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来做海林;艾丹做我的兄弟罗勒;至于你,德温,你要做黑王子莱瑟涅。”米迦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但他还是得到了一个质疑。
“我才不要做莱瑟涅!为什么我不能做罗勒?”
德温大人烦躁地抱怨着。
“因为你不是皇室成员。”米迦勒轻蔑地说。
“艾丹也不是。”德温抗议道,并未被这个说法说服。“另外,我爸爸是大公,他爸爸只是个子爵,所以我比他高贵。”
“然而艾丹是我的掌旗官,他爸爸是至高宫务相。”米迦勒说。“所以,虽说阶级低微,但他是最接近皇室的。”
“好,那么如果我不能做罗勒,那我也不能做莱瑟涅。”德温坚持道。“莱瑟涅是罗勒的同父异母哥哥,所以他也是皇室成员。”
米迦勒巧妙地回避了这一逻辑。
“在莱瑟涅向阿兹莱献上忠诚的时候,他就背叛了皇室,并因此被除籍了。而且,我是皇太子,”他开始怒形于色,“所以我可以命令任何人去做任何我要他做的角色!”
在这场小小的宫廷丑闻爆发之前,艾丹介入进来进行斡旋。“为什么不让我扮演黑王子的角色呢,皇子殿下?我总是扮演罗勒,您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换换口味。我会享受黑王子的角色的。”
米迦勒不想太过轻易地放弃。他甩了甩他厚厚的黑发,皱起眉头,好好演了一出思考事情的样子,最后改了主意。“哦,非常好,那么既然艾丹你如此要求了,我允许你扮演莱瑟涅。德温可以做我的兄弟,罗勒。凯兰可以做掌旗官特雷德里克。”
他很快为其他所有的孩子们分配好了角色,孩子们开始准备打仗游戏。对艾丹而言,这纯属是折磨。都十八岁了,还要拿着木剑木盾,陪一群六岁到十三岁的熊孩子玩打仗,他感到非常荒谬。不过,他的职责就是服侍皇子,如果皇子想玩打仗,那么就要打仗。
他们要玩的是迪斯玛尔山之战——又一次。这是米迦勒最喜欢的游戏,他以十二岁的熊孩子才有的傻子认一门的劲儿沉迷于这个游戏。他看上去从不会对此厌倦。就像往常一样,米迦勒选了海林——安杜拉斯的冠军——的角色。选海林正合他本色,艾丹想。这给了他一个壮烈死去并成为神明的机会。
帝国的每个孩子都把那段故事熟记于心。
贵族孩子们会从教师那里学到那段历史,而平民孩子们会从吟游诗人那里听到。诗人们将那段历史传唱成了一部叫“诸王的遗赠”的史诗歌谣。
这歌谣有几个略微不同的版本,每个版本都分为四个部分,不过整体来讲,故事本质上是一样的。这段故事是帝国建国的历史,就像绝大多数贵族孩子一样,艾丹在小时候就学过了——在他六岁的时候。
故事从“六个部落”开始,也就是现今塞黎利亚人类的祖先们。故事讲述了其中的五个部落如何从战火肆虐的南方大陆安杜拉斯逃离,在一场大规模流亡中来到塞黎利亚。安杜人,现代安努雷人的祖先,得名于其神明安杜拉斯——高贵与战争之神。厄哲文人崇敬雷尼尔——森林与溪流之神。布莱希特人敬拜布莱娜——财富与幸运女神,而沃斯人追随沃林。月之主——他也是魔法之神。五个安杜利亚部落中的最后一个,玛瑟提安人,奉献于玛瑟拉——海之女神。这些航海客,他们迅捷的三角帆船曾在安杜利亚沿岸航行,他们在当今帝国中并没有作为一种独立文化幸存下来,不过他们影响的残余还能在坎纳西地区见到。
第六个部落是巴塞人,现在被称作坎纳西人的民族的祖先。他们的祭坛奉献给巴塞娅,太阳女神。他们是一个肤色黝黑,外貌奇特的民族,从他们位于迪贾帕的家园,穿过风暴肆虐的群龙海,定居在塞黎利亚的东南地区。他们的起源笼罩在他们民间故事的神秘之中,不过人们相信他们与玛瑟提安人同出一源,因为这两个文明之间有许多共同点,而且,就像安杜利亚人一样,他们也敬拜旧神,尽管每个部落在整个神系中各自倾向不同的神明。
