“我们将这件事情的细节讲给了廻向听,她马上就知道了那人是谁。”

“这样啊。”

我微微点头。

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到此就中止了。无论凶手是普通人,还是来自于“异常世界”,能少和这些家伙搭上关系是最好的;就算为了不让自己因为担心而睡不着觉,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

然而,野益流不会平白无故地浪费他人时间。她既然叫我来到这里,那么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那么,这次让我来,是要做什么呢?”

“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做出一个抉择:该如何处理这次事件中,被杀掉的那位老师。”

这时,想必我在潜意识中,已经理解到了野益流的意思。但出于来自本能的抗拒,我仍然不由自主地问了下去:

“……怎么处理,是指……?”

“——是否要用良座留司的能力,将这名死者复活。”
« 上次编辑: 2020-01-04, 周六 19:54:37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8 于: 2019-12-23, 周一 00:28:49 »
“……‘复活’吗。”

“没错。我们虽然之前对此讨论过,但没有得出什么结论,然后良座提议,让大家听听你的意见。”

真是讽刺。想到不久之前,自己还曾考虑过与此相关的问题,我感到命运似乎在这里给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不过,原来如此,听了野益流的陈述,我确实也可以理解到事态的危急性:良座留司的赠礼虽然可以用来修复物品,但那个能力的本质,实际上是将目标“还原到一段时间前的状态”;虽然,这个赠礼对于人类也可以施展,但是其中拥有着一个极大的局限——无论如何,留司只能将对象还原到一天前的状态,对更久之前的就无能为力了。

这次的死者是昨天晚上遇害的,而现在已经是次日下午了;若是再拖上几个小时,到时即使是留司也回天乏术。

“让死者复生,是一件触及到常人伦理问题的事情。”野益流接着说道,“良座他在精神层面仍然是个常人,所以对这种事情缺乏决断力;而我和来野虽然情况不同,但是也不太想为了无关的人,而涉及这种事情。毕竟,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能复活死者的能力者……让死去的生命复活,不管怎么说,都是很不寻常的。”

“嗯,这样说来,确实是可以理解。”

虽然当事人的家属并不对事件知情,也不存在其他的目击者。但是死者对自己的死亡,究竟是怀抱着如何的态度,除却他本人以外无人知晓。

对他来说,复活是拯救?还是如同那些漫画作品中写的那样,是一种惊扰?如果就这样倒退他的时间,他就会连自己曾经死过也不知道了,他所抱持的这份立场更是会变得无从得知。

“老实说,把你卷入这样的事件,在我而言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野益流接着低声说道,“你被动地接触异常太多次了,这一定不是你所希望的。”

“哇啊,你在关心我呢,野益流。”

为了显得这慨叹显得真挚,我用着饱含感情的语气说道。

“……我真想揍你一拳。”

……

为了避开面露愠色的野益流,我转过身,走近良座留司的座位。

“留司。你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

“呃……嗯……”留司脸色苍白地支支吾吾着,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开口,“是这样的,我……并不想负做出这种决定的责任。我拥有这个能力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也早就考虑过这方面的抉择。但是,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复活一个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用眼神敦促他说下去。

“……所以,我不会自己主动去复活什么人,而是只会接受他人的请求而使用能力;而这一行为所需要承担的后果,要由提出请求的人来负责。”

原来如此。

把自己放置在工具的立场,将是非对错交付别人来承担;虽然还是难逃“共犯”的事实,但也确实是对个人精神放松而言十分方便的立场。

面对这样的情况,就此从中抽身,一定是比较轻松一些的做法。

那么,该怎么做呢?

自比为工具的良座留司,与不愿为了陌生人而承担麻烦、做出不寻常中的不寻常之事的来野与野益流,以及暂时还是旁观者的我。在这些人中,哪一个能打破僵局?又到底该如何做?

有一个办法,十分显而易见——想必其他的几人也会想到这个点子,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是觉得这个借口过于卑鄙吗?还是等待着一个应和者来让他们可以放下心来?

不论事实如何,我应该开口了:

“留司。帮我复活这个人吧。我要拜托你这样做。”

在我说出这句话时,室内瞬间沉寂了。

“……为什么……?”过了半晌,野益流最先开口低声道,“这件事情原本可以与你无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这家伙之前甚至不介意杀了你。”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实在是想要帮一下良座;除此之外我是因为想到,这个人的死亡,也是因为某种非自然的力量所导致的……所以,要想让一切恢复正常,就要把这种超能力者导致的死伤修正才行。我觉得,这就像我和留司之前修复那些因“异常”交手而造成的破坏一样。”

当然,除此之外,愿意相信人类总是多多少少地有着“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也是我这样做的理由之一——只是,对于生命与死亡的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结论,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说出来为妙。

“那么,我这就去做。”

仿佛是想要逃跑一般,良座留司急急地起身离开;而野益流里亚,则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了我一会儿,就也随即离席。

于是,整个社团活动室,就只剩下了我和来野。

“为什么不说,我们需要从死者那里得到他背后相关人物的情报,所以要复活他呢……?”来野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个很好的借口,而且十分合情合理。”

“这样吗,刚才我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来野的脸上,霎时间闪过了十分微妙的神情。我一向都不擅长说谎,想必他已经看透了真相。

“……你还真的是对‘平常’,有很深的执着啊。”他微微叹气,“虽然这样说有点不礼貌,但是……我觉得,有着这份执着的你,本身就已经不正常了。”

“应该不会吧。不过这种事情,我也搞不太清楚。”

听到我的答复,来野笑了笑,正了正耳边从来没有摘下过的耳机,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

这之后,来野他们对被复活的死者进行了一番盘问。然而询问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尽管复活了被害人,但因为随着时间的倒退,死者的记忆也随之回到了受到攻击之前——很遗憾,半间是在睡觉时被杀的,想必,他在复生的刹那,记忆还停留在梦中,对于自己为何会从家中来到学校还是一头雾水呢。

虽然这称不上是误算——毕竟大家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从半间那边了解他死前的事情;不过野益流里亚却似乎心怀不满,又逼问了半间好一阵子才肯罢休。当然,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补救措施可用了,留司的能力一旦用出,就再也无法撤回。

这之后,社团的会议就行进到了下一个话题:是否应该对这起杀人事件,采取一些行动——虽然“社团”实际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学校社团,但因为其中的异常人士数目过多,有时便难以避免地被卷入一些特殊事态中;而这次的事件,似乎也与异常者的世界有关,所以他们确实是有必要对其加以关注。

可对我来说,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无论是涉入异常者之间事务的能力或者动机,我都并不具备,因而面对当前的谈话内容,除了马上告退以外并不想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那个……”我凑到野益流的身边,轻声问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撤退咯?”

“随便你吧,应该没什么事情了。”野益流略作思索后,点了点头,“不过,这次事件凶手的资料,你就不打算了解一下吗?”

“那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打算去惩奸除恶,知道这些只会晚上睡不着而已。”

“不要继续自我催眠下去了,任何事实都不会因为你不知道就不存在。”野益流丝毫不肯口下留情,“虽然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但在身边发生了未解决的杀人事件的情况下,多了解点情报肯定对自我保护更有帮助。”

“……你说的也有道理。”

于是,我乖乖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会议的进度主要由野益流和来野推进。首先是对这几天发生的诸多事情的梳理,我向所有人说明了昨天自己与半间的对峙过程,以及岐流守对事件隐情的推测;而野益流,则公布了自己的审问结果:在被打倒后,半间似乎陷入了记忆丧失的状态,他完全忘记了近日自己除了上课外做的事情的记忆——虽然我怀疑,他的失忆可能与野益流用力过猛有关,不过我终究没有胆量提出来。