安杜利亚人的部落逃出他们被战争撕裂的祖居之地,以避免来自邻舍的镇压。他们的邻舍追随阿兹莱,黑暗之主。
他们的溃逃把他们带到了塞黎利亚,穿过那曾经存在的陆桥,现在那里已经是艾瑞雷海峡了。
在六个部落到达之前,塞黎利亚没有人类。不过,这里有其他种族,已宣称这片土地属于他们。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精灵,自称为希林Sidhelien的一族。精灵的文明古老而发达,但经过许多世纪以来与他们土地上未开化类人生物的竞争,精灵们也能展现出恐怖的野蛮。他们从地精、豺狼人和食人魔横行的土地上开辟了自己的王国,在那王国荣耀的旧日,据说精灵王廷的权势和壮丽甚至超过了安努雷帝国皇廷。
在居住在塞黎利亚的另外两个种族之中,矮人是最孤立的。矮人是强健、寡言、坚忍的一族,他们围绕氏族建立王国,每一位族长都对矮人王宣誓效忠。矮人是专业的矿工与熟练的斗士,他们很少离开山中的要塞,并与精灵和平共处。他们唯一的天然敌人是野蛮的食人魔——这些生物居住在群山之中广大洞穴的深处。
塞黎利亚也是逐渐滋长的半身人的家园,但比起居住在这片大陆上的其他种族,人们对半身人的历史和文化所知甚少。与很少离开自家领地的,部落性的矮人不同,半身人天性喜好游荡,倾向于接受他们居住地区的习惯与状况。塞黎利亚唯一一个永久的半身人定居点,地洞城,位于科勒达莱的南部区域,那座无径可循的庞大森林是封闭的科勒比精灵王国的家园。小小的半身人被他们的精灵邻居所容忍,但任何鲁莽到胆敢冲进那黑暗森林的人类一般都不会再出现了。
在年轻的骑士们聚集起来准备开始游戏时,米迦勒决定指派一些比较小的孩子做半身人,而十三岁的科温大人坚称在那一战爆发时塞黎利亚根本没有半身人,于是又一场争执爆发了。
米迦勒坚持那时候有半身人,而他那些打小就学会溜须拍马的,长期以来的支持者立刻表示赞同,不论他们自己是不是同意皇子的话。但科温不会让步,坚称那时没有半身人是一项事实。米迦勒也是如此,坚称自己才是对的。于是又轮到艾丹解决争端了。在艾丹确认科温大人所说,实际上,才是正确的之后,米迦勒厌恶地哼了一声,然后耸了耸肩,指派那些比较小的孩子转而扮演矮人。
艾丹想起来在迪斯玛尔山之战中没几个矮人在场,不过既然看起来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一点,他谨慎地决定将此事略过不提。在艾丹站在科温一边时米迦勒给了他一张臭脸,艾丹也很明白那个表情。米迦勒皇子不喜欢被人顶撞,不论事实究竟如何,但艾丹可不会奉承他。
真相就是,半身人直到大约五百年后才在塞黎利亚大陆为人所见,在迪斯玛尔山之战后很久。传说故事说半身人从他们位于神秘的影界的祖居之地逃离,以躲避某种威胁他们存在的无名恐怖。虽说半身人很少谈及自身,但诗人们还是在这个创作良机上点缀了他们想象力极限内的各种奇妙幻想。他们谈及一个某天突然出现在仙灵界、精魂界的“冷骑士”,而后,慢慢地,那个世界变成了影界,灰暗而又不祥。而半身人们,这些半属现世、半属仙灵界的生物,从冷骑士与他带来的黑暗面前逃亡。也许这全部都不过是诗人们的奇思妙想,也许这就是真实。只有半身人自己才真正了解这一切。
据说他们是仅有的能随意穿越两界的生物,不过具体来说他们怎么做到的仍是个谜。人们相信半身人可以进行“影行”,创造出能够让他们滑入黑暗国度的临时传送门,并在另一个时空重新进入白昼世界。而在一年中的特定时点,两界间的障壁看似会出现裂痕。在那时,粗心的人类也可能跌入影界,而从那黑暗国度而来的生物也能融入白昼世界。