审问结束的时候,野益流本来打算暂时对半间暂时加以监管;这不但有利于继续挖掘情报,也便于避免他继续伤害别人。然而,岐流守却声称,半间已经不再具备危险性,也不再含有情报价值,于是野益流只得将其送回了家。

虽然不知道做出这一决定的岐流守,是否有预料到后续的发展;不过,既然她如此判断了,那么应该可以确定,半间已经确实地失去了被继续问询的意义。

此外,通过之前岐流守透露的信息,我们得知凶手是一名叫做“洛夫”的能力者;不过似乎是由于太忙的缘故,岐流守并没有告诉野益流此人的能力为何,也没有说明其与半间老师之间有何联系。

“我觉得,无论这个洛夫的动机是什么,我们都应该先想办法与他取得沟通。”来野提议道,“若他已经出城就罢了,可如果他还留在这座城市里,不安定因素未免显得太多。”

来野的这句话,提及了我个人最觉得费解的事情。这位还算有名的能力者,为什么要杀死默默无闻的高中教师呢?是出于私仇,还是为了封口?在之前的“审问”中,与此相关的问题已经向那名教师提出过了,但对方似乎对洛夫这个人一无所知。

最后,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怀着些不安的心情,离开了社团活动室。野益流他们打算寻找到洛夫,而我,则希望自己不要有机会与那个家伙见面。

“……只不过……”

虽然毫无证据,然而从刚才讨论时起,我就一直想到一种可能性。

“半间老师之所以被杀,是否,和他是后天觉醒的能力者有关?”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离线 Rhye

  • 原始恶质
  • Adventurer
  • *
  • 帖子数: 32
  • 苹果币: 0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9 于: 2019-12-23, 周一 00:51:07 »
第五话:愚人金(Fool's  Gold)


现在离放学时间还尚早,但现在的我,比往常翘课时更没有上课的心情,于是,我就干脆溜到了学校的运动场——因为没有体育课的缘故,整个运动场上就只有我一个人。

“前辈,又在翘课了吗……?”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与其说是“听到”,这个声音更像是直接回响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几乎马上意识到,这是月见小夜在对我说话。

月见小夜是我在这所学校一年级的后辈,不过却比同班的女生看上去娇小不少。她有着容易害羞怯场的性格,但对熟悉的人十分温顺亲昵,有一种小动物般的可爱感。因此,虽然她也是超能力者,但我却很难感到和她有什么隔阂,甚至可以放心用“小夜子”称呼她。

由于她易于害羞,平日里说话的声音也就自然很小;然而,如今我所收到的声音,虽然仍然是软绵绵的,“音量”却十分足够。这都要归功于她所具有的“心灵沟通”的赠礼。

只要在心里想着对方,小夜子就可以在一定距离内,通过默念将自己要说的话直接传入对方的头脑。对于有些许沟通困难的她而言,这个能力可以说是帮了一个大忙,然而却也养成了她的依赖心理:只要一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即使对方就近在面前,她也会马上转而使用赠礼进行对话。

当然,小夜子本身对这个问题也并非毫无察觉。事实上,她就是为了治好自己的交流困难,才来加入岐流守的社团的——虽然这怎么想,都是受了社团长虚假宣传的骗而已。

现在的她,大概是因为上课时偶尔看向窗外,而注意到了我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时候,能找到小夜子这样的人谈谈话,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好事情。这不仅仅因为与她交谈不像面对野益流那么具有危险性,而且被她叫“前辈”也是一种相当愉快的体验。

“是啊,我在翘课。”虽然这时候低声回答,她也能够听见,但我还是因为心情的放松而不由自主地使用起正常的音量。“最近的麻烦有点太多了,我昨天又一晚上没有睡,所以现在没有办法上课。”

“没有睡?前辈熬夜了吗?”

“是啊,为了一些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在之后有补觉吗?不睡觉身体会撑不住的喔……?”

“别担心,上午已经睡了一点点了。”

“上午?对喔。前辈今天上午也没有来学校呢。”

“嗯?你有来我班里找过我吗?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也不是啦……”接收着对方似乎变得动摇起来的声音,我隐约感觉到,小夜子又在害羞了,“我……是去找佑介……啊……是去找来野前辈。”

“……喔。”

我有些郁闷地蹲下身子,陷入绝非是因为可爱的一年级后辈在和我谈话时展露出的却是对现充来野的好感而我自己还没有女朋友而产生的悲伤情绪之中。

“怎么了,前辈……你还好吗?”小夜子关切地问着我。

“别在意……我没事的。”

由于已经习惯了这种打击,我很快就从悲伤中平复下来了心情。毕竟小夜子和来野的关系,虽然基本上是岐流守的社团内部的秘密 可我这个编外人,也因为被时常牵扯到其中,而对这回事有所了解。

坦白而言,作为知情者,我并不羡慕来野。

由于外貌出众而又品学兼优,来野毫无疑问是一个十分鲜艳夺目的存在;除此之外,他还善于待人接物,能以恰到好处的亲和姿态与人融洽相处,所以他的这份显眼,甚至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敌意——在学校里,他十分受同学,尤其是女性同学的欢迎。以至于我有时忍不住用“现充”一词来称呼他。

只不过,即使是大家都喜欢围在来野身边,也没有一个人能察觉到,他的人格中那正在无休止恶化的、巨大的扭曲——

接触到那道可怕的创口,并能够将其接纳、甚至暂时抚平,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小夜子一个人……也许这样说有些笼统,让人不知所谓。但是这背后所隐藏的,确实是一个很难以说明的故事。

大致而言的话:名为来野佑介的男人,基本上可以说是被月见小夜给拯救的。

“前辈……在想什么呢?”这时,小夜子的声音将我从思考中拉回。

“啊……没什么。你也没听到什么吧?”

事实上,当小夜子使用能力对话时,她实际上是在读取对方的想法而不是声音。虽然这个赠礼并没有达到读心的程度,但我还是担心小夜子是否“听到”了我刚才的内心活动。

“欸……?没有呀。我漏听了前辈的话了吗?”

“不是的,你不用在意就好。”由于想到了不太愉快的事情,我暂时失去了继续聊天下去的心情。“你还是专心上课吧,我想自己再逛一会儿。”

“嗯……”小夜子爽快地接受了我的提议,“那就以后再聊喔,前辈。”

虽然我这个翘课的家伙根本没有立场劝人好好听课,但小夜子并不是会拿这种事情诘难人的类型。这真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的我,转身向运动场外走去。

刚刚虽然对小夜子说,自己还要再逛一会儿,但是实际上我并不是那样打算。我仍然对自己那不充足的睡眠十分在意,预备直接离开学校回家补觉。

然而这时,通过余光,我瞥见有两个人,正在试图翻越学校的外墙。

与之前我和良座针对监控的漏洞而做出行动相同,这两人很明显已经考察过了摄像头的可视范围;而当他们从墙滑入到学校内部时,两人一黑一白的肤色,则引起了我的警惕——

“……是外国人。为什么会有外国人闯进来……”

怀着难以言说的不安感,我跑进了运动场上的小储物间。这里是用来放着一些打扫用具和球类的地方。关上了储物间的门后,我将脸贴在门边,试图通过缝隙窥视外面的情况。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两名闯入者翻墙后,居然就在储物间旁停下,并开始叽里咕噜地聊起天来。他们与我的距离是如此地近,以至于我能够极为清晰地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然而,除了听出来两人在用英语交谈,我对他们的说话内容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了解了——虽然我们学校有在英语课上提供听力练习,但是那和外国人实际的聊天完全是两回事,想要我听懂其中的几个单词倒是还有可能,但具体的句子可就完全搞不清楚了。