在柔弱的六岁年纪,艾丹第一次从宫廷中年岁较长的孩子那里听说影界,之后他就被他们在夜间营火旁讲述的恐怖故事激起的梦魇所困扰。他年轻的想象力唤来各种各样怪异的恐怖之物,这些东西藏在他的床下和衣柜里,他相信每个晚上那里都会出现通往影界的传送门。他床头柜上的蜡烛滴着蜡油,在墙上投射出奇形怪状的影子,而艾丹在此同时就蜷缩在自己的被子里。当他终于睡着——无视他保持清醒的努力——他会梦到可怕的怪物从床下蠕动而出,将他拖到影界,大啖他的血肉。
几年之后,当艾丹足够成长,能够明白他的衣柜——哪怕是在晚上——里边也没有什么比衣服更不吉利的东西,而床下更是只有尘土球,他就用关于影界潜藏的恐怖怪物的怪谈故事招呼给年轻的米迦勒皇子,私心强烈地想着报复米迦勒导致他在清醒时候受到的轻蔑。但很快他就——非常厌恶地——发现,米迦勒,哪怕只有五岁,他那难以忍受的傲慢在他的梦里也依然故我。在梦中皇子并没有被怪物吓倒,他仅仅是冷静地了结了那些怪物。
十五岁时,艾丹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一起扮演基立·希已经感到困窘了。在那时候,那是米迦勒最喜欢的游戏。
基于“诸王的遗赠”第二部分,基立·希,即“精灵之狩猎”,讲述了精灵王廷如何对抗人类部落对他们土地的侵略,以及精灵骑士们如何游荡在村郊,杀戮他们遇到的人类。这导致了一场持续多年的战争,但精灵们还是被稳步挤出了他们的土地,因为人类有一种他们无力对抗的武器,具体来说,就是神术。(译注:原文祭司魔法)
精灵也有自己的法师,但他们的法术基于森林与流水、土地与大气的内在自然力量。精灵从未敬拜众神,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新型力量源泉。最后,精灵撤退到了森林中,而精灵王廷的威势破碎了。广大帝国如今全部的残余就是塞黎利亚森林地区几个破碎的孤立精灵王国,比如Tuarhievel, Coullabhie, Siellaghriod, Climb Bheinn, 和Tuarannwn(译注:精灵语你大爷)。
曾经,在米迦勒不断沉迷于基立·希期间,艾丹扮演了来自这每一个遥远王国的精灵武士,并被米迦勒的“神术”轰杀了无数次——而且从来都不够戏剧性。有些时候米迦勒会为了换换口味而扮演精灵法师的角色,而那甚至更糟糕。
他会躲在大厅悬挂的壁毯后边,突然跳到毫无防备的艾丹面前,并用精灵法术弄死艾丹。
“啵啦-啵啦-咔-啵啦!”
“您在做什么,皇子殿下?”
“啵啦-啵啦-咔-啵啦!”米迦勒会再大喊一次,伸出双臂,挥舞手指。“这是精灵的溶解法术!你死了!”
“精灵法师不用溶解法术,皇子殿下。至少,我相当确信他们不会这么做。此外,您的咏唱听起来完全不像精灵语。”
“我说是精灵语那就是!现在快融化!”
“请您宽恕,殿下,但是具体来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米迦勒会跺着脚不耐烦地转眼睛,就好像连个傻子都知道如何立刻融化掉。“你应该抓着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同时瘫在地上,变成一滩臭烂泥!”
“承知,皇子殿下,尊您旨意。”然后艾丹就会抓着喉咙咳嗽,用他所知的最可怕的方式发出咕噜咕噜声,同时跪下再瘫倒在地,尽他所能地看起来像一滩臭烂泥。他的表演从来都不够让殿下真正满意。
“演技太差了,艾丹!”
“请您恕罪,殿下,我真的尽力了,但是我以前从来没融化过。不知皇子殿下能否垂范?”
于是米迦勒就会演示融化的正确姿势,而艾丹一边看着殿下的表演,一边就不得不承认殿下化得更好。
“现在再化一次,这次要对劲!”