不过,似乎其中有一两次,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会议的内容扰乱了我的心境所致,我似乎听到他们提到了类似于“洛夫”的名字。

过了大约五分钟,两人中的那名白人,继续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而另一个则站在原地,开始低头玩起手机来。而又过了接近二十分钟,那名白人才终于折返,两人又十分热切地谈论了一通,才再度翻墙离开了学校。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很长时间后,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那神秘的两人组是做什么的,可我内心中的不安却一时难以平息。如果他们真的提到洛夫的话,事情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或许,在我躲藏在储物间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在学校制造了一起血案。

“那样的事情,可千万别成真啊……”

原本,我是有机会通过短信之类的手段通知野益流的,然而不幸的是,我在手机被弄坏后,还没来得及换新或修复。而这样的结果就是,面对刚刚的异状,我只能做到袖手旁观。

“那么,现在的话,至少我应该去教学楼那里,确认一下情况……然后把事情汇报给社团那边……”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后,我从储物间里走出。凑巧的是,我刚露头,就迎面与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这人是来野佑介。

也许是因为讨论的事情已经结束的缘故,来野才得以有空来操场这边;然而,即使这样考虑也十分奇怪:在当前的时间,又没有哪个班会有上体育课,难道他这是翘了课在四处闲逛吗?

“真是巧遇啊。你在这里散步吗?”来野率先向我搭话道。

“嗯。我本来是想放松一下心情。”

“用了‘本来’这个词啊……这么说,散步没有收效吗?”

“如果仅仅是没有效果那倒还好了,事实上,我好像比散步前心情更坏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遇到什么坏事了吗?”

“关于这点,我本来正想找你说呢。”

于是,我将刚才的所见,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来野。

“居然潜入到学校里来了吗……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思索着的来野微微皱眉,“虽然有野益流在,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但照现在的情况看,还是应该立即去教学楼那边确认一下情况才行。”

来野的想法和我基本类似——我们都担心两名不速之客,是否为学校带来了新的灾难。所幸,当我们赶到教学楼时,一切都仍然保持着正常的状态。

“看来,那两个家伙……‘黑星’和‘白蛇’,暂时还没有轻举妄动啊。”

“‘黑星’和‘白蛇’……?”

“没错,那个与黑星一同来过的,我觉得除了‘白蛇’外,不会是别人了。”来野微微点头,“据我所知,他们两个似乎是经常一起行动的搭档。”

“……我听不懂。”

“嗯,好的。其实不仅仅是你,我也是在听了社团长给的情报后才知道这回事的。那个叫做洛夫的家伙,还有刚才提到的这两人,都从属于一个叫做‘胡椒俱乐部(Pepper Club)’的组织。”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当然是‘能力者组织’咯。虽然比起普通人而言,能力者能做到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但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能力者之间有意识地组成同盟,以此做到一些凭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其实也是非常自然的。”

虽然来野耐心地为我解释,但我本来也并非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事实上,刚才的问话更类似于对混乱局面的一种哀叹,仅此而已。

“老实说……我实在是不太想了解太多‘这方面’的事情……

“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这次,你最好还是先正确地认识一下对方。”来野接着说道,“这个‘胡椒俱乐部’在能力者之间,也已经是恶名昭著的集团。而在他们中,有四个人可谓是核心角色——除了黑星、白蛇与洛夫,还有他们的头领‘吹笛人’。”

“可是,你不是说之前你也没听说过他们吗?”

“毕竟,我一直以来的活动范围只在这座城市以内罢了。因为有社团长的存在,这座城市相较其他地方,能够更容易地保持‘正常’;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城里的人们,与能力者世界的关系就显得薄弱了一点。市内的事情倒是还好,外面的状况我就了解不多了。”

“是、是这样吗……”

原来,这座城市已经是“相对正常”了吗?!

“那么,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来野重新回到了正题,“在这个胡椒俱乐部里,有一个家伙是格外危险的存在——就是之前杀了人的‘洛夫’。传闻中,洛夫拥有着几乎没有战胜方法的强大‘赠礼’;然而,却没有人能说出他的能力是什么。”

“因为,看到的人都死了,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来野点点头,认同了我这不祥的猜测,“也正因为这样的情况,‘能力者管控司’才将他评定为‘危险能力者名单’的第十七名。”

“……原来还有‘管理能力者的机构’这种东西啊……”

“为了维持秩序,这也是必要的。”

“确实。”我点了点头,“不过,洛夫既然这么厉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了解他的能力呢?不知道社团长,会不会知道更多相关的东西。”

“恐怕,岐流守她是知道洛夫的能力是什么的,但是……”来野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她认为我们‘没有知道的必要’。”

“……也就只有她才会这样任性了。不过啊,你对于这种答复,难道就一点意见也没有吗?好歹要抗争一下嘛!”

“当然,我也觉得很困惑。不过既然这样说了,岐流守肯定有她的考虑。”

“你还真是信任她耶……”

虽然在这方面,我也没资格批评来野就是了。

“——总之,因为胡椒俱乐部十分强大,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地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不然,这座城市未免显得太不安稳。”

“这点我也完全同意。”

“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应该先确认一下教室那边的状况……”来野接着说道,“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家睡一觉。睡眠有些不足。”

“这样啊……是个机会。”来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么,我跟你一起走。确认学校情况的事情,就发个短信让野益流他们解决吧。”

“……咦,为什么?”

听到来野的提议,我不禁有些惊讶;然而,对方脸上的意外神色似乎较我更甚: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吗?”

“啊?哦,你是说那个啊。”

原来如此。

并不是忘记了什么,而是我没有料到,对方会在这时提起这件事情。

“如果是借你CD的那回事,当然是记得的。”我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打算迟些亲自送到你的住处的。”

 “这样啊,不过最近我那边,可能不适合接待客人……啊,这样说话未免太失礼了,不好意思。”来野笑了笑,“不过,还是请务必拜托你允许我的造访,因为,我实在是想借机会看看你的收藏。”

“没问题。”

我立刻点头。

……

“对了,你的家里,有移动电源吗?”在去往我住所的路上,来野如此问道。“我的手机可能快要没电了,用一般插座充电又恐怕情况不允许。希望能借用一下你的。”

“喔,没问题。”

“谢谢你。”

来野露出了一个微笑。

虽然一般情况下,人们也都会希望手机保持时刻通畅,为此而及时给其充电;但对来野来说,手机的电量是格外重要的——因为,他要时刻让自己的耳机能保持工作。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来野这个人以来,他就从来没有摘下过自己的耳机。他在谈吐方面明明无懈可击,但无论是与什么人谈话,他也从来都戴着耳机,以至于犯下了礼貌方面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关于这点,他常向人解释说,那其实是某种助听设备,但我和社团的成员们都知道,那耳机所连接着的手机,在不停地播放着克里姆王(King Crimson)和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都是充满了实验性质的音乐。

由于在音乐风格的喜好方面有共同之处,我和来野之间的私下来往一般也围绕着这一点而展开;而如各位所见,今天来野造访的理由,也是和这相关。

不过,对我们两人来说,“音乐”这种东西的意义并不相同。

对我来说,听不到披头士(The Beatles)的歌肯定是非常难受的事情,但也仅止于“难受”而已;我的人生,不会因此就进行不下去。

然而,来野佑介的正常人生,却不能缺少特定类型的音乐。

——据岐流守说,如果来野不得不处于无法听到耳机中那种音乐的状态下,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

至于那种“事情”究竟为何物,我还未曾知晓,也不希望在以后的生活中亲身体验到,

« 上次编辑: 2019-12-31, 周二 00:43:41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