在皇子满意之前艾丹一般至少要死个六七次。不过,在米迦勒无意义的废话和伸展的手指被木剑木盾的破坏力量取代之前,也没过多长时间。在他一遍又一遍被扮演海林——安杜拉斯在迪斯玛尔山之战的神选冠军——的年轻皇子打趴下期间,艾丹又发现了全新的不幸。
“诸王的遗赠”的第三部分,也是艾丹现在敌人的出典,就是“诸神之暮光”,故事中讲述了阿兹莱,黑暗之主,是如何追逐着六个部落来到塞黎利亚,决心征服这些人民,并将他们从他们的神手中夺走。
阿兹莱首先征募了塞黎利亚北部地区沃斯嘉德的地精和豺狼人加入他的事业,并赐予它们领导者神术力量。之后,通过狡诈与骗术,他腐化了沃斯部落,这个部落背弃了对月之神的敬拜,离弃魔法之道,转而追寻宝剑与战锤之道。之后,阿兹莱试着诱惑亚人——精灵和矮人们,用梦境和预兆引诱他们。寡欲的矮人并未被阿兹莱的甜言蜜语所欺哄,但精灵,自从人类夺走他们的土地,将他们赶回森林之后,就一直燃烧着复仇的欲望。受阿兹莱毁灭其人类敌人并光复其旧土的承诺影响,精灵们,再一次,准备进行战争。
塞黎利亚部落诸王们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并结成联军,放下彼此歧见,并肩对抗公敌。但就在两军正在对垒时,来自安杜利亚土地的勇士们也不断到来,加入阿兹莱的阵列。旧神们意识到阿兹莱的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于是,在安杜利亚与塞黎利亚大陆之间的陆桥上,旧神们显现在他们遭受围攻的信徒面前,当时这些凡人正被敌军团团包围。
每一位神明都在自己的信徒中选择了一位冠军,以领导这场最终之战。安杜拉斯,安努雷人的神明,选择了海林——所有高贵骑士美德的典范。海林,与其幼弟罗勒与他们的掌旗官特雷德里克·多希尔——艾丹的祖先——一起,率领部落投入对敌人的最后一次绝望的突袭。在他们面前列阵的是南方的大军,加上类人生物、背叛的沃斯人,还有精灵王国的勇士们。所有这些军力都被阿兹莱与他的冠军所统帅:大叛徒,莱瑟涅王子,海林与罗勒的异母兄长,他的野心让他背叛了人民,把自己卖给了黑暗之神。
在他们玩这场游戏时,米迦勒,毫无疑问,永远都扮演海林,但是根本没有人想要做莱瑟涅王子。黑王子这一角色的指派总是会在帝国宫廷的年轻贵族之间掀起争吵。取决于米迦勒的心情如何,他可能会用皇室权威强行安排一切,也可能站到一边看着玩伴们自己解决。
在那种时候,艾丹就不得不站出来打破僵局,而同时米迦勒兴高采烈地围观着,看着他未来的宫务相在试图分开两个装备木剑的八岁嗜血男孩时受到的淤伤。
这一回,事件和平解决了——感谢艾丹的交涉技巧——但仍然让米迦勒心情暴躁。他的半身人被否定了,还被揭露缺乏知识——由于他对学习漠不关心。现在他对黑王子的人选指定已经被成功推翻了,虽说艾丹已经在他所知的极限内尽量把事情安排妥当了。不过,未来的宫务相还是见到了米迦勒向前伸出的下巴正显示出的固执,并确切地领会了其含义。
某个人会在“战斗”开始后遭罪了。不太可能是德温,那个被指定扮演莱瑟涅之后抱怨不休的小子,因为他现在是在米迦勒一边的罗勒王子。不过,科温被指定扮演地精将军,这就意味着他会是可能的目标——不考虑他比米迦勒大一岁,而且块头有两倍大的话。
艾丹逆来顺受地叹了口气。他必须一直记得站在科温身边,这样就可以在事情一旦脱离掌控时立刻介入。作为黑王子,他要挑战海林应该是合理的,这样他就可以插进来挡住攻击的锋芒。
这将意味着更多的淤伤,因为米迦勒从不留手,而且,虽然他才十二岁,但木剑在他手中仍能打出讨厌的伤痕,尤其是在艾丹除了轻盔之外未着任何盔甲的当下。作为更大更壮的一方,他不得不留手,而穿着甲的话留手就更困难。但同时,他穿甲的年轻敌手们会尽其所能殴打他,他将再一次被打个鼻青脸肿。
不过,这总比冒着让科温像敲锣一样暴打米迦勒的风险好。艾丹完全不想思考那种情况可能导致的问题。以所有神的名义,艾丹想,我恨这个游戏。
一旦职责分配达成一致,阵营选择完毕,两支“军队”就各自退开组成战列。对垒两军将领排列部队并持续检阅他们。在将领们满意之后,他们站在各自的战士面前,向他们讲话,鼓励他们勇敢地为崇高的事业而牺牲。米迦勒站在他的战士面前,他恳切高亢的演说声响彻全场。艾丹,作为莱瑟涅,也不得不做相同的事情,感觉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十六岁时,艾丹试过恳求他的父亲,指出对他来说要和一群只有自己一半年纪的孩子一起玩是多么荒谬。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吾儿,你必须通过你的君主学会如何善尽职责。”他的父亲,提耶兰大人,这样说。
“但是,父亲,如今他还不是皇帝,”艾丹反对道,“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个熊孩子!”
“小心你的舌头,小子!你没有立场对皇子做此评断!”
“原谅我,父亲,”艾丹说,而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无意冒犯皇家威严,不过我必须一直忍受我所有朋友的嘲笑和讥讽吗?为什么我必须要做他的保姆?这就是不公平嘛!”
“谁跟你说生命是公平的,孩子?”他的父亲严肃地答道。“事关职责时,就不该把公平牵涉进来。有朝一日,你将接替我,成为至高宫务相。在那个时刻到来时,你将需要所有的技能……所有这些你刚刚开始学习的技能。从现在开始,几年之后,你就会明白,就会感谢我。米迦勒皇子确实不需要你来做他的玩伴或者保姆,但你需要米迦勒皇子……作为你训练的课题。”
现在,两年之后,艾丹已经理解了他父亲当时是什么意思,但理解并没有让他的工作更易忍受。他的朋友们不再嘲讽他了,只是偶尔会带着良好的幽默感礼貌地责备他,因为现在他们也更加理解职责……以及皇子可以有多么麻烦。皇帝陛下又老又病,无法插手米迦勒的教养问题,即使他有这样的倾向。至于皇后陛下,她过度溺爱她唯一的儿子了。就连米迦勒的姐姐们都对皇子敬而远之——一项艾丹得不到的奢侈待遇。
艾丹审视着他的“部队”,他们列队成排,带着小小的金属头盔,穿着成套的盔甲,看上去就像玩具兵一样。他们在原地烦躁不安,眼巴巴地等着攻击到来。当艾丹在他的军队——将近一打壮小伙——行列之中踱步,即兴以莱瑟涅王子身份演讲时,这些孩子的目光追随着他。
“好的,战士们……”艾丹说,差点没憋住笑声。
“时候到了!我们要抓住今天的良机,一劳永逸地把敌人打倒!”
他年轻的骑士们为指挥官的话欢呼,用他们的钝木剑敲打他们的木质小盾牌。“地精”吠叫着,“豺狼人”像狼一样嚎,“精灵”们用大呼小叫的和声回应,而“沃斯人”低声吼叫,看上去很吓人。
“他就在那!”艾丹说,用他的木剑指着。“我的兄弟,海林!”他吐出“兄弟”这个词的方式就好像这是个诅咒。
“诸神之选!人类的冠军!何等煊赫的气焰!”
他的话带着讽刺的意味,他惊讶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说出这些话。他从来没扮过莱瑟涅,但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角色下,他可以说海林王子的坏话——那些他永远不敢针对米迦勒说的坏话。
“看看那家伙!在他的军队面前自我炫耀,像一只愚蠢的孔雀一样昂首阔步!伟大尊贵的海林!我这辈子都不得不忍受他那伪善的自以为是,他那自鸣得意的优越感,他那恼人的,吱吱嘎嘎的小嗓子——”艾丹赶紧闭上嘴,意识到自己有点忘乎所以了。
“呃,算总账的时候到了!你们,豺狼人和地精们,今日你们将为你族的荣耀而战!”
“类人生物”们用咆哮和嚎叫的大合唱作答。
“精灵们,你们今日将饱尝复仇的甜美!”
“精灵”们高举起剑,吼出他们的战吼。
“沃斯人,今日你们部落将会一劳永逸地证明,谁才配得上统治!”
“沃斯人”剑盾相击,跺脚踏地。
“今日,我们要用敌人的血浇灌土地!”艾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米迦勒还在他躁动不安的部队面前走来走去,做着夸张的手势,进行冗长的演讲。好吧,艾丹想,“敌人”可没理由要等他说完。他高举起他的剑。
“为了阿兹莱!为了荣耀!”他吼道,“冲锋!”
年轻的骑士们高声咆哮出战吼,高举武器,冲向他们的敌人。手势刚做了一半的米迦勒惊讶地扭过头,见到敌人正对着他汹涌而来。毫不犹豫地,他举起木剑,发出冲锋的号令。
两支军队在迪斯玛尔山的山坡上碰撞,那是这世界上曾发生过的规模最大的战斗。他们从黎明一直打到黄昏,空气中回响着金铁交击之声,就好像有无数的铁锤在敲打铁砧。仅仅是这个声音就足够把战场垓心的人震聋,更不消说还有人与兽的吼叫,地精的尖叫,豺狼人如同地狱猎犬般的嚎叫,精灵们神秘、高低起伏的战吼。人喊,马嘶,所有种族伤员呼喊救援与呻吟的声音,所有这一切都淹没在战场上无数混战在一起的人掀起的,令人窒息的尘海中。
艾丹意识到自己在与爱丽儿女士放对。爱丽儿女士,一位意志坚定的十二岁女孩,长长的金色辫子从头盔下垂下来。她的眼中燃烧着强烈的光芒,她举起剑,对着艾丹冲过来,带着沉迷于战斗欲望中的狂战士那样全部的狂怒和解放尖叫着。哦,神啊,艾丹想,不要是爱丽儿。
他因这凶猛的突击而退缩,用他的木盾承受雨点般的打击。在爱丽儿要证明自己和男孩子同样厉害的激烈决意下,她的攻击像男孩子的一样沉重,而艾丹身上还留着他们上次放对时受到的淤伤。
对付男孩子时,艾丹总是能用一次小心留手的打击打在头盔边上,让他们稍微慢一点,或者,如果他们闹得太过分——几乎总是这样——就“杀死”他们。但对小爱丽儿,艾丹除了招架她的打击之外几乎做不了什么,因为他担心,即使爱丽儿穿着盔甲,一次轻轻的打击也可能会打伤她。艾丹也没办法简单地拿下她,因为爱丽儿不会承认轻微的打击。除非能把爱丽儿打倒在地,否则她是不会承认自己被“击杀”的。其他男孩没有这样的顾忌,会狠狠地打击她,狠到艾丹会起鸡皮疙瘩。但艾丹更年长、更强壮,不想对爱丽儿造成任何伤害。
就好像她知道这一点一样,在他们玩战争游戏时,爱丽儿总是会找艾丹单挑,就好像他们俩有仇一样。艾丹竭尽全力从这位小小女战士手下保护自己。
艾丹扫了一眼战场,在混战中寻找米迦勒和科温。在他们开始冲锋时,科温就在艾丹身边,但现在哪里都看不到他了。艾丹只能冒险抓紧扫一眼,但不能在这两打或者更多混杂的人体中看到科温,而且,更糟的是,他也没看到米迦勒。
“噢!”爱丽儿在艾丹的大腿上狠狠来了一下,这一下很疼,艾丹知道这肯定会留下一个讨厌的淤伤。
“跪下!”爱丽儿吼道。“单膝跪下!我废了你一条腿!”
“你没有;你打偏了,只是蹭了一下。”艾丹不能在这个阶段就失去一条腿;他仍必须找到米迦勒和科温,确保这两个小子没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
“骗子!我说你已经跛了!”爱丽儿高喊道,用疾风骤雨般的打击猛攻艾丹,同时每猛击一次就喊上一句。
“跛了……跛了……跛了……跛了……跛了!”
艾丹退步,绊了一下。爱丽儿立刻压上来取得优势,同时艾丹试着重新站起来,但在爱丽儿压到他上边之前,他只来得及单膝立起。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这丫头疯了,艾丹想,同时蜷缩在盾牌后边,以抵挡雨点般的打击。就在那时,奇迹一般地,爱丽儿的一击挑飞了盾牌,让它飞出了艾丹的手,而艾丹只能带着无法置信的震惊傻看着。
铛!
“哈!击杀!”爱丽儿胜利地吼道。
这一击正打在艾丹的金属头盔上,把艾丹打得头晕目眩。他脑袋里就像敲锣一样嗡嗡响。随着他跌倒在地,地面好像升起来迎接他,然后一切沉入黑暗。
到日落时分,看上去阿兹莱的军力将要得胜,但随着太阳沉入地平线下,黑暗降临战场,精灵突然反水加入了海林统帅的军队,战争的走势改变了。
没人准确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使得精灵改变了阵营。
某些版本的故事说,随着黑暗降临,精灵们见到阿兹莱揭露了他的本质,并意识到他们被欺骗了。
其他版本的故事说精灵的将领们在战争终盘时发现,在人类被击败,精灵最为脆弱的一刻,阿兹莱会背叛他们,让豺狼人和地精灭绝对阿兹莱统治的最后一个潜在威胁。但不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海林卷入战斗的军队不可能拒绝精灵的援助。精灵和人类,在多年来尽其所能试图毁灭彼此之后,转身共同面对更大的敌人,肩并肩对抗阿兹莱的军团。
随着月亮升起,诸神的冠军,在海林与罗勒带领下,决意突破阿兹莱军队阵列的一个弱点。
海林领导冲锋,直冲向迪斯玛尔山山坡上方,黑暗之主本尊所在的高地,他的身侧就是他的将军与祭司们。在阿兹莱身边站着莱瑟涅,大叛徒。随着阿兹莱一声令下,黑王子统兵发起反冲锋,以对抗攻击者。手足兄弟在山坡中途相遇,各自怀着毁灭对方的决意,同时阿兹莱与他的祭司们撤退到了更高的地方。就在那时,在战斗的最高潮,诸神化为人形加入战斗,集结全部的威能,孤注一掷试图湮灭黑暗之主与他的祭司。
之前从未有过神与神之间的战斗。战场之下的大地摇撼着,迪斯玛尔的山坡震颤着。天空被闪电劈碎,雷鸣压过了一切其他声响。大地起伏摇晃,人与兽尖叫着趴倒在地。所有目光都转向迪斯玛尔山巅,在那里天空被前所未有的炫目光芒所照亮。
那就是诸神之暮光,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但那些活过那一战的人终生都不曾忘记过那般景象。光辉变得明亮,愈发明亮,直至山峰的上半部——诸神交战的战场——完全无法目视。之后一场无法置信的,雷鸣般的爆炸摇撼了天空,削平了山峰与周围许多英里内的一切。
这场天灾的爆炸威力以数百场飓风的力道席卷下山,没有人能站着承受这般威势。大地破碎,裂开,吞下整只军团,同时烟雾与火焰从裂缝中喷出。在这血腥战场上从黎明战至黄昏的无数军人之中,只有寥寥几人幸存下来。之后,在这些人回顾发生的事情时,他们将之称为奇迹。
“诸王的遗赠”的最后一部分叫“新神与憎恶之物的诞生”,它讲述了众神逝去,牺牲祂们的生命以摧毁邪恶也即阿兹莱时发生的事情。那场在一瞬间削平了迪斯玛尔山,把它变成一个冒烟大坑的天灾级的爆炸,也释放了诸神的宇宙本质。随着诸神的本源如燃烧的风一般从爆心喷涌而出,那些最接近这浩劫的人完全承受了这股神性本源的灼热冲刷。
诸神的冠军,那些追随海林进行那场山坡上的大胆突袭的人,是最接近的,完全沐浴在了这股狂暴的神性本源风暴之中。他们的肉身瞬间消灭,灵魂扬升为新神。
海林成了过去的安杜拉斯曾为的神明,高贵的战斗之神。
德鲁伊艾瑞克替代了雷尼尔,森林的守护神。
赛拉美继承了布莱娜女神成为幸运之神,阿瓦娜莱获得了太阳女神巴塞娅的头衔。娜希瑞取代玛瑟拉成为海之女君,而沃斯,月之主,被新神罗尼尔取代——新生的魔法之神。但阿兹莱的黑暗本源也同样释放出来,灌注在他在沃斯人中的两名残忍冠军体内,柯丽莎与贝利尼克,他们成为了寒冰女士与恐怖亲王。
(并没有翻完